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这是相思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那彻骨的疼痛几乎把她拉回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相思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是试了几次才发现是徒劳。往日轻若无物的眼皮，如今却重如泰山一般。守候在床边的人仿佛感应到了相思的无助，连忙压抑住满心的欢喜，趴在相思耳边轻声道，“别急，慢慢来。”
“别急，慢慢来。”那明明是坚毅的男声，却意外的与相思记忆中温柔的女声重叠，简短的一句话却深深触动了相思的心弦。记忆中的妈妈也曾这样在生病的相思耳旁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别急，慢慢来。
眼见着相思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整个人似乎又陷入了沉睡，尤叔懋这次长舒了口气，空悬了几日的心这才放下来。此时的他再不是那个挥斥方遒的将军，也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统帅，卸下了所有包袱枷锁之后的他，也只不过是个在平凡不过的父亲罢了。一个只想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她笑，看着她恼，看着她快活的活着的父亲罢了。
手拿报纸的孙铮恰巧将那副舐犊情深收在眼底，一时习惯坚硬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不忍破坏这难得的美好。只见督军满面倦容，脸色苍白，和躺在床上的小姐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孙铮也记不清这是督军连续第几个不眠之夜了，好像自从夫人走后，他就从没睡过一个好觉。还记得一年前督军的五十大寿时，他还意气风发得像个少年。这只不过是一年光景，督军仿佛老了二十岁，两鬓都斑白了。
“孙铮啊！”倒是尤叔懋先发现了兀自站在门口的孙铮，一眼就看到了他拿在手里的一沓报纸，随口吩咐道，“放在那儿吧！”
“督军无需亲自过目吗？”孙铮本以为这是顶要紧的事，毕竟事关天下大势，这才急慌慌的跑了来。
“报纸上说什么，我早就知道，无需多看。”自从相思那次短暂的清醒，尤叔懋眉头也恢复了一贯的疏朗，胸有成竹道。
闻言，孙铮只得将那沓报纸随手放在病房的茶几上。“督军没什么吩咐，末将就先告退了。”孙铮心知督军从不喜外人打扰小姐的清静，故此也不敢多做停留。
“孙铮啊！”没想到尤叔懋倒是一反常态的站了起来，对着孙铮招手道，“陪我坐坐吧！”说着尤叔懋转身拉开窗帘，顿时阳光倾泻而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我竟不知今儿的太阳这样好。”说着尤叔懋推开窗户，深吸了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
这样的督军即便是对于随侍在旁的孙铮都是陌生的，此时的他如同一个在平常不过的男人，偷得浮生半日闲。眼前的督军倒是像极了过世的夫人，夫人就是这样一个会为了春日的暖阳，夏日的凉风，秋日的红叶，冬日的瑞雪而快乐的人，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里都是美的，都是值得赞美的。
“你可还记得你的父母？”冷不丁尤叔懋问了这样一句。
父母？这个词好像在孙铮的生命中早就彻底消失了。他的生命中除了督军，小姐，便是兄弟，父母与他早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先时还记得些片段，如今倒是全然忘了。”孙铮据实答道。
“可曾怨过，怨他们让你吃了那许多苦？”这还是尤叔懋第一次和孙铮这样谈心。尤叔懋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说说心里话。自从妻子去了，女儿又对他……他就成了个彻底的孤家寡人了。
“怨？”这倒是孙铮早就忘了的情绪了，“或许怨过，但是现在都没了。”
“哦？”尤叔懋探究的望向孙铮，“为何没了？”
“连模糊的记忆都没了，连爱都不曾有了，何来的怨呢？”孙铮倒是颇为坦然。此刻的他谈起父母，仿佛谈论街上一个陌生人一般，再难触动任何情绪。
闻言，尤叔懋霎时豁然开朗。耳听得窗外树梢上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唧唧喳喳的叫着，虽吐不得人言，但是听来还是让人郁闷全消。尤叔懋那浑浊的眼珠一时也明亮起来，眼含笑意的看着那几只鸟打架，正是难得的惬意。
“君狂该回来了吧？”半晌，尤叔懋像是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转头问询道。
其实那晚的两个人头是施肇基的手下没错，却不是尤叔懋特意派人去取的。只是沈君狂出城的路上碰上了，顺便派人捎回来的。施肇基特意留在城外的人马，尤叔懋不是没有料到，只是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宁水城的大势，它恰巧在燕城北面，也是和东北张君升的地盘靠得最近的地方。再加上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据守此险，他便不怕那嚣张多时的张君升。只是此地也刚好在施肇基手下，杀了他，首要任务便是保证宁水城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离报上登出施肇基身亡的消息已过了两日了，成败与否也在这两日之间了。
乍被问及沈君狂的消息，孙铮也是心口一跳。他跟随督军多年，也知道沈君狂此去是不容有失，否则万劫不复，自然是时时留心的。可是，急人的是，直到现在也得不到宁水城的半点消息。
“还没有。”孙铮只得据实以告。
闻言，倒也不见尤叔懋脸上有甚变化，还是自在的逗弄着窗前的鸟儿。“不必为他担心，我既然派他去，自是有十分把握的。”此话自是对着孙铮说的，尤叔懋却直向床上瞅去，意有所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