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塔第九层就如一巨大的蒸笼，蒸煮着里面的空气，里面的人，但其充斥的却不是热，而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元气威压，那种浓郁程度，已然比下面的恶劣得多，残忍得多。
在第八层，云旭自认还可以勉强坚持，可到了这第九层，鞋子就如装满了水银，每一挪动都得耗尽身上的力气。
头顶之上，天地元气厚重的朝下压榨，就如可怕磐石，无形却实质般的施加着可怕的压力，人在其中行走，几乎就犹如扛着它一般，骨骼脆响，皮肤绽裂，血液就如不羁的洪流，渗流而出。
他的身体已然狼狈到了极致，一眼望去，浑身都有血迹，就如一从滚入血潭中的人儿，精疲力尽的尽情着他脚下的路，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前方。
走过的路上，鲜血成了足迹，只有那脚印还算干净。
他的右脚才微微抬起，左脚便是一软，扑通一声，整个狼狈的身躯半跪于地，噗一声，鲜血喷了出来，弥漫了他的视线，也将他面前的地板撒成了点点血污。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想缓解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睫毛之上却带着血珠，看着那仿若大荒一般的路，他的嘴角颤抖了起来，“不能，不能……”
话语并不清楚，却准确的表达了他的意思，不能，他是在说不能放弃，挣扎着佝起身子，然而慢慢将其伸得笔挺，就如一颗笔直的树，承载了外界所施加的压力。
嘭……
脚裹着鲜血，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挪动微微一寸，但那一寸却是发出了闷沉巨响，犹如有人有巨大的岩石在撞击这地板。
地板颤抖，而那裹着鲜血的人儿，在殷虹，昏暗的视线中，开始了漫漫血路。
死一般的寂静，而在前方，那神秘的第十层楼道口，一个少年也是发出了一声闷响，他没有一脚踏上了第一层台阶，脚虽然在颤抖，嘴角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巨大喜悦。
在公孙世家那精致的房间里，几人看见这一幕，也是露出了巨大的喜悦，公孙坤拳头紧握，老眼里满是激动，似乎在为这个少主加油。
公孙飞是公孙世家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也是他们公孙世家未来的接班人，他的每一步，走出的不仅仅是自身的修炼大道，更是整个公孙世家的未来。
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笑容慢慢收敛，深深呼出了一口长气，视线凝重的望着那眼前那平凡却可怕的台阶，没有任何犹豫，喃喃道，“第二步……”
他的身体微微倾斜，似乎在借着力量拉起沉重的右脚，脸部出现了极度痛苦的神色，似乎有着什么虫子爬过一般。
脚在慢慢上升，血汗却已是顺着裤腿流了下来，将那楼梯都润红了一些，少年目光坚毅而锐利，牙关咬得咔擦作响，他似乎奋力嘶吼了一声，用劲将右脚提到了第二台阶之上。
彭！
脚步一抬起，顿时落了下来，在那股巨力之下，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惯性带得倾斜了。
他的手掌露在外面，可已经死死捏住，鲜血正从中流出，就如在其手中正捏着一块血布一般。
彭！
又是极尽艰难的一步，他满是鲜血的年轻脸庞之上再度浮现出了欣喜的笑容。房间里紧张注视那一幕的几位老者笑容绽放，一直就跟着他的步伐而心情跳动，看他抬脚，心弦紧绷，看他上去，老怀安慰。
“飞儿少爷果然不愧为我公孙世家天才，十九岁不仅仅实力已是造境八重大成，毅力更是惊人，以他这般韧性，第十层绝对有望。”公孙坤道。
听见这话，几位老者点了点头，这点他们完全不否认，公孙飞从小都表现出了极为可怕的修炼天赋，十岁突破玄境，十三岁到达玄境巅峰，十五岁突破造境，而如今刚过四个年头，已是到达了造境八重大成，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修炼障碍，似乎对他一点儿效果都没有。按照他那个速度，不出几年，定可以突破化境，成为公孙世家最为年轻的化境强者。当然他们没有去提那个人。
但公孙无际却是已经想起了，那个孩子才真正是妖孽，八岁突破玄境，十二到玄境巅峰，十三岁突破造境，十六突破化境，他意气风发，抱负满怀，也可以说是锋芒太露，带着族内年轻强者进入了三十年轻的拜神之会。
族人都为其加油，认为他们此行定会脱颖而出，闯过那五大考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第一重考核他们就几乎被斩杀完了，回来的没有一人。就连那个妖孽天才，也是没入了那恐怖拜神洪流，被冲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族内收到那消息，举族悲痛，公孙无际更是一年不出门，夜夜与酒为伴，出来之后，也精神低落，不理族事，让族人担心得不得了，直到十年后妻子坏了公孙飞，他这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知道，他大儿子的死，并不是其修为不够，天赋不够，更多的，最直接的死因，应该是年轻识浅，不谙世事，毕竟当年，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就与那浩大神秘的各大地区的各大妖孽天才作战，不被斩杀那才奇怪。
所以这个儿子，他一向管教极言，让其足不出户的修习更种武学，当然那残酷的修炼，却是丝毫没有怠慢，一直就让他接受了最残忍的修炼。
这也是他之所以韧性如此之强的原因。
这次飞鸟塔参悟，公孙无际本打不打算让其接触外人，但念到族内有能力的年轻一辈太少，拜神之会又来了，只能让其接触他们，打好关系，去那可怕而神圣的拜神之会战斗。
“孩子，为父相信你。”
半晌后，公孙无际感叹了出来，深邃的眼中，此刻有着颇为信赖的神色。公孙飞不像他的哥哥，锋芒毕露，多的是隐忍，智慧的隐忍。
果然就在他的视线中，那个修为不凡的少年，在左右倾斜，举步维艰中，挣扎到了那楼道口，那一度，少年嘴角的笑容是那么清澈，又那么痛快。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欲豪情感叹之时，眼里闪出了一分错愕。
“封程？”
他盯着那几乎就如行尸走肉，踉跄而来的少年，心湖动荡，感受到后者那孱弱的元力波动，眉头一皱，紧接着更是错愕，“是他……”
见到公孙飞到达楼道顶，几位长老几乎就手舞足蹈了起来，但考虑到身份，勉强压制到了，公孙无际更是老怀安慰，负手于背，看似平淡，但笑容却是已经糜烂在了方正的脸庞之上。
这是值得举族庆贺的时刻啊！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当年公孙飞的大哥，即使是化境，都只走到了最后一阶就停止了，他那时还有力气，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身了，不知道何故。
突然看见家族的骄傲公孙飞回身过来，脸色变化，他们都是有些不解，收敛笑容，难道他要和他哥哥一样？终点而废，正值惶恐之际，他们看见了一踉跄的人影出现在了画面边缘。
“是他？”
公孙坤错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早就不行的家伙，竟然能扛到这一步，那里面的威压他可是深有体会，足足20倍啊，就是他当年，也就在第九层中部就放弃了。
公孙劫也是相当惊讶，云旭的毅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家主，这小子的毅力好强。”大长老皱眉说道。
公孙无际点了点头，云旭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若是他也到了第十层，那我们……”二长老脸色一变，正欲说些什么，但公孙无际却是立刻挥手阻止，他知道后者的意思，飞鸟塔十层是公孙世家的最高资源，最高秘密，岂能容一个小子染指。
“二哥，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台阶上的威压才是真正的考验，你以为凭他可以么？”公孙坤见状，面带讥诮，但却会错了意，只见一直闭口不言的公孙无际突然道，“一切都是上天注定，若是他真有那个毅力，我们又能如何？”
“家主，你不会真相信他有那个潜力吧？”公孙坤问道。
公孙无际意味深长一笑，目光中的味道让人难以捉摸，相当高深。
飞鸟塔第九层，云旭看着楼道上那个人影，满是鲜血的嘴角也是扬了扬，似乎在与后者打招呼，又似乎是在说，我终于跟上你了。
后者的眼中有着震惊，绝对的震惊，封程上来他都会震惊，更何况是云旭，目光移动到后者满是血污的衣衫，他心子颤动，继而微微一笑，转身进入了第十层。
那笑容，相当平淡，但云旭却看到了友好，看到了佩服，看到了鼓励，那个高高在上，犹如众星拱月的公孙飞，已经于此刻对其刮目相看了。
这对于常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荣幸，可云旭却不在乎那种感觉，他坚持的，只是为了能穷尽一切能力，突破一切险阻，完成他现在的坚持。
他要向自己证明，他可以，他真的可以，不管外界的压力有多么大，他都可以一往如前，就如他执着的要救那个是否还活着妹妹一般，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在进入外面那凶险的世界前，对自己最后的一次考验。
看着那仿佛一望无际的楼梯，他的眼里并没有畏惧，嘴角的笑容也不苦涩，他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所以，他收敛了笑容，继续行尸走肉般的挪动向了那布满曙光，却又盛满了艰难的楼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