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蓓·依菲坦，刚满十六岁不久，魏尔姆帝国黑镜城王爵之女。
在之前的年月里，这位少女除了皇亲贵族的子嗣与城堡中的侍卫仆从之外，很少接触年纪相仿的异性。
深夜进入陌生男人的房间，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手心不由地沁出一层细汗。
「你比刚进门时，紧张了一点。」
相比北蓓·依菲坦，提牧要惬意自在许多，他以一种很放松的姿势站立，火发随意披挂下来，垂至腰间，如女孩子一般长。
「毕竟您是皇子殿下。」
室内由镶嵌墙壁的光石照明，让少女鹅黄色的长裙毫不逊色白日时的亮丽。北蓓·依菲坦毕恭毕敬地回答，礼仪是贵族仕女的盾牌，可以阻挡登徒子的调戏。
「早有听闻依菲坦王爵有三位爱女，长女兵马娴熟，次女精通心算，三女聪慧过人。」提牧笑道。
这是标准的客套言辞，通常后面要接上半句：「如今见面，果然如此。」
但提牧就像是故意迟迟不说出，伸手一摆，「请坐。」
「谢谢。」北蓓·依菲坦端坐长椅。
「按礼制，你今晚不该进入一个男人的房间。」提牧说。
「按礼制，您今天本不该出现在铁舌城外。」北蓓说。
「惊喜吗？」提牧问。
「惊吓倒是有一点。」北蓓说。
「那你为什么配合？」提牧又问。
「一个人不守规矩，是胡闹。两个人一同不守规矩，是勇敢。比起恣意妄为的皇子胡闹，大家更爱听勇敢的爱情故事。」北蓓答。
「那我应该谢谢你。」提牧说。
北蓓微笑不答。
「你很特别。」提牧说。
「谢谢。」北蓓说。
「你在想，这句话我必然对很多女人说过。」提牧说。
被揭穿想法的北蓓脸微红。
「恕我冒昧，您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东西么？」北蓓问。
「你可以伸手在我眼前晃一晃。」提牧说。
「我可不敢。」北蓓说，眼下的谈话气氛的确轻松，但少女心中之弦没有松开，即便她的确很想试试，却绝不会做出僭越之举。
「一开始说不敢的人，通常到了后面反而无法无天。」提牧笑。
北蓓怎么能听不出提牧指的是婚后的生活，笑道，「您是在夸自己是一个脾气好之人么？」
「事实之事，不用夸。」提牧一本正经的说。
少女微微笑出了声，轻轻转头掩饰。
「知道么，我很庆幸。」提牧说。
「什么？」
「嫁给我的不是你的大姐。」
「为什么？」北蓓又问。
「因为听我胡言乱语绕了这么久不切正题，若换你那善武的大姐，恐怕早已掀桌而起，追着我打。」提牧说。
「依菲坦的女儿皆守礼数。」北蓓纠正，但皇子所说之事还真很有可能发生，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还真是有趣。
「你又笑了。」提牧说。
「我明白了。」北蓓说，「您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比雄鹰还要敏锐。」
「通常，雄鹰敏锐的是眼睛。」提牧矫正。
「雄鹰也不会啰嗦。」北蓓说。
「原来陷阱在这，你真是一个狡猾的猎人。」提牧笑道。
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说明北蓓也放松了下来。
这意味着，说正事的时机来临。
「我们暂时不会去人皇城。」提牧说。
堂堂皇子殿下越过礼制，亲身前来国境，必然有着重要理由，等了一晚上，北蓓终于等到了答案。
「不问为什么？」提牧说。
「您接下来会给我解释，不是么？」北蓓说。
「你怎么看待这场联姻？」提牧问。
这个问题直接又现实，如果北蓓刚进门被问到，必然会感到巨大的压迫感。皇子殿下之前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缓冲气氛所做的铺垫。
还真是体贴。
「距离十八年前狼涧山一役之后，魏尔姆与阿卡迪亚两国之间的关系一直犹如寒冬，我们的联姻便是破冰之举。」北蓓说。
「为何破冰？」
提牧像是突然变身为一个课堂老师，仿佛北蓓答不上来便丧失嫁给他的资格。
若不是受父亲与皇帝之命，北蓓根本就不想嫁给提牧，但她必须回答，是为了依菲坦家族的脸面。
「去年冬末，昂克魔亚帝国皇位易主。」北蓓说，「新登基的皇帝戴伦·拜菲仕是个狠角色。」
「狠角色。」提牧重复，并没有特别含义，只是觉得这个词从一个娇羞少女口中轻轻软软地说出来，有些可爱。
「人类三大国，向来保持着一种平衡。但如今的昂克魔亚帝国，断断几个月便传递出一种侵噬者般的压力。」北蓓说，「为此，另外两国决定联手。在此之前，需要一点点的铺垫，就像今晚您刚开始的那番没有实质意义的言语一般。」
北蓓说完，提牧没有立马回应。
少女自省刚才那番话是否有自以为是的嫌疑，毕竟众人皆说这位皇子殿下是世间最聪明的皇子。
她心中正乱之际，提牧突然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你真的很特别。」
他语气缓缓的，很认真，像是在念一句诗。
虽然比起之前的那一句仅仅多了一点修饰，但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一下子就从北蓓的耳朵里钻进了心房，像是海藻缠绕，痒痒的。
「联姻，对女人来说，等同牺牲。」提牧说，「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永远活在思念初恋的煎熬之中。」
「我没有初恋。」北蓓耳根红了红。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不言而喻。
「更何况，是否是牺牲，要看婚后夫君的态度。」
「我明白了。」提牧说，「对了，你为什么不追问，我们不进人皇城的理由。我还没有给你解释。」
「只有您不想娶我这个理由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除此之外的，您什么时候想解释，都可以。」北蓓说。
「世上只有一种人不想娶你，傻子。」提牧说，「幸好，我不仅不傻，还有一点点的聪明。」
「您很喜欢夸人，尤其是自己。」北蓓说。
提牧笑。
「我刚才说过，事实之事，不用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