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是伸手颤颤的捧起那截断袍，珍视的搂在怀里，脸色第一次苍白到极致，竟是如此哀伤。
凤如是整个身子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谁能理解被一个深爱多年的男人，说出割袍断义，是如何的剜心止痛。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嘴角，苦涩，绝望。
凤如是舔了舔嘴角，哼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眼泪的味道，真的好苦。
女帝从未见过凤如是如此，心底竟然有了几分动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信陵君一把拉住，摇了摇头，示意别人家的事情，莫要参合。
“你家笑笑？”凤如是肩膀颤动，抬头忽然朗声笑出声来，笑得如此讽刺，如此哀伤，她指着成初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李笑笑是谁。”
“笑笑就是笑笑，身份不过是外来之物，我不在乎。”成初不以为然。
“身份？”凤如是闻言，就好像听到可笑的笑话一样：“只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抛开身份独活。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就算是玲珑公子也逃不掉墨国太子的责任和义务。”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李笑笑是谁吗？她不过是失去了记忆，等她恢复了记忆，你以为你还能拥有她？李笑笑其实她是……”
“不能说呀，孩子！”墨帝闻言，终于意识道事情不妙，连忙抬手阻止。李笑笑是上官珂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会遭天谴的！
可惜，这位爷爷，动作慢了一点点，没能成功。
“韩如沙，漓帝的妃子，他的挚爱。”
啊？！墨帝，闻言一呆，差点脚下一滑。厄，这是什么状况！
就听天空闪电劈过，瞬间把整个屋子都照的亮堂堂的，映着众人的脸，精彩纷呈。
女帝和信陵君互望了一眼，均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玩味。这下四国的壁垒似乎开始松动了，有得瞧了。
墨帝更是难得失态，看来这事情却是有些问题，只不过那老狐狸的打的算盘又是几人能知。
原本已经闭目而休的寇准睁开眼睛，目光带着几分惊讶。这个女孩，没有人比寇准更加熟悉的了。韩如沙是漓国上将军的女儿，儿子韩如风，两人六岁边拜入他的门下，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韩如风外冷心热，韩如沙外热心冷，寇准是看着这两个长大的。
为了减弱上将军的兵权，韩如风被排到遥远的边界守着苦寒之地，而韩如沙入宫为妃。这本是极好，漓帝却算错了一步。那便是韩如沙，谁会想到他会真的喜欢上韩如沙。
韩如沙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岂会真的受困于皇宫，不久便纵火烧了自己的行宫。漓帝并未找到韩如沙的尸体，而韩如风此刻也一同人间蒸发了。
坊间一直有传闻，韩家兄妹的感情暧昧，谁也忍不住会把这两个的失踪联系在了一起。
漓帝这几年是发了疯的寻找不得，几乎是掘地三尺，也不曾找到。只不过……
相较于其他人的诧异，唯独玲珑公子表情未变，只见他轻蔑一笑，已经抬脚走出门外，压根就未曾将凤如是的话放在心中。
凤如是就这么望着他，第一次露出一抹稀薄的嘲讽，那是绝望之后，一种放纵自己私欲的纵容，纵容自己的克制，纵容自己的恶毒，纵容自己的自私自利。
“凤谷主，你说李姑娘是如沙，这可是天方夜谭。”寇准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个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凤如是走了过来。韩如沙是他最疼爱的学生，她已身亡，这么会是李笑笑。
那样的大火，他和漓帝是亲眼看到韩如沙置身在熊熊烈火中。当时韩如沙分明已经身上染着大火，他们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焰深处跑去，奈何隔着大火，根本没有办法进去救人。
“那样的大火焚身，就算最后没有找到如沙的尸体，她却也是断断活不过十日的。”寇准一下子老去许多，声音带着几分悲呛：“何况，李姑娘虽长得与如沙有几分相似，但却不是她，性子完全没有半分相似。”
“十日已经足够将韩如沙送到药王谷了。”凤如是嘲讽一下，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也算是韩如沙运气好，当初我师妹上官珂还未爆炸昏迷，顺手把韩如沙治了，连脸都换了。”
凤如是说得轻描淡写，当时的情况却是更加血腥、残酷的多，上官珂能够将韩如沙救回来，可是牺牲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代价，那条命就是韩如风。
“这……”寇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判断真伪，忍不住目光移到一旁的墨帝身上。
墨帝听到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味来。李笑笑仍旧是上官珂，只不过她借用的那具李笑笑的身体，原本就是韩如沙。他迅速抬眸，狭长的眼睛微眯，带着三分冷笑三分冷静三分冷意一分无可奈何。
他摸了摸鼻子，微微一叹道：“都说朕精于谋算，如今看来凤谷主倒是比朕要略胜三分。”
当初，他向药王谷要一具身份简单的活死人女子，那具活死人便是李笑笑，或者说被上官珂救治的韩如沙。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还是凤如是的暗中算计，墨帝一时之间也无法全然猜透。
后来想凤如是是四国最好的术数师，也就有了几分了然。
“不过是无心插柳而已。”凤如是苍白一笑，她猜到了墨帝打算把别人的灵魂放入韩如沙的体内，却是不知道那个魂魄却是上官珂。她只是算出来，这个韩如沙注定会是红颜祸水的祸国妖姬的命。
就见墨帝忽然俯身，低声笑着问凤如是：“丫头，朕是最受不得别人的算计，若不是见你可怜如斯，凤家是我家亲亲宝贝的娘家，朕便将这药王谷铲平了。”
墨帝的声音说得很缓很慢，说得十分欢快，内容却是冰冷透彻。无情最是帝王家，就算是墨帝这样的人物，也容不许了别人的嘲弄。
“可是，您现在却不能杀我。”凤如是撇头微微一笑，鲜红的衣服衬着脸色带着几分的狂傲：“明明您才是背后的主谋，却需要我来帮您背负一切的罪孽。您说，如果玲珑公子知道一切的真相，还会敬您，爱您这个父亲么。”
凤如是满意的看着墨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张狂的仰头大笑：“您知道我给漓帝的药里头掺合了什么吗？”凤如是说着，却不避讳在场的人。
女帝静静的听着，忽然表情未变，带着几分嘲笑：“原来谷主从我这要了宫中秘药，是给参合到里头去了。”
宫中能有什么秘药，不就是催情香，虽然不是什么淫邪之药，不过落到凤如是手里，可就不好说了。
“那不过是小小点缀而已。”凤如是淡淡道：“我想不管是李笑笑还是韩如沙应该都不愿意记起各自不堪的回忆。”
墨帝一愣：“最无忧，一杯忘我，两杯忘情，三倍前尘往事如云烟。”说什么四年时光，其实只是最无忧的加强版而已。
就好像是要印证墨帝的推测似的，一声闷雷响起，那远在财神庄的李笑笑，此刻推翻桌上的案几，一手抠这喉咙，一手撑着摇摇欲醉的身子，瞪着眼睛，狠狠的看着漓帝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凤如是说，这药就算是上官珂都解不了。”
李笑笑闻言，一行清泪滴落下来。是她太大意了，自恃着上官珂的医术，并不把漓帝盒中的药放在眼里。她好不容易将上官璞治疗了，精疲力尽之际，漓帝却闯了进来。她无力招架，为了保住上官璞的命，不得不吃下漓帝盒中的药。
身体越来越烧，而意识却是越来越稀薄，她冷静之后，细细分析自己的脉搏，瞬间便有了判断：“漓王，你以为掺了无忧的媚药真的有效么。不管是失去记忆，还是失了把持，你获得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我曾念你对韩如沙深情，还有几分敬重……”
“这不是失去记忆的药，而是恢复记忆的药。”漓帝打断李笑笑的话道：“如沙，你不过是失去记忆了。”
“你疯了。”李笑笑咬着牙道：“你想韩如沙想疯了！”
“如沙的大腿根部有个月牙形胎记。”
这件事情，除了李笑笑自己，只有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成初知道。连李笑笑最贴身的婢女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漓帝不可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
若非两人关系密切，又怎么会知道如此私密的事情。
可是，李笑笑是现代之人，怎么会是韩如沙。何况，不管这个身体是李笑笑还是韩如沙，成初都是这个身体第一个男人，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一个谜团还未解开，又有新的谜团层层叠叠朝她扑将过来，压制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李笑笑一把取下头上的发簪，剧烈的头疼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了，她将必须刺中自己的几个穴道，减缓肠胃对这药的消化吸收。可是手刚抬起来，却被漓帝一把抓住。
“如沙，一会儿就好了，再忍忍，你一会儿就会全部想起来了。”漓帝看着李笑笑痛苦的表情，脸上闪过痛苦之色，脸色苍白，唯独那双妖冶的眼睛，熠熠生辉。
“让开！“李笑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使了内力直接将漓帝震开，一跃而起直接朝外边跑了出去。她记得，自己将成初的玲珑玉放在自己房间的暗格里头，玲珑玉能解天下百毒。
凤如是的药虽然好，但是单反是药效显著的药，必然会加入几味剧毒用来调和提高药性。只要这些毒物失去作用，这药便不会很快的起作用。她还有时间，给自己调配解药。
外面已经天黑，雨倾泻而下，几乎在一瞬间就把李笑笑娇弱的身子吞没了。她几乎快失去意识，鼻翼间的药香越来越浓烈，她狠咬自己舌根，力求保持清醒。不行，她现在不能回到上官珂身上，凤如是这药一定有问题，如果不能把这药清除，她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她还没有告诉成初，她到底是谁。
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必须一鼓作气，一旦停止前行，必定再也无法走动。她的双目开始失去焦点，脚步也开始有些凌乱，凭借着墨帝给的最后一点真气，硬是真的寻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身子全湿透了，狼狈的在地上摔了好几下，这才艰难的爬到梳妆台前，从暗格里头取出玲珑玉。
玲珑玉除非是成初亲自使用内力，否则不可能一触水，便生效。但是上官珂早就研究出了玲珑玉的秘密，那便是放到水里头加热，也能产生玲珑玉十分之一的功效。
好在小桃知道李笑笑最近畏寒的很，所以就算是离开，屋子里头仍旧燃烧着地龙，李笑笑连忙将玲珑玉放入茶盏中，倒上水放到地龙上加热。地龙毕竟不是普通地热，很快便将水烧沸。
李笑笑也顾不得烫伤，抖着双手，便拿起茶盏，水滚烫沸腾，无法一饮而尽，正饮了一口，手中的茶盏就被人打翻。茶盏碎裂，里头的玲珑玉一下子滚入到地热里头。
“你就这么不愿意记起我们之间的过往么！”漓帝红着眼，发狠的看着李笑笑，表情哀伤，透着几分绝望。
李笑笑喝了一口玲珑水，目光终于恢复一丝清明，耳畔的铃铛声渐小，一直听不清楚的声音终于能够清晰听到，那是心底那个真正的李笑笑，在冷笑：“煜辰，那场大火已经烧掉了韩如沙对你的所有情与爱。如今，不论是韩如沙还是李笑笑，对你都只有狠。”
李笑笑心里一惊，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真的就是韩如沙。
她微微沉思，目光下落，一下子瞥见在火中焚烧的玲珑玉，那是成初从娘胎带出来的神物，她一阵心疼，也顾不得火烫，伸手便将玲珑玉一把抓在手中。
瞬间，手指尖传来滚烫，她吃痛一把将玲珑玉甩到一旁的案几上。
“你就那么稀罕玲珑公子么！你别忘，他这次来盘国的目的，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上官珂！”漓帝哀极反怒，一把将李笑笑拉了起来。
“你别白费心机了，韩如沙爱的是韩如风，我爱的是成初，不管是哪个人，爱的都不是你。”李笑笑冷冷一笑，就这么一脸怜悯的看着漓帝王：“煜辰，你真是可怜。”
大约是被李笑笑眼中的嘲讽和怜悯刺伤到，也可能是韩如风的名字成为了压垮漓帝的最后一根稻草。漓帝终于疯了，他一把将李笑笑毫不吝惜的扯了起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下子把李笑笑按倒在案几上。
他张狂的笑着，眼底刮起了哀伤的暴风雨，表情一下子变得狂暴。“为了得到你的心，我虽占你的身，却不曾做到最后一步。我总想着，终有一天，等你心甘情愿的给我。”说着，他忽然松开李笑笑的脖子，两手抓住她的衣领，两手一分，就听见绢布碎裂的声音，将漓帝的哀伤、骄傲、理智撕得支离破碎。
“既然如此你如此绝情，我又何必在顾念你的感受。”像要印证他的话一样，她身上仅存的衣服被他用毁坏的方式就着撕扯的抛到空中。“反正，你等会醒来，什么都会不记得了。你只会记得我们初识，没有其他……”
“真是可怜。”漓帝的身子一下子压了下来，李笑笑闷哼了一声，伸手捂住后背，吃吃笑道：“你得到不过是一具没有记忆没有灵魂的躯壳，可是令人讽刺的是，就算是这样一个躯壳，仍旧烙上了成初的标记。”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背后焦烫的灼烧感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真是天意，那灼热的玲珑玉正好被李笑笑的压住，肩膀上立刻烙上了“玲珑”二字。
“我累了，成初。”
李笑笑目光恍恍惚惚的移到一旁的窗棂上，那好听的低沉嗓音，在渐渐的从脑海中越来越淡。记忆里头如斯少年，还记得那年初见，一身华服，恣意游走在山林间。少年伸手抖了抖身上的狐裘，雪白的狐毛如水光四下溢开。长得可真是祸害啊～
成初，我大概是要撑不住了。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忽然一下子被一股力量推出了肉体，她听到韩如沙对她说：“你走吧，这样的羞辱不应该是你来承受的。”
她呆呆的站在屋子里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抱着一个昏厥的女子，发疯似的占有，就好像只有这么做，那女子才能属于自己，那失落的心才能得到便可安慰。
他们到底是谁，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了。
抬眸往窗外飘荡出去，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外头尸横遍野，那抹白衣已经被血水染红，那个少年还在与人交战。
没有往昔的灵动俊美，反而如同发狂的野兽，嗜杀活着一切。对方人多势众，白衣却无人帮忙。
“为何没有人出手帮你，明明这里是财神庄，你的地盘。”她哭了，飘到白衣跟前，手未触碰，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把将她扯入了别的空间。
四周只听得见水声，一片黑暗。
“你该回家了，阿珂。”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到，整个意识伴随着这句话，沉入无边的黑海。
缘深缘浅，如此这般：无数的相遇，频繁的别离，伤感良多，或许不舍，或许期待，或许无奈，终得悟，不如守拙以清心，淡然而浅笑。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缘来缘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