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酌捧着这只拳头大的小鸟, 一时无法将他和尊上的形象联系起来，他茫然地在原地戳了一会儿，直到风吹动了小鸟的羽毛，他这才如梦方醒, 双手将他护住, 以免再吹到冷风。
虽然天气已经入春, 但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闻人酌小心翼翼地捧着缩小版的尊上, 实在没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羽毛, 只感觉这羽毛格外柔软，小小一团鸟暖烘烘的, 和平常苍白冰冷的模样天差地别。
沉万春把手从自己脑袋上挪下来, 小心地接近了闻人酌, 视线止不住往他手里那团鸟身上落去：“该说不愧是所有动物幼崽模样都很可爱吗, 没想到凶名远播的离惑魔尊，变成小鸟以后也会让人想……”
他说着伸来魔爪，似乎很想摸一把这个形态的何醉, 谁料闻人酌反应极快, 立即后退一步：“别碰他。”
沉万春面子有点挂不住：“我好歹也救了他一命，都不配摸摸吗？”
闻人酌紧张地护着小鸟, 大概觉得此时的尊上比平常更加脆弱，需要好好呵护才行, 他当机立断远离了沉万春, 重新回到屋内，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小鸟搭了个窝，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去，又把储物空间里携带的晶石全部掏了出来, 摆在何醉身边。
沉万春本来还想再尝试摸一摸小鸟，可看到那些晶石，只好敬而远之，心道魔界的家伙真是不守规矩，居然就在他屋子里拿出这些东来。
何醉虽然已经累到睡着了，魔气枯竭的身体却在本能地汲取晶石能量，他这一次损耗实在太大，两位护法随身携带的百来颗晶石全部贡献给他，依然不能填满他的气海。
楚厌看着那一堆黯淡下去的晶石，着实有些心疼，既心疼尊上，也心疼他们魔界的晶石储备，若不是那只搞鬼的臭狐狸，尊上根本不至于孕期还要遭此劫难。
她回转身来，眼神幽幽地看向被关在铁笼里的狐狸，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可怖的笑：“给我等着，在你灵智消散之前，我绝对会找到你内心最恐惧的一段经历，然后给你重复循环一万遍。”
狐狸浑身一抖，冲她呲起了牙。
“楚厌，你回一趟魔界，”闻人酌把小鸟盖在自己衣服里，“牵我的狼走。”
楚厌暂且放过了狐狸：“好。不过你这狼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厉害了？”
“喝过尊上的血后就变成这样了，”闻人酌道，“多拿点晶石。”
楚厌点头，出门展开魇域，和魔狼一起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睡梦中的何醉似乎觉得有点冷，总想往衣服更深处钻，闻人酌于心不忍，想给他找个更暖和的地方，找来找去觉得沉万春这里没有哪里安全，犹豫了一下，索性将他揣进了自己怀里。
小护法身体温暖，似乎很适合鸟类栖息，何醉分明没睁开眼，却顺着趋热的本能主动往里钻，柔软的羽毛擦过他的皮肤，带来一点痒意，让他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闻人酌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很想要摸摸怀里的鸟，又怕打扰他睡觉，一时进退两难，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好没话找话分散注意力：“尊上什么时候能恢复？”
沉万春诧异地看他一眼，心说这人来时还气势汹汹，满脸写着“治不好尊上就手撕了你”，现在又因为被鸟形的何醉钻进怀里而脸红，果然是有截然不同的两面，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可他身体里又确实没有第二个神魂，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现象？
他对闻人酌产生了十足的好奇，忍不住打量他，视线久久停在他身上没有挪开：“如果能及时补足魔气的话，应该过个三五日就能恢复了，不过我建议你们在药王谷留一段时间，免得回去以后又出现什么意外。”
闻人酌不置可否，看起来是要等尊上醒来后再定夺。
沉万春又道：“今晚你们肯定是不会回去了吧？我仙府的偏院还空着，不如你们先过去住，总不能一直待在我房间里……我这白天还要炼丹炼药，气味恐怕不会特别好闻……”
医仙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这群魔，语气尽可能温和，生怕对方又不讲道理。
好在现在占据主导的人格是讲道理的人格，闻人酌站起身：“好，麻烦了。”
沉万春把魔尊和他的护法安排到了偏院，从屋里出来时发现天已经亮了，不禁头疼地叹了口气，心说他连续炼了十几日丹药，好不容易睡上这么一会儿，就被这群魔打断，罪魁祸首的小狐狸精实属讨厌，明天他就去通知谷内弟子，让他们把每年卖给妖族的丹药数量削减三成。
他站在院门口吹了一会儿风，忽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师父！”
沉万春脸上顿时溢出惊喜，回转身道：“青如回来……怎么还带了人？”
青如半月前被他派去外出采药，至今方归，他看向对方身后跟着的两人：“这是……檀未长老？还有景云？”
青如忙解释道：“我寻药半路遇上他们的，想来曾经也在晴霄派共事过，怎么都有些情谊，所以邀请他们来药王谷坐坐——师父应该不介意吧？”
“我倒是不介意，”沉万春表情有点奇怪，“但谷中刚刚来了几位客人，他们恐怕会有些介意。”
他话音刚落，楚厌骑着狼从天而降，她刚从魔界返回，一眼就看到了青如和她身后的人：“师……檀未？”
“别紧张，”檀未感觉到对方的戒备，不慌不忙地开了口，“我等早已和晴霄派没关系了，也暂未拜入其他仙门，我带着我徒弟云游四海，到处看看，来药王谷也不会久留，过几日就走。”
楚厌狐疑地瞧他半晌：“说起来，那天尊上和裴千鹤打起来的时候，你就没来支援，对吧？你这是知道晴霄派大势已去，提前跑路了吗？”
“非也，”檀未将拂尘一拨，始终眯着的双眼睁开了，露出一双颜色极浅的眸子，“那日我在映雪堂感觉到了魔气，遂将你们可能是魔修的事告诉了裴千鹤，我对晴霄派也算仁至义尽，至于裴千鹤么……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不关我什么事。”
“……原来是你！”楚厌微微睁大了眼，“怪不得裴千鹤那么快就怀疑上了我们，居然是你搞的鬼！”
檀未微笑起来：“可我那日也未对你们出手，我若加入战局，几位还不知能否平安逃脱，所以此事不如就此揭过，我并不愿与你们为敌，还望魔界高抬贵手。”
楚厌挑眉——不愿与魔界为敌？
这话像是从一个修仙者口中说出来的吗？
沉万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要打也别在我这打，就算你们不考虑我药王谷，也总得考虑别吵到病人，你说是不是？”
楚厌接了他给的台阶下，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屋里去了。
檀未回过身，对始终一言不发的景云道：“我跟青如叙叙旧，你先跟着医仙，看有什么忙需要帮。”
“檀未长老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终于能不被人使唤而使唤别人的沉万春扬眉吐气，他接过青如带回来的仙草，“来，帮我把这几味药材捣碎，院子里有药钵，捣好之后拿来给我。”
“我已离开晴霄派，不过一闲人尔，医仙不必再称呼我长老，”檀未笑着眯起眼来，“叨扰医仙几日，多谢医仙不嫌。”
几人又客套几句便各自散去，只留下景云一个人在院子里捣药，他透过没关紧的房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楚厌他们的身影。
没想到一别数月，竟会在这里遇到。
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起身敲门。
楚厌放他进屋，倒没对他表现出太大的敌意，只随口寒暄道：“是你啊，景云师兄最近可好？”
魇术解除之后，景云得以看到他们的真实样貌，他神色复杂，尴尬地笑了笑，顺着她这句“师兄”道：“还好，许久不见楚厌师妹了。”
又将视线转向闻人酌：“还有闻酌……师弟。”
“闻人酌，”闻人酌终于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名字，“先前多有得罪，怎么说也当过几天师兄弟，既然檀未不愿与我们为敌，我便先同师兄道歉了。”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景云叹口气，“我之前不知事情真相，说了很多离惑魔尊的坏话，也难怪你会对我有那么大敌意。”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对了，离书……不，离惑魔尊呢？他没同你们在一起吗？你们怎么会来药王谷？”
闻人酌和楚厌对视一眼，实在不知道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后者索性上前，挽住景云的胳膊把他往外带：“景云师兄，你还是快点去捣药吧，要是没及时捣完，医仙责骂你怎么办？”
正说话间，闻人酌忽然感觉怀里有东西在动，低头一瞧，原是何醉醒了，他忙把小鸟捧出来护在掌心，何醉抖了抖羽毛，正处在苏醒的过程当中，感觉到对方手心里的暖意，本能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闻人酌被他蹭得一愣，也下意识用指腹揉搓小鸟的脑袋，对方似被他揉得舒服极了，居然张开喙，发出一声：“啾啾。”
这声无意中发出来的“啾”让闻人酌手一抖，耳根迅速染上一抹薄红：“尊上，您刚刚是不是发出了……”
何醉听到他的声音，骤然清醒过来，立刻停止了磨蹭他手心这等不符合他魔尊人设的动作，斩钉截铁道：“没有，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