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个狡猾的农夫！若是放在从前，他准是个浪迹天涯的游侠！
——《吹牛小鬼·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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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命运会变成怎样呢？
谁都不知道命运会演化成什么样。
这个索索解释说他看伍德似乎没带货物，打扮又有些豪侠气，他说他曾见过乡下想当武者的人，也曾在拉罗尔城里看过“夏戏”，见识过武者的衣着打扮——被他这么一说，伍德这才意识到自己果真披着武者们常穿的短披，靴子也是很适合武者穿、却不适合冬天赶路的平底紧鞋。
“还别说……瞧我这样儿，倒还真像个痴迷武技的文明牛仔。”
伍德哈哈笑了两声，他继续饮酒，但与此同时，这人的手指也轻轻叩击着硬实的桌面：
“可我其实不是武者。过来的地方，要说远倒也挺远——我，来自奇卡帝国。”
“哦——那儿离我家，应该比索菲远多了吧？”（这里的索菲指索菲帝国内部地区，席丽顿行省以西。）
“比索菲远！”伍德短叹一声。他抬起略有些僵硬的右腿，又将其稳稳地撂到一旁：“阿尔巴人、西科希人、索菲人、公国人、再就是我们奇卡人。我这从东到西的，是准备趁着还没老、还能动弹——想再走远点儿看看世面。”
“哎哟，这么说，客人你还想往西走？”
“哈……”伍德笑着回头瞥向酒馆老板：“长冬结束前，我打算去一趟索菲王都。”
“王都么？我听说，帝国有很多能人异士，伍德大哥你要是怀着周游天下的心思，也没必要这么急去王都。”
闻言，伍德看向索索。他笑道：“我是觉着，在王都先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再去各地环游才更稳妥——小兄弟，你觉得呢？”
“哈哈……”
索索尴尬笑了几声，他没立刻作答，而是喝酒、啃猪蹄，再举杯邀伍德一起饮酒。
乒！
木杯磕在一起，碰出一声清脆的闷响。这年轻人半伏在桌上，给人的感觉稍有些不礼貌、不稳重：“你是奇卡人，东边东得离谱、现在还想往更西的地方走……伍德老哥，当下的世道可不太平。凡事，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伍德猜疑对方话中有话。
但隐约看去……这人又似乎只是微有些醉了。
“是啊，不太平。这一路经常能看见烧毁的村庄、农田、镇子，更别说那些城市大多紧闭城门，严防死守——进去一趟不容易！想出来，更不容易。”
“索菲会好一些。”索索懒懒地半倚圆桌，他缓声道：“那伙儿野蛮人好像从来没进过索菲。全赖万王之王陛下的…天威。这种事真是不服都不行——想来再过一些年，我这波罗人也会变成索菲人。到时候有帝国保护我们的财产、性命……我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愿索菲的万王之王长命百岁。”伍德伸手在胸口画了个圈，以示祝福。
他这会儿一直时不时盯着索索看，表情则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小兄弟，你往北走、准备从哪儿折弯？”
“我现在记得不是很清……再过几天、最多五六天，前边似乎有一条岔路。继续往北是大北道，往南则一直通向王都——老哥你要是不介意，接下来这段路咱们干脆一起走吧？现在天寒地冻的，又正好是十一月，越来越冷……两人结伴，或者干脆再等下一批商队或武者们过来。这样做总会更安全一点儿。”
“哦——我也正有此意。”伍德微微眯缝起眼睛。可很快，他便再度憨笑：“不过……你，难道不担心我是那种会杀人夺财的恶人？”
“我好歹也独自走了一阵儿。”
索索笑了。
伍德感到在他那干净、纤弱的气质中，仿佛暗暗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自认为，还算有点儿见识。”如此说着，这个年轻得有些不像话的旅行者伸手按住额心：“我看你是个善人。”
“……”伍德一言不发。
他只是继续喝酒，吃肉。
索索也不说话了——他用叉子继续挑青菜吃，又小口啃食猪蹄，慢慢切食肉块。伍德还是第一次见到吃饭这么磨蹭的人，好在有酒肉相伴，不然这人好像还真能把自己给愁死……可按实说。其实，他对这个仿佛不那么纤弱的男人，还是颇有几分好奇的。
这索索莫非是个贵公子？
又或者，他其实是某个隐居武者的弟子？
简单想了想，伍德感觉自己的猜测可能不是很离谱。毕竟，敢独自一个在官道上赶路，又刻意将时间选在长冬的人……要么是太有能耐、要么是自认为有能耐、又或者仅仅是个单纯的疯子——当然，更具可能性的可能是……三者兼具。
“这一路上我见过佣兵、商人，遇到过强盗、无赖。在佣兵或商人里，也有人曾邀我结伴同行——当然，他们是要钱的。”
说到这儿，伍德笑了几声。
他始终观察着索索的表情，但却自始至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要是咱两个一起，事先说好，我走得急。看今天这雪怎么样儿，但最迟也就是后天清晨——不跟商队、不跟佣兵，要是之后还有人到就带上这些落单的一起。最差的情况就是你，以及我。”
他指向索索，而后又笑着指了指自己：“就咱们两个。快点儿赶路，五天之内应该能到交叉口。”
“好啊。”
索索仍在吃菜。
他又往嘴里填了一口青菜，继而抬起眸子：“彼此照应着。我要是冻倒、冻昏过去，就拜托老哥你了。”
这人的目光锐利似箭。
伍德推断，这个叫索索的年轻人心里还有话瞒着没讲。他兴许是准备在之后的旅行中做点儿什么，又兴许是什么都不准备做——总而言之，他一定还有想说的话没有说、想问的话没有问。伍德坚信这一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伍德·迪尔波·彻勒曼斯，在神职学校学习过几年，现在姑且算是个民俗学者。”
“索索·欧丹维。”索索咧嘴一笑：“小地方出生，小地方长大，暂时还什么都不是。但以后，哈……我猜自己能成为比较成功的商人。”
“嚯！客人。”
许久没再插嘴的酒馆老板突然惊声道：“您竟然有中间名吗？”
他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个是您家族的姓氏？”
伍德回头一笑。他看向旁人，可注意力却自始至终汇聚在这个名叫索索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都很惊讶……除了他。
这一回，通过互相介绍名姓的寥寥数语，自己竟惊喜地摸到了对方的第一张盖牌。
伍德扬起眉毛，他一边微笑，一边倚着桌子看着那蹲在木盆边的中年人：“我们奇卡人的习惯和你们索菲人不同，你们的中间名是家族名，而我们的……则是母亲的名字。我们奇卡人，重视亲人更胜过自己的家族。”
因为有些得意，他说话时有些没注意语调和语意。
这一句可能显得攻击性十足，但伍德此刻却不在意这些——他真正关注着的依旧是索索。一个家乡濒近索菲的只认识一些字的波罗公国年轻人：野心勃勃、胸怀大志。这样的人，竟会在听别人介绍中间名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他识字，这句话是真的。唯一的问题只在于知识量的多和少。
这个人在介绍名姓时为什么没有说中间名？他在听到自己说出中间名时，又为何那么的无动于衷？要知道，即便是喜欢滥用中间名的公国人，也不可能任由当地的贫贱之辈擅自使用中间名，这句话认真琢磨起来就是在诸公国家境优渥的那些都拥有他们自己的家族名，但这个索索却没有……他没有，又对别人是否拥有毫不关心，这非常不正常。可是，如果这个大男孩知道奇卡人的命名方式和他们索菲人略有不同，而他又出于某种理由在刻意隐瞒什么…那这一切就再正常不过了。
“……”男人又喝了一口酒。
这个索索一定还瞒着点儿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他当即决定，自己一定得趁此机会将这个年轻人心里藏着的喜怒哀乐一点点、一点点地挖出来慢慢瞧、仔细看。
……毕竟，现在是长冬。
他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