景昭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穿着一身白衣——剑宗向来崇尚飘逸的仙人之姿,门下弟子总是身穿白衣,腰佩长剑。
那应该是他刚迈入修行没几年的时候,少年如画的眉目尚且有几分稚气。
他抬手,就摸到了苏长老送给他的长剑。
剑如秋水,清冽生寒。
景昭清醒地知道这是在梦里,因为那把剑早就在离开剑宗的时候被折断。
就像是和过去的一切,统统斩断。
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又虚幻,景昭没有强迫自己醒来,他只是放任这个梦境继续下去。
会梦见什么呢?
十岁那年苏长老没有教会给他的剑法,十二岁时师妹送给他的玩偶,还是十六岁枝头没能摘下的杏花?
景昭不知道,于是他闭了眼。盼望着,又害怕着睁开眼会见到怎样的景象。
“阿昭。”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温和的声音。
景昭眼睫轻颤,他猛地转过身,对上那人带着淡淡笑意的眼。
“师兄……”景昭听见自己轻声喃喃。
“怎么了?”那人走近,于是眉眼都清晰了起来。
容貌清隽,气质温和。他微微皱眉,看向景昭的目光有些担忧:“可是练功时有什么问题?”
“师兄,师兄。”景昭只是固执地叫着,他想伸手去抓那人的衣袖,可又怕碰了个空。
心里浮现起久违的惶惶不安。
他眨了眨眼,眼眶微酸。
果然是梦啊,不然,他怎么会再看见陆浔呢。
“师兄,对不起……”景昭低下头,掩住微红的眼眶。
“我好想你啊,”他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很低,却很温柔地说着,“阿昭好想师兄。”
面前的人好像突然没有了动静,景昭不敢抬头,他怕看见一片空茫茫的天地。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随之而起的,是无边的绝望与暴戾。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陆浔的时候,陆浔对他笑得还是那么温润如玉。
如果忽略他满身鲜血的话。
“阿昭是个好孩子,”陆浔将他挡在身后,看起来瘦弱的身体,很是坚定地一步未移,“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我相信他。”
在后来很多濒死的时候,景昭总会想起这句话。
像是万丈深渊里的一点光,虽然微小,但足够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在满是利用和算计的剑宗,只有师兄给了他真正的温暖。
师兄那么好,那么好,最终,却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景昭原本墨色的一双眼,渐渐染上赤红色。他紧紧握着拳,胸腔里翻涌着骇人的恨意,戾气几乎要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
然后,他就觉得手被人握住,那人轻声说:“我在这里。”
不同于梦境,真切的暖意从手心流进四肢心脉。
那声音温和,陌生而又熟悉。
是谁?
是……师兄吗?
景昭挣扎着想醒来,却忽然发现难以睁开眼睛。
而身前的陆浔拉着他,“阿昭,你要去哪儿?”
“放手,你不是师兄。”
梦境骤然坍塌,景昭面色一冷,怒意翻滚。
“竟然敢给孤下心魔引!剑宗,好一个剑宗!”
如今他已经识破一切,这压根不是什么梦,而是他的心魔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