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你还爱我吗？”
“爱，我当然爱。”
“相比起我，公主殿下她难道不是什么都更好吗？”
“但我还是爱你……”
“我不相信。”
长车隆隆。
前方的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
索索甚至忘记了，自己自打从科纳穆离开后，已在迪达特部族停留了多长时间。
……
分兵。
又一次的分兵。
但是，即便迪达特部族分为几支进攻并侵扰此处领地，索索也还是在跟随迪达特托利多陛下与美狄亚公主的队伍继续前行。
……路好漫长。
究竟何时，才是该停下来的时候？
不知道。
他不知道……
“我是真的爱你。”他轻轻怀抱朵拉。女孩的柔软身体，在他的怀中微微挣动，却始终逃不出的掌控。
“美狄亚公主她喜欢你。”
朵拉抿着嘴，噙着泪：
“她什么都能得到。只要是真心想要的，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会拿到手。”
“……我不是她真心想要的东西。”
“可如果，你是呢？”朵拉反问道。
“…倘若如此，我就带你离开这儿。”索索稍垂下头，他在朵拉的脸颊与脖颈间留下了自己的吻痕：“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你撒谎。”
然而，朵拉却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她眼眶红肿，一双眸子中、也布满了淡淡的血丝：
“公主殿下她比我漂亮，比我能干，她能给你的东西、比我能给你的多出成千上百倍。你当初之所以愿意和我在一起，还不是因为我能给你一个新家——可是、可是如果你跟了她。我能给的，她全都能给你；而她能给的，我却什么都…什么都……”
“是啊，但是我爱你。”
“够了！”
朵拉突然嚷道：“够了！我说够了！你总是、总是爱说这种明显是骗人的鬼话。我想相信你，我是真的非常想相信你——可我有什么？你说，我有什么能抓住你的心？我爱你，我是如此知道我疯狂地爱着你。而对你，对你来说、你的爱却只像是说说的。索索，我现在不说假如——现在，要是美狄亚公主现在就要你和她一起，要你和我断绝一切关系。你说、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还会……还会，爱我么？”
“会的。”索索斩钉截铁道：“我会的。”
停顿一下后，他又道：
“或许世上有比男女之情更重要的事。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女人，能比你更重要。”
说过这句后，他微微环紧手臂：“要是你不愿意我再和美狄亚公主一起，咱们现在就可以走。就算现在不行，我也可以找机会，我一定能带你走！”
“……不要。”
朵拉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他不知这是为何。
然而，她却的确仍在发抖：
“我不要，不要……对我来说，迪达特是和你同等重要的全部。离开了迪达特，我什么都做不到——一旦我什么都做不到，你一定不会再爱我了，你一定不会。”
“朵拉？”
“我不听。”
她突然捂住了耳朵：“你的话，我不想听。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明明你应该属于我，你明明就该只属于我。咱们两个，本该永远在迪达特双宿双栖，你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萨满，而我在部族中也会被所有尊重你的人尊敬——但是、太快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往上爬，但是，这太快了……”
说着说着，她竟渐渐啜泣起来。
索索一直抱着她，也一直劝着她。可是，朵拉却始终是这样一副不愿听，不愿信，更不愿往好的方面考虑的样子。
……这令他很是郁闷。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想办法让朵拉开心起来时，一个骑着马的中年汉子，却策马抵至他与朵拉的长车，并用算不得标准、但却勉强能让人听懂的话告诉索索：公主要见你。
他来时，朵拉姑且止住了哭声。
他一走，朵拉便又开始啜泣不已。
“她一直找你。”
她边哭边说：“一直、一直、一直。就连我现在想和你在一起，都不行。”
“嘘……”
索索连忙捂住了朵拉的嘴。
这个话，可不敢随便乱说；他们身在迪达特，毕竟还是得多小心谨慎……
“你走吧，走吧……”
“朵拉……”
“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敢想了。”朵拉哭声渐。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片刻后：“我现在，只盼望着美狄亚殿下能早点儿厌烦你。大不了，我不要你变得更出息了——我什么都不要。索索，我只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可笑。
作为男人，他本该和那些迪达特男人们一般，在战场上、在劫掠中展现自己作为男人的一面。再不济，他也至少该保持住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可是现在。为了复仇，又或是为了自己和朵拉的在迪达特的生活，他却非得一次次、一次次的活像个下贱的妓女般，去找美狄亚出卖身体，而不是才华……
才华……
所以说，才华？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由于那种东西。
活着本就已很困难了。每次，在和美狄亚滚完床单后，她总会更愿意听人讲话——凭着这个，他在初次令美狄亚向托利多陛下进言劫掠科纳穆周边后，又接连进谏了所谓的进攻中部，主攻劫掠，尽量令各部族保持协同……而那一系列的进言中，有些她听进了耳朵，更多的却只被当成了耳旁风。现在，索索是越来越明白了——美狄亚之所以需要他，最初还可能是为了将来能有个对她政策大加支持的帮手，可现在却几乎完全成了床上的那点儿事——每一次、每一次，索索甚至能感觉到美狄亚似乎正越来越瞧不起他……他觉得，美狄亚似乎正逐渐将自己不是放在一个有用的人，而是放在…一个无用的、只配作为床伴的男性位置上。
“……”
这令他非常沮丧。
一切的一切，貌似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只有索索知道，一切都在朝更坏、更坏的方向前进——假如再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有朝一日等美狄亚厌倦自己后，自己将就此在迪达特中毫无可用之地？届时，自己是不是就真得像托利多陛下形容洛法的那样，如若归降，便只能在迪达特慢慢变老、无用终生？
一想到这儿，他便没来由的感到惊恐不已。
而随着时间的继续，这些天，他也越来越频繁的回想起了与家人们相处时的日日夜夜。
他怀念，怀念祖母为自己用珍贵的白糖泡水，还冒着大雨将饭食送到学校时的身影。
他怀念，怀念祖父教导自己念书，还将每一个自己认不全的字词抄在纸上时的佝偻。
他怀念那教导自己家比国家更重要的伯父，也怀念那曾牵着小小的自己在集市上与人砍价的伯母。
……
梦醒时，世界一片狼藉。
朦胧处，心中唯有空洞。
哭泣？
哭泣有用吗？
他是个喜欢哭的男人。
他会为了各种事，会为了各种无聊的事哭泣。
但是、
但是……
仇恨。
家人被杀的，仇恨。
他知道自己必须报仇。
他知道自己必须时刻令心思保持敏锐，他知道自己必须随时谨记这仇恨，知道自己必须随时准备好为复仇而死。
但是……
但是，他，索索·茶·艾尔米。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啊？
在迪达特，他找了一个新女人。就在家人逝世后不久，他便有了个新家？
在迪达特，他成了公主的男宠。就在找到新家庭后，他便背叛了这个新家？
……
他本应随时保持警惕。
本应随时心怀仇恨。
本应一心一意，望向西方……
可是，现在的他却纠缠在两个女人间；他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却必须陷身在此，必须在两个女人间不断玩这种无聊透顶的情情爱爱的把戏——更糟糕的是，他竟仿佛还深陷其中…是啊，他爱朵拉。可是，这份爱应凭依什么存在下去？在嘴上说着朵拉的同时，他却身在美狄亚身边；在嘴上说着朵拉的同时，他却像是忘了仅仅半年前，自己还在和名为欧丹的女孩如胶似漆……所以，他究竟算什么？
他，究竟是以怎样的面貌活在这世上的？
羞愧？
羞惭？
究竟要如何，他才可继续如此不知廉耻的活下去？
不清楚。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从未有如此的，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而在再次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也很快便……汗流浃背。
……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算什么。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