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溯月赶紧红着脸把他拉到一边。
“薛霸！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当着人家面问出这种问题？还有，会会会会长怎么可能喜欢我……”
然而她错了。
错得离谱。
“当然喜欢啊。”赵睿却破天荒承认了，他客客气气地翘起嘴角，亲密地揽上薛霸的肩，就像战场上同仇敌忾的老战友，然而他的语气却胜似杀人警告，“你该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
这下，刚刚得知三体人即将进攻地球的部员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感觉，就像是得知伟大的脑科学家给他们植入的“薛霸不可能脱单”和“会长不可能吃窝边草”两道思想钢印被同时解除时的、无与伦比的震惊。
“咦？！”
萧溯月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第二个字，只能愣愣地看着表面勾肩搭背、实则想互撕头花的薛霸和赵睿两人。
薛霸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不甘，他一把扒开赵睿的手，略显生硬地质问：“不好意思，我实在很想多问一句。是当做勤劳苦干的协会成员的那种喜欢，还是当做潜在对象的那种喜欢？”
“——用户薛！”
在没有佩戴耳机的前提下，AI只能通过疯狂震动的方式提醒他：及时收手。坐在宿舍控制台前的甄乐雨发了疯似的摇晃电脑显示屏，晃到书架上的各种代码图书散落一地。完了，她绝望地想，这薛霸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怎么遇到敌人就……就变得这么单细胞思维呢？他是草履虫吗？！
那个连跟女孩子打招呼都要害羞得耳朵通红的青涩学霸消失到哪里去了？！
但薛霸没有理会它的剧烈攻击。
因为他实在很想问。
他渴望知道赵睿的真实想法。
是，他是情商不高，可看着一个随时可能变身情敌的人在自己面前对心爱的女孩子表达关怀之意，是个男生都会觉得不高兴。他想早早弄清楚这件事，就算这会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火。
把话说出口之后，他就像初次跨越红线的小孩子似的疯狂眨眼，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嗯，如果是我误会了，请别介意……”看到赵睿许久未答，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便立刻选择道歉。
脑子一热就问出这么可怕的问题……他这是怎么了……
“——不，你没有误会。”
然而赵睿在他面前抬起了右手。
“什么？”
薛霸的面部表情有点扭曲。他暗下了眸子。对面的赵睿仿佛手持芭蕉扇、在将他心中的恐惧之火越扇越烈，最后化成岩浆从火山口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喜欢溯月，作为女朋友的那种喜欢，有特殊吸引力的那种喜欢，想介绍给别人的那种喜欢，也许可能结婚的那种喜欢，最后可以考虑白头偕老的那种喜欢。所以你突然对她表白，我很难受，当然她喜不喜欢我是另一回事。——啊！终于说出来了，我畅快多了！还好赶在她答应你之前说出口了，不然我岂不是太惨了一点。”
随着语调螺旋式升高，赵睿笑眯眯的，脸上写满了孩童般的坦率——同时，又夹杂着一丁点成年男性特有的骄傲、跋扈和盛气凌人。
话都说得这么诚恳了，他的目的就是让薛霸没法在众人面前发脾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开开玩笑就能过去了。
但薛霸却不甘示弱。
“是吗。作为同样欣赏萧溯月的人，我很赞同你的审美。但是我真的很在乎溯月，就算你是会长，我也不想把她让给你。”
“不需要让，恋爱是公平竞争呀。”
“但也分先来后到。”
“学霸，你那是学术思维，喜欢这种事不是先开题就能先答辩的，而且，虽然你表白在前，但我比你更早喜欢上她，这又是另一种先来后到了。对吧？”
真亏他们俩在如此公开的场合能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么多令人害羞的话。
眼见着局势要崩盘，萧溯月连忙尴尬地摆了摆手。
“——你们又开我玩笑！薛霸，你也真是的，都说了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你明明觉得只要能脱单，对象是谁都行，对吧？”
“不是。”他严肃极了。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有点慌了，“哎、逞什么强嘛。大家都知道你的难处……”
他纠正道：“不是。我不想对你做出这么不尊敬的事。你不是数据集，也不是屏幕上的纸片人，你，在我看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气的时候会直截了当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满，开心的时候会偷笑，难过的时候会找树洞吐槽，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会引经据典，从来不勉强别人，你非常重视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人格，所以才会在我开始接近你的时候那么烦躁，不是吗？”
“既然你知道……”
“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
他穿破那层名为矜持的防护罩，正视了她的眼睛。
“……”
萧溯月先是惊愕，随后眼中猛地闪起了泪光。
虽然不明白她对此反应剧烈的理由，护花心切的赵睿还是立刻将她保护在身后。就像拼命阻止幼崽进入猛兽视野的猫妈妈。
“等一下，薛霸，你没听懂她是在婉拒？”
“我还没一五一十地说过这些，而且我们是朋友，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抱歉，是我理解错了吗，对一个人没意思还需要听他说这些？”
赵睿分毫不畏惧个头比他更高的薛霸，因为他自带领导型人格的气场加成。俗话说得好，眯眯眼都是怪物，此时此刻，赵睿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大魔头”的气味，像极了《纸牌屋》里的Francis，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甚至连他说出的台词都无法推定是否属于一时兴起。
但显然，薛霸将他所吐露的一切当做了真实无二的心声。
他们对峙着，无声似有声。
——修！罗！场！
心中“唰”地漫出这三个字，萧溯月后背不由得竖起一身汗毛。
再这样发展下去，事情可能会朝彻底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她可没信心面对那样的地狱而不为所动！
说到底！究竟为什么薛霸要做出这种刺激赵睿的事！更需要的是，她怎么不知道赵睿对自己有“那种”喜欢的想法？！
他们都一起共事好几个月了！往日纯得不能更纯的同事默契难道都是她自我感觉良好吗？！她哪里配得上这位身家不菲、谈吐不凡、思维不羁的公子哥了？她突然打过他一拳吗？她处处违背他的世界观吗？她长得酷似他前女友吗？她其实欠过他钱没还吗？她暗恋过他吗？都没有。
那他为什么说喜欢她？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个gay吗？
然而，萧溯月的崩溃不能阻止事情的进展。
“赵睿，我不会把任何难题拱手相让，这道超纲题只能由我来解。”薛霸还在施加压力。
“哈哈哈，学霸，你开始胡言乱语了。没事的嘛，我们同时喜欢上一个人也能证明她的魅力，对不对？最终她选谁是她的自由，我们就正常和她相处，不会影响协会的工作，你也别露出这种表情了。”
“我一定会让她喜欢上我。”
薛霸的过度认真让看戏的群众一阵阵地想笑，但夹在中间的萧溯月只想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现实。尽管……被他说出如此执着的主权宣誓词，让她有种小小的快乐。
赵睿也一点不着急，拿皮鞋跟在地面上画了个小圆，而后总结般地拍了拍手掌，“行吧，那我也努力争取一下，我们谁被拒绝了都不准生气，也不准退出协会，这样可以吗？”
“可以。不过我觉得你有点狡猾。”
“狡猾？”
“既然你说你喜欢她，为什么之前一直装作默默无闻的样子？为什么在我表白之后才急匆匆地表明心意？你一直觉得萧溯月就该是你的，所以才不慌不忙吗？”
来自薛霸的灵魂质问让赵睿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望着比赵睿高出半头的薛霸，众人这才想起来薛霸原本就比赵睿略微年长，在社团外，两人本该是学长和学弟的身份。
此刻的薛霸就像一只好胜的狮子，遇到难缠的对手公然挑衅，自不会佯装漠不关心。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有他自己的策略。他没打算输给面前这个用笑容掩盖真心的男人，尽管对方的攻击来得毫无前兆。
然而。
“——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我们互动游戏立项的事儿还没讨论呢！对吧？”
赶在薛霸开口前，萧溯月挥手打断了他。
她还是首次在他面前表露出如此露骨的慌张，由于过于吃惊，她甜美的嗓音都尖锐得接近破音了。
“溯月，这很重要。”
“还是正事优先！我去连上投影仪讲最新的立项计划书！薛霸，你的U盘借我一下！立完项我再听你们聊这些八卦！”
她一溜烟跑远，沉浸到协会新一轮伟大事业中去了。言语中的慌张暴露无遗。
萧溯月好歹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撑到回宿舍，然后瞬间倒在书桌前，无力地叹了口气。听闻此等稀奇事的刘淑杰眼睛瞪大像铜铃。
“什么？真的吗？连续两天被两个男生表白！这种事千年一遇！不，说成是万年一遇都不奇怪！原来我的溯月一直是T大女神级人物吗？他们怎么可以不打声招呼就出手？这瓜我可以吃半年！”
她的吐槽一气呵成、毫无停顿，语气抑扬顿挫、情感丰富，一点也不像未经排练的样子。
可以理解为，自家白菜被猪拱的愤怒让她获得了超越上限的语言表达能力。
要不然她也不会双手吊在床架上掉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