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酌墨桃花尽嫣然 > 52、猫心大乱全文阅读

袁氏夫妇住在噶达贡雪山南麓的某一个山谷里, 许是因为那里靠近火山口, 山谷中的气候与外头的严酷寒冷截然不同,仿若世外桃源一般,温暖之中蔓延着无边的春意盎然。

在那里休养借住的十几天里, 除了度过噶达贡雪山最为酷寒的日子,蓦嫣的伤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而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也没有再发作了。

只不过,据蓦嫣这几日的观察, 她总觉着这袁氏夫妇有说不出的奇怪, 口音听来明明应是纯正的汉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附近的猎户或者农夫,却不知为何要住在这四季酷寒的大雪山上。而且, 她也发觉, 那袁大叔颇有气质,浓眉鹰眼, 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的品相, 而那袁大婶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颇有名门闺秀的典雅,依照这种资质,只怕出生也不会太寒酸。

只不过, 这天人一般的夫妇俩,有一点她却不怎么满意——

这袁氏夫妇,做饭的手艺蹩脚得让她这素来颇能忍耐的懒人也难以继续忍受。

明明, 有那么难得的好食材,品种不一的雪山珍菌,各类野味野菜,凿开冰洞钓来的雪山冰湖鱼,雪山珍禽的卵类,甚至,还有精细的米粮,可是,他们却偏偏只会做那一锅子大杂烩粥似的东西,滋味颇奇怪,吃得人天天胃都在冒酸水。

反观萧胤,他却似乎是不挑不拣,有什么吃什么,更让她有了要干预厨房主权的决心。

于是,在她以“不做闲人”为借口尝试着央求要在厨房给袁大婶打下手之后,小小了显露了一下案板上的功夫,袁大婶立刻识趣的把权力全都下放到她手里,自己则心甘情愿地为她打起下手来。

虽然肩膀还有点痛,切起菜来有些不利索,可是,她到底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人,在调味品与佐料不齐全的情况下,索性仅仅用了一点盐调味,炖煮成白味的汤锅,保留了那些山珍野味的原始滋味,使得袁氏夫妇对她的厨艺大加赞赏,并且顿顿赏脸得吃了个盘底朝天。

她偷偷瞥着萧胤,想从他的脸上得到点赞赏。可惜,萧胤一声不响,也不看她,只是垂着眼,似乎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触。明明,他对袁氏夫妇声称,他与她是夫妻,明明,晚上同床共枕时,他抱她抱得那么紧,明明,她能感觉到他有时看她的神色已与之前的时时算计差了太多太多,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纵使自我安慰的能力再强大,到底也是要有所倚靠,才能肯定自己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只是,他迟迟没有迈出她意象中的那一步,她便就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做皇帝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妃嫔三千夜御数女的色黄瓜一条?可为什么,偏生她遇到的这个却是这般与众不同?

说他在那方面有洁癖,似乎已经成为了类似强辩的说辞,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根据她这么久以来的观察,他不仅没有碰过任何的女人,甚至连一点点diy的痕迹也没有,那模样,倒十足十像极了一个禁欲清修的苦行僧。

挑来挑去,她该不会真的选中一个不吃肉的和尚吧?!

一边想着,一边说不出是该沮丧还是高兴,她慢吞吞地做好了晚膳所需的菜肴,走出厨房时,却正巧见到萧胤与袁氏夫妇站在空地上。

天色已经透出薄暮的绯色了,袁大婶却像是一点也没有倦意,正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匹她顺手牵羊偷来的马,不只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连眼神也带着某种怪异的艳羡:“这倒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结合着那袁大婶的表情与神色,再听那语气,蓦嫣敢肯定,这句话应该不是恭维,而是实实在在对那匹马的赞赏。

“不过是一匹马罢了,有多难得?”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想要参与到这话题当中,却见萧胤望向她时微微蹙起眉,那神色,似乎是提醒她少说少错,她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这马是她当时在摄政王府的马厩里偷偷牵走的,图的只是马鞍缰绳辔头之类的齐全装备,至于是什么品种,有什么特色,她纯属一窍不通。

“小姑娘真是谦虚,大宛极品汗血的确是很难得的。”接过话头的是那袁大叔,虽然他不是一个太多话的人,但,一般情况下,只要是他妻子感兴趣的话题,他都会附和几句的。只不过,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微带讶异之色:“从这匹马的鬃毛和蹄掌看来,应该还带着漠北野驹的血统,看它那桀骜的眼神,便知它定然当初是很不易驯服的。”

看样子,这夫妇两倒是对马颇有研究的专家。

蓦嫣不敢做声,只是在一旁陪笑,心里暗暗寻思着,就算她不主动说什么,那袁氏夫妇也定然会问一些让她云里雾里的问题,除非,萧胤来为她解围,否则,她迟早会暴露出马脚来的。

“小姑娘,你驯这马用了几个月?”果不其然,袁大婶一高兴起来,便开始追根究底地询问了。

“几个月?”蓦嫣故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求助地看着萧胤,希望他递递点子,给点提示,免得自己露出了马脚,可谁知,他只是看着她,眸光比平日更加深邃难懂,也不知是在思量什么。久久得不到提示答案,蓦嫣自己都觉得嗫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伸出一根手指,瞎说一气:“呵呵,一天不到。”

其实,也不算是瞎说,她根本就没有去驯服这马,到马厩里去偷马时,这马可安静极了,就连声响也没有发出一点,就乖乖跟着她走了。她偷到了这匹马之后,就立马骑了上去,在她的意识里,她根本分不出这四条腿的动物究竟是极品还是劣品。

“一天不到?”那厢,袁大叔扬起了眉,似乎是满眼赞赏:“看不出来,小姑娘倒真是个驯马的高手。”

蓦嫣干笑着点点头,却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望着站在袁大叔旁边的萧胤,她突然觉得,说不定,驯服再难驯服的马,也定然比驯服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简单无数倍。事实上,她还不止一次动过一旦没食物就宰掉它打牙祭的念头。

也不知,这样不识货的念头于爱马之人而言,算不算罪大恶极?

“落儿,这小姑娘可比你厉害多了。”袁大叔继而笑着摇摇头,旁若无人地唤着袁大婶的闺名,那宠溺的神色显示出经年累月的感情积淀,使得蓦嫣羡慕不已:“想当年,那匹塞外进贡的良驹,你驯了大半年也没有驯服,最后还忿忿地让我下旨一刀宰掉,免得看见心烦。”

他似乎是在回忆着某一些陈年往事,可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某一些未经修饰的措辞却漏了馅儿,令蓦嫣听了之后不觉大惊。

“朗哥,你又拿这事取笑我。”袁大婶也不以为意,只是略略娇嗔着回望了他一眼,明明是夫妻之间的亲昵调笑,可他们却能在外人面前也做得极其自然,一点不见矫揉造作。

蓦嫣颇有些羡慕他们的真情流露,偷偷地再回望萧胤一样,却见他并不看向自己,似乎是有意逃避她的眼光。

“袁大叔真喜欢开玩笑,像袁大婶这样气质高雅的美人,哪里用得着驯马,那马只消看她一眼,就自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心里酸酸涩涩的,她却还是勉强自己挤出笑容,同袁氏夫妇开着玩笑:“我看呀,那马是故意要和袁大嫂过不去,想引起美人的注意。”

大凡是女人,被人称赞美得颠倒众生,总是免不了得意的,那袁大婶也不能免俗。“好个伶牙俐齿地小姑娘,有趣,有趣!”她以衣袖掩住唇,笑得抿起唇,眯起眼,显出了一些自然而迷人的媚态:“这匹马有名字么?”

“呃,它叫——”这下,蓦嫣才真的有点语塞了。这马叫什么好呢?追风逐日?真是俗就一个字!憋了半天,她憋出了一个笑容,说出了一个连马也打着响鼻像是非常不满意的名字:“它叫甲壳虫。”

其实,这是多么有爱的一个名字呀,她是想借此表示一下自己对甲壳虫汽车的痴迷,顺便向大众汽车公司致敬而已。

于一匹马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很有创意很有褒扬性的名字,可惜,袁氏夫妇对这个名字的创意并不欣赏,甚至有点目瞪口呆的架势,而萧胤更是扬起了一抹“早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无奈笑意,并不给她打圆场。

到最后,还得蓦嫣自己厚着脸皮来收拾残局。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我说个笑话而已。”她干笑着开口说着冷笑话,见众人又似乎恶寒地颤抖了一下,立马连钻到地里将自己活埋的心都有了。“该用晚膳了,再不用,就凉了。”她转身就往厨房去,打算以端菜摆碗筷来掩饰一切,并思索着怎么忘记这事,一辈子也不要再提起。

她果然是高估了古人的幽默感呀!

“看来,这个小姑娘对你很痴迷。”见蓦嫣跑进了厨房,袁大婶也上去帮忙,然而,走在最后的袁大叔突然笑着对萧胤说了一句他始料未及的话,似是有感而发:“想当初,落儿对我坦言情意之时,我也不曾在意。当一个人几乎拥有一切的时候,便容易被表象所蒙蔽,很难看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更不会在意那些自己认定势在必得的。只有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分得清,什么是绝不能放手的。”

萧胤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已是极浅,却仍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回应着:“您是想说什么?”他并没有像蓦嫣一样将眼前这个男子称为“袁大叔”,但,言辞中使用的敬称却是从未有过的。他分明是在表明,他已然知悉并确定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来历,曾有何种身份。

“琼楼玉殿,莫若相契百年。”袁大叔扭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便快步追着自己的妻子往厅堂而去,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话尾:“萧氏的后人素来聪慧,你应该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萧胤不说话,眯起眼看着袁大叔的背影,仍旧是那副镇定若水的模样,斜斜扬起的眉端像是某一种可浴火重生的鸟类尾翼一般,带着淡然却也灼然的傲气。

早前,那所谓的相契百年,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女的情长,于胸有大志的男人而言,无疑如同消磨意志的砒霜,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这段日子里,他却越来越明了并且渴望那种感觉。

摊开左手,他看着自己掌心中那交错纠结的掌纹,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疲倦,仿佛这些年来,他苦心孤诣追求的一切,现下看来显得那般没有价值,毫无眷恋可言。

相契百年呵相契百年,他何尝不向往?

只可惜,他哪来什么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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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后,收拾好了一切,趁着袁大叔邀萧胤对弈之时,蓦嫣便悄悄地道厨房生火给萧胤烧沐浴要用的水。

本来,这样的举动很有些多此一举,这山谷中有着天然的温泉,就连她也去泡过了好几次,实在是说不出的全身舒坦,并且对伤势颇有裨益。可是,萧胤却并不去,他宁肯每日就着冷水擦拭身体。蓦嫣思来想去,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个有洁癖的男人,这么别扭不肯去泡温泉,便多半是因为身上的毒与那温泉相冲。

好在她今日在杂物房里找东西时,竟意外发现了一个大浴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便立即喜滋滋地找出来擦洗干净,费尽力气瞒着萧胤而弄到房间里去。

烧水的锅子不大,要积满足够沐浴的热水,实在不是很容易,她便努力地扇火,尽量地把水温烧得够热。因着肩膀未曾复原,不能一次端太多的水,她也不嫌麻烦,一小盆一小盆地把热水往他们住的那房间里端去。

等到终于把水给准备够了,她累得蹲在地上像哈巴狗似的喘气,也正逢萧胤此时回到房间。

“你要沐浴?”他看着房间里放着的大浴桶,虽然诧异地微微扬起眉,但却显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为自己准备的。

难怪他方才与袁大叔下棋时没有看到他的这根形影不离的小尾巴,原来她竟然在悄悄准备热水沐浴。只不过,在山谷中明明有温泉可泡的情况下,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过怪异了,也不知她又要耍什么新花样。

思及至此,他习惯性地眯起眼来,想从眼前的这一切中看出点什么端倪来,早一步思索出应对之策。

“呵呵。”蓦嫣没有想到他心中有那么多的思量,只是有点不自然地笑着,脸略略有点红,一边找着需要使用的物品,一边顾左右而言他:“狸猫,你有没有觉得,袁大叔夫妇的来头应该不小?!”

“嗯。”萧胤不置可否,淡然地应了一声,并不打算把自己已知的告诉她,只是坐到床榻上,看她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忙乱地翻翻找找。

“听他们话里的什么进贡呀,下旨呀什么的……我猜,他说不定是哪个退位让贤的君主……可是,我记得《千秋策》上并没有记载最近这几十年里,附近哪个邻国有甘心退位让贤的君主呀……算了,我太八卦了……人家隐居在这里,可能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行踪来历吧……”蓦嫣没有发现,萧胤已经看出她一犯迷糊或者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变成话痨,她越是多话,越是惹得他怀疑她居心不良。

用最快的速度找齐了需要的东西,她抬起头来,终于可以泛出一抹自然至极的笑:“狸猫,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趁热洗吧。”

看着她明媚灿烂得堪比花儿的笑颜,萧胤错愕了一刹那,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桶徐徐冒着热气的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撼动,仿佛心底深藏的某一根弦一下便被强行拨断,那断掉的弦击打在胸口,刺出了一个微小的伤口,汩汩地流出血来,涩涩地疼痛着。

他本还出于本能地质疑她的用心,却没想到,她一向大而化之,竟然也能觉察出这么微小的细节——

此刻,若说他不感动,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并不妄动声色,只是掩起所有的惊讶于不可思议,反而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很坦然地抬起双臂:“蓦蓦,你替我更衣吧。”

他说得很自然,似乎是被人伺候惯了,一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蓦嫣抬起头傻看着他,觉得他那平静的表象下似乎潜藏着什么不怀好意,脸突然就不由自主地红了。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墨兰坞,他那么大喇喇地在她面前做出水莲花状,害她这没吃过荤的人鼻血乱喷,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看来,多半也是因着平日在内廷里被那些宫娥妃嫔什么的伺候惯了。

心里微微有点酸,也不知,他曾经肆无忌惮地在多少女人面前这般赤身露体,甚至于,有没有和那些伺候他的宫娥妃嫔啥的在沐浴的时候xxoo,那些宫廷文里不是都这么写的么……

嘿,瞧她又抽风了,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蓦嫣在心底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逼着自己打消了那满是荤段子的邪恶心思。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就像是个不沾鱼肉荤腥的再世唐僧,她这么一块大肥肉天天在他面前晃,也没见他几时冲动过,基本上,她也就不对此抱太多期待了。

都说男人在三十岁以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现在几乎能确定,她千挑百选赖上的这个,说不定是一辈子也不打算用下半身思考的极品。

这,真是自虐呀……

蓦嫣低垂着头,红着脸解了他的腰带,褪了他的外袍和中衣,手有点没由来的哆嗦,越发觉得窘迫不安,只能踌躇地咬着唇,频频深呼吸稳定心神。

自从到了袁大叔夫妇这里,那破旧的脏棉衣就已经被弃在一边了,他穿的虽然是袁大叔年轻时的旧衣服,可是到底身量好,骨架匀称,自然也把那衣袍衬出了极难得的儒雅味道,举手投足俨然透着天生而成的优雅。

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可凭谁能否认,那褴褛布衣也能被非凡之人穿出凛然的贵气来。

而他,显然就是这样的非凡之人。

脱着脱着,只剩下贴身长裤的裤头还系着了,她的手越发哆嗦得厉害,那地方,她分明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甚至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却像是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惶恐和忐忑。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抖着手解开他系好的裤头,便立刻转身,假意还要找什么东西,并不敢对那时时想得起大小形状的东西再肆无忌惮地看第二次。

萧胤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并不揭穿她,只是兀自入了浴桶坐定,任由那微烫的水没至胸口,熨帖着皮肤,带着融融暖意,仿佛是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上来,温暖着他从没有被温暖过的心扉。

蓦嫣听到并不分明的水响,之后没有动静,知道他打算好好享受一下那沐浴的热水,便匆匆抓了块擦拭身体的帕子,咽了咽唾沫,打算去外头速战速决,搞定自己那羞窘不堪的私房事。

其实,她也很想在热水里泡一泡,只可惜,她如今身子颇有些不方便,不能自私地去泡温泉污了水源,也不好向人诉说,便只好每天以各种借口偷偷地溜去屋外的溪边,擦拭那难以启齿的羞窘,顺便将换下的贴身衣物迅速洗干净。

穿来古代这么久,她唯一觉得不方便的就是,办公时没了那长着用过就可以抛弃的两只翅膀的小天使,实在极度不方便,至于内廷里宫娥们用长形的布条装上草木灰使用的那一套,虽然极为环保,不过,她是死也不肯的。古代的医者多半矜傲难缠,规矩极多,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染上妇科病,说不定连愿意医治的医生都找不到,多么的凄惨!

就在她的脚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萧胤的声音。

“蓦蓦,你又要去哪里?”

他语调徐缓,口吻轻柔,却又似乎是很强调话语中的那个“又”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有几分无奈,没了平日里那即便是带笑也满是疏离的漠然。

“呃,我去……去厨房……”蓦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声叫住她,一时之间,满脑子空白,只好结结巴巴地马上编造借口。“我去厨房拧把帕子擦脸。”那话尾在嘴里绕了无数个圈,终于顺利地脱口而出,为了显示自己的借口具有说服性,她还扬了扬手中的帕子,那背对着他的脸不争气地涨得通红。

“你又打算去溪边么?”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仿似看穿了她的一切打算,将话说得特别慢、特别轻,一字一字敲进她心坎,毫不留情地立马拆穿了她的借口:“那溪水是山顶积雪融化而成的,你癸水来了,还去沾如此刺骨的冰水,想落下病根么?!”他的话语,细细辨别,竟然有这说不出的痛惜与怜爱。

蓦嫣哑然,好半晌才转过身看着泡在浴桶里的他,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察觉,还张大嘴,脑子进水一般问了个笨拙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浅浅地笑,向她伸出手,做着她完全无法拒绝的邀请:“这浴桶够大,你进来与我一同泡泡吧,暖暖身子。”

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和着这样的言语,多么多么的暧昧,多么多么地具有邪恶的诱惑感?每晚睡在一起,已经够亲近了,要是在这么不着寸缕地一起沐浴——

“可是,我、我……”蓦嫣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心上有一只猫爪子在狠狠地挠着,挠得她连呼吸也不稳了。她实在很想立刻便应承下来,可是,一思及自己的私房事,便只能垂着眼不敢看他,只是没底气地应了声:“你不忌讳的么?”话一说完,脸又是一阵绯红。

“不过是经血罢了,又不是什么脏东西。”他仍旧执着地朝她伸着手,说得一点也不隐晦,可是却那么深深地撼动一个女人的心:“我身为一个医者,没那么多忌讳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抖着手脚脱下身上的衣物,她故意把沾着血污的那一部分裹成团,担心被他看到之后尴尬,尔后,才局促不安地在他的注视和协助之下,也一并泡到了浴桶里。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因着身量不等,只能蹲在他的双腿之间。而他的一只手则是搁在她的腰间,另一只却毫无不规矩的抚摸,只是尽职尽责地托着她的身体,防止她那尚未痊愈的肩膀沾到水。

渐渐地,水不如之前那么热烫了,蓦嫣看不到萧胤的表情,可心境也慢慢从原本的窘迫变得失望,最后,竟然满心满怀都是沮丧。她久久没有等到想象中那些所谓“灼热异物抵着”的感觉,也没有等到他主动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只觉得很是憋屈,憋着憋着,终于憋出了一句垂头丧气的询问。

“你,其实是喜欢男人的吧?!”

萧胤正蹙着眉看她那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毛刺鞭肆虐过的痕迹,心疼她的身上到底是留下了疤痕,而且,恐怕是以后都无法消除,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顿时愣了一愣,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来,唇边泛起了苦笑。

“蓦蓦,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么?就连现在,我这么豁出去地和你贴在一起,也没见你乱性。”蓦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苦恼。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魅力不够,达不到他的要求,也不希望自己的这个猜想成真。

萧胤笑得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极力贴着木桶,与她保持距离,只是不希望自己身上那陌生的情潮吓坏了她,而她,竟然还如此没心没肺,委屈地指责他美人在怀没有乱性,却不知,眼下,他分明已经是狼狈至极,乱得全无章法了!

托在他腰侧的手臂微微一收,他便把她揽到了怀里,有些赧然地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他究竟乱得有多么彻底,却见她俏脸迅速红得像是蒸熟的螃蟹,贴着他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略略垂下头,他的唇轻轻擦过她肩膀上的疤痕,黑眸灼热,跳燃着火焰,声音也异常的沙哑:“我很想向你证明,我喜欢的是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此时,他浑身的气血已经如潮翻涌,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那股热力,宛如烈火,在他的腰腹间聚集,转化成某种饥渴。可惜,他却不得不悬崖勒马,遏制住那饥渴。

他没有忘记,她癸水来了,无论他多么地渴望与她同赴那未曾到过的极乐境界,此时恐怕也只能就此作罢。

用尽了所有的自制,他才勉强平复了那汹涌的情潮,给了她一个颇为含蓄地答案,让她自己去揣摩:“只可惜,时间地点都不怎么合适。”

蓦嫣紧紧靠在萧胤的胸前,方才他的举动让她觉察到了他的悸动,只不过,那真实的感触可比想象中的刺激了无数倍,甚至,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绷紧的肌肉,每一分都蕴藏着她无法忽视的力量。她忍着肩膀的疼痛,硬是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颤巍巍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却最不敢问的疑惑:“狸猫,你不是在做戏吧?”

没错,她那么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戏。她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他素来便是个连欺骗和利用也都要讲得清楚明白的人。然而,她也那么怕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她知道,自己已经越发地对这个男人无法自拔了。

她不是爱人爱得毫无保留地痴傻女子,她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够有所回报。

“你相信我么?”萧胤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热烫的嘴唇和着灼热的气息反而是沿着那伤痕一直缓缓上移,游移到她的颈间耳后,轻柔得如同采花的粉蝶。

蓦嫣被他魅惑了,脑子晕得如同被搅匀的浆糊,哪里还能有半分思考的余地,只是全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便合上眼,半张着唇,在他并不熟练的挑逗下气喘吁吁。

良久,他抱着她上了床榻,细心地擦净她身上的水珠,有条不紊地为她系上肚兜,穿上亵裤,这才支起身子,倚着床头,淡淡地笑,给她一个足以令心脏停跳一拍的承诺:“相信我,我定会为你做最妥善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