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锦凰歌:倾世嫡妃 > 第二百二十三章父母心全文阅读

一室旖旎随着低低的笑声荡漾,却忽然听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王妃,叶忠大人在府外求见!”

“二叔父过来了?他真是选了个好时候!”叶瑶言语中透出微微的恼意,两颊红晕却更见鲜艳:“经了今日的一番变故,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如惊弓之鸟一样,缩在驿馆里避难吗?怎么反而开始主动出头了?”

“兴许是服软了吧?”楚渊笑了笑,一点点儿替她收拾好衣裳,又从一边的屏风后替自己取了一套新衣服,一件件换上,说道:“去看看也好,午饭已经被耽误了,却是不能连晚饭也耽误了呢!”

叶瑶点了点头,玩笑道:“如此,妾身一切都听殿下的!”这正经无比的“妾身”二字,到了她的嘴里,就平白多了几分醉人的旖旎风情。

楚渊笑了笑,低低道:“到了夜里的时候,你还是这般服帖才好!”

叶瑶嗔恼地瞧了一眼,起身送走了他,回来后,自去琴案边坐下,手指落在琴弦上,勾出了几个清亮的华音。而后,接下的音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弦声切切,浑若天成。

半夏走进门来,安静地将一地的杂乱收拾好,等叶瑶一曲弹罢,方笑道:“王妃方才所奏之曲听起来很是陌生,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凤凰引》吧!”叶瑶笑了笑,说道:“好像很久以前曾经听过,却是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凤凰鸣兮,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半夏笑道:“凤凰引,配上这凤翥琴,却也是正合时宜!难怪方才那曲子,听起来如此华丽尊贵呢!”

叶瑶只是笑了笑,指尖轻动,同样的曲调,再次流淌出来的时候,却似是更添了几分旖旎。半夏静静听了一会儿,方去厨房里取了晚膳过来,在外间中一一摆好。

而此时的叶忠,却正心神不定地站在奕园的书房中,小心地瞄着座上的宸王殿下。

“殿下,天圣帝在位时,北长城堪堪修缮完毕,勉强能挡住北荒妖兽。而北疆常年饱受战乱之苦,境内百废待兴。天圣帝怜民生之疾苦,特此免除了北疆的资源管制和地方税务。这些举措,原是天圣帝体恤民生,加恩于华皇后之举,并不是祖宗规制。

而如今的北疆物阜民丰,百姓生活充裕,反倒是内地先有水患,后逢妖乱,国库亏虚,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此时,免除北疆资源管制和税务的政策明显不能适用了,还请殿下配合户部官员,整肃北荒狩猎秩序,并依据朝廷规制,配合户部调派人手,于隘口检验通关物资,与内地同一税制。

同时,撤销由北疆进入内地的关隘,允许北地物资南下,流入南方各州。这一国王土之内,另设出入关卡,本就是荒谬之举!”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要北疆如同南疆一般,施行严格的资源管制和高税率,为国库创收。同时,还要允许北方的低价修炼资源南下,支援内地各州。同属龙骧国的国土,却另设关税,这本就是荒唐之事。

“叶大人既然如此说,本王便将这种的原因一一说个分明。”楚渊道:“其一,母后戍边之时,朝廷不曾在北疆中征税,也不对北疆实施资源管制,不是因为天圣帝一心为民,而是因为那时的北疆妖患严重,户部的官员怕死,不敢来这个地方赴任。

其次,朝廷免了北疆税务的同时,却要北疆养活好三十万护国军。自此以后,国库再也没有向北疆拨过一分钱粮。反倒是朝廷有事时,北疆常常解囊相助。

如今,朝廷想在北疆恢复旧制,可以,但这护国军的粮饷,朝廷究竟出不出?三十万护国军中,大部分常年深入北荒,长途奔袭妖兽群,控制境外妖兽的规模,以免发生妖兽大举南下,北疆应接不暇的局面。这其中,粮饷耗资巨大,根本就不是地方府库所能承担得起的。朝廷便是征收了北疆的地方税务,也施行了资源管制,依旧满足不了军中日常所需。”

叶忠皱眉道:“殿下何必以此谎言欺人?护国军不是能自给自足吗?如今北疆的地方府库,却也不曾出过粮饷吧?”

楚渊淡淡道:“十五年前,也就是华皇后时期,护国军的钱粮开支全数由地方府库供给。如今,地方府库中也要拿出一部分供给军中。叶大人若是不信,本王可让人把账簿取来与你过目。北疆的确物阜民丰,但护国军每年的开支也常常十倍于内地。这期间的差距,可不是一个自给自足就能了结的。”

叶忠避重就轻道:“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朝廷愿意负责护国军的粮饷,殿下便同意臣方才的提议?若是如此的话,护国军的狩猎所得也要交由朝廷处置。”如此一来,朝廷做的还是净赚不赔的买卖。

楚渊道:“此事容后再议,且再说这北疆到内地的关税问题。你方才说,此举着实荒唐,莫非竟是不知,先设卡收关税的人,并不是北疆,而是天圣帝吗?彼时,税额时常高达五成之多。直到母后过世,本王接掌北疆后,因为北地灾损,为了防止粮食等救命之物外流,这才增设了出关关税。诚然,这关税的确设得荒唐,可是,北疆这边若是取消关税,天京城那边难道还要维持这荒唐之举吗?”

“若是殿下这边愿意让步,天京城那边应该好商量!”叶忠仔细回忆了一番前事,不得不承认,先这么干的的确是天圣帝。而楚渊执掌北疆后,北疆好像是受了一场风雪之灾,为此,楚渊的确下过这道命令。从那以后,北疆的物资就极少南下。现在想来,他哪里是为了防止救灾物资外流,摆明了就是为日后的囤货自肥铺平道路啊!

“当真是好商量吗?”楚渊却道:“叶大人最好是先问过了朝廷的意思,再来说‘好商量’三个字。你也曾在户部任职,想来也知道,如今的北疆也时常有物资进入内地。内地那边征收关税的官吏,名义上只收一成,暗地里却要收受大额贿金。如此,明明是一穷关,却养了一批肥官出来。其中的带头人,好似就是东宫属臣吧!若是砍去了这一道入关关税,却不知多少与此有牵扯的户部官员都要跳将起来,拼了命唱反调!”

叶忠神色一黯,他也知道,这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改革举措,只是因为“不利官”这一点,最终只能无奈彻底废止。甚至最后,那改革的倡议者,都变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祸遗全族。

下面那些只知道投机钻营的循吏胥吏,才不会管什么国计民生,什么长远发展,只要手里的利益被削减了去,马上就能抱起团来,扭曲上意,歪曲政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怎么捞钱方便怎么来!

沉了沉心,叶忠为难道:“却不知依着殿下的意思,当如何是好?如今的朝廷的确是府库空虚,陛下和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也是半刻都等不得啊!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只怕内地也会出乱子。内地若是出了乱子,北疆难道能不受牵连吗?”

这会儿倒是想起黎民百姓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楚渊一哂,淡淡道:“本王会给陛下上书,请朝廷裁撤北疆物资进入内地时的关税关卡;同时,北疆这边的地方税务中,每年取一成调往天京,充实国库。

北疆气候酷寒,内地的官吏只怕受不住这里的风寒,户部也好,吏部也罢,就不必千里迢迢进驻北疆了。若是有那胆大不怕死的想过来,本王也不拦着,只是,若是在这里有了什么闪失,本王不会给出任何交代。”

这就等于变相的说,死了白死,宸王府不负任何责任!叶忠听明白了这个意思,心里头不由一寒,眼前这位北疆只著,应该不会让他出什么“闪失”吧?这下子,也不敢再提别的要求,唯唯应下:“殿下明断,微臣岂敢不从?却不知王妃如今可好,微臣家中人久不见出嫁的侄女,心里头甚是挂念!”

他如今是生怕被“闪失”了,急着去找叶瑶求个“平安符”。若是王妃愿意保下他的话,眼前这位总是要顾忌王妃的心意吧?

“王妃甚安,不需叶大人一家挂念。”楚渊不冷不淡道:“叶大人既然来了这里,也就不必再离开了。本王会向朝中请旨,由叶大人负责北疆十三州司马,负责地方税务审计之事。免得朝廷又以为,北疆故意少报税额,克扣了国库的口粮。”

“这怕是不妥吧?”叶忠觉得心口一凉:“下官也不耐这北疆的苦寒天气,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还请殿下体恤下官身体老弱,放下官返回天京!”楚渊方才的意思,摆明了是要把他扣在北疆。

楚渊冷冷道:“本王会在奏疏上注明,裁撤北疆物资入关税务的主意,其实是出自你叶大人之口。如此,叶忠,你还愿意回天京城吗?”

“什么?这明明不是下官的主意!”叶忠慌乱道。他想,这话若是传出去,那些利欲熏心的户部循吏,只怕恨不能活剐了他吧?就算他靠山够硬,可真到了犯众怒的时候,那些靠山还能靠得住吗?

“看样子,叶大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守北疆了!”楚渊淡淡道:“既如此,驿馆也不是常住之地。反正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叶字,这些日子,叶大人就先住在叶府里吧!等天京城的行文下来了,再寻别的府邸住下。”

“可是,若是天京城强命下官回京呢?”叶忠以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语气道:“臣总不能长留北疆,违抗圣意啊!”

“本王以为,叶大人最好还是盼着,天京城里的陛下同意了本王所请!”楚渊以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有另外一场妖潮降临江州。所以,叶大人还是安分守己一些为妙。”

这话是不是在说,若是天京城一定要让他回京,他楚渊就敢送一具尸身回京?

叶忠心里头警铃大作,忙低头道:“是,下官谨遵殿下钧命!”如今,天京城里的一切都帮不了他了,他只能照着楚渊的意思,仰人鼻息,苟且图存。

楚渊淡淡点了点头,让人送了魂不守舍的叶忠离开。

其实,他和叶瑶提过,说是要把叶忠留下来的时候,却也没打算留下叶忠的性命。只要这位叶钦差识时务,他也无意为难他。

事实证明,叶忠算是识时务,回了驿馆后,就包袱款款地搬进了叶府,与一众叶家族老们整日置酒为乐,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楚渊出入军营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有时候一走就是数日之久。王府里庶务全是苏羽在打理,政事则交到了几个长史手里,长史们难以决断的时候,才会拿来问叶瑶。

一开始的时候,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叶瑶还很新鲜,为了这个孩子,便是整日留在奕园里修炼学琴,也不觉得多么沉闷。

但此时时日已久,那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又静极思动了起来。

秦氏说,这个时候的孕妇,应该觉得精力有限,力不从心,还特别嗜睡。

可是,到了叶瑶这里,却恰好相反。除了身体沉重了些,她反而觉得精力格外充沛,身体相当柔韧,有点儿闲不住了,总想找点儿事情做的冲动。

二月初的时候,叶瑶见楚渊正忙着军务的事情,便殷殷劝道:“殿下,大局为重,这军务上的事情,您还是亲自到场,言传身教的好!阿瑶这里有孟先生,您留在府里也是无用,还不如出去关心关心有需要的人。比如说,护国军的将士们!”

“大局为重?亏你寻了个好借口!”楚渊从来都不觉得,瑶瑶身上还有贤妻良母的好品质,笑了笑,说道:“我瞧着,估计是在房里呆闷了,嫌弃我看管得严,赶紧打发了这真老虎出去,你好在府里猴子称大王,是不是?”

“殿下慧眼如炬,阿瑶佩服!”叶瑶被点破了心思,索性摆出了痴缠的架势,软语道:“殿下,有孟先生在这里看着呢,您就全了臣妾的小心思吧!臣妾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再这么闲下去,只怕要把您当成出气筒了!到时候,您不舒服,臣妾这里也要不舒服,这多不划算啊,是不是?”

“听你这意思,倒像是再说,眼不见,心不烦啊!”楚渊道。

“阿瑶分明是为殿下考虑!”叶瑶却道:“镇日儿女情长的模样,不适合殿下,也不适合阿瑶。”

“如此,先听听孟含章怎么说吧!”楚渊其实也瞧得出来,她这是事到临头,反而觉得手足无措了,因此,才显得“多动”了些。

大多数头次怀孕的妇人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不过,若是搁在寻常妇人身上,那表现大概就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毫无预兆的悲伤流泪,或者是变着法儿的折腾身边的人。而瑶瑶呢,察到自己的心绪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要把他推到远处去,不许他看见她失态和软弱的一面。

他的瑶瑶啊,一向是如此的骄傲!这时候推开他,与信任与否毫无关系,只关乎她身为强者的尊严。

也罢,这样的时候,让她找点儿事情干,的确比整日对着书本和琴弦更好。楚渊问过了孟含章,得了他的保证后,终是点了头,转而去忙军营中的事情。

叶瑶出入奕园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事实上,需要她亲自处置的文书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里,她只是在查阅各种旧档,了解北疆的过去和现在。有时候,甚至是在默记北疆十三州,以及北荒的部分地图。

秦氏对此很担忧,倒是不止一次地劝她:“王妃何必如此辛苦呢?这些庶务,便是日后再处置也无妨。若是累坏了身子,连累了孩子,岂非是追悔莫及!要不然,还是去请殿下回来吧!这么重要的时刻,您倒是舍得把他赶到外头去!”

“姑母不必担心,有孟先生看着呢,他都说没事了,您只管放心就是了。”在听了几次劝说之后,叶瑶终于解释道:“姑母,我忽然觉得,如我,或者如殿下这样的人,或许不适合困在一个小家里头。您看,这才闲了几个月,我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

“王妃应该还是不习惯吧!”秦氏宽慰道:“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总会让人觉得手足无措。”她拉着叶瑶的手,放到微微凸起的腹部,说道:“这是您骨头里的骨头,鲜血中的鲜血。您能感觉到的它的,是不是?将来,殿下和您都会疼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会孝敬您和殿下!王妃,您和殿下坐拥北疆,治下有百万属地黎民,有三十万护国铁军,您究竟在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叶瑶的掌心按在小腹上,一片温热随着小小的心跳起伏。这再真实不过的感觉,反而让她有种如置身幻梦三千里的感觉。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人生中,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风景。

是不是因为她或者楚渊的童年都有瑕疵,就下意识地以为,这份噩梦般的记忆,也会随着血脉延续下去呢?

生之一字,之于她或者楚渊,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愿景,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荒林。

在渊盟里的时候,她曾一度以为,生之于她,是九幽炼狱,死之于不幸的人来说,才是一种幸运和仁慈。

于是,她也不知道,让一个懵懂的生命降临于世,究竟是一种仁慈,还是一种残忍?

在这之前,她从未孕育过一个小小的生命。她不知道生命之初是如何的顽强,却是如此得熟悉生命的脆弱。仿佛只要一点小小的波折,就足以让一个生命夭折。

而从黑暗丛林里走了出来,撑开了一片血色深渊的他们,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世上,不负责任又害人害己的父母,她曾经见过太多太多。

上一世,她的父母亲为了孪生弟弟,把她推进了暗无天日的渊盟。今生,她的母亲设计毒杀她的生父,又为了区区一块天衣令,生生舍弃了她的终身幸福。

而楚渊呢,他还未出生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就开始算计着他的死期。他的母亲把他当成了一枚为北疆遮风挡雨的棋子,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他绑上守护北疆的战车。最后,母亲不小心毒死了父亲,父亲又授意枕边人害死了母亲。如此的冤冤相报,如此的恨恨叠加。

她是如此的害怕,害怕一时的不小心,酿成了这个小生命一生的阴影;害怕被鲜血和泪水浸透过几遍的人生,再变成这个无辜的小生命的噩梦。

童年,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父母手里的笔轻轻一抖,便是一道伤痕;童心,就像是那易碎的琉璃美人像,握着琉璃的手一不小心,就会在上面留下一点残缺。

我的孩子,我该如何小心,如何谨慎,才能不在你的心上留下缺憾,才能不去重复父辈和母辈的噩梦?

“王妃,不怕的,不怕!”秦氏只见叶瑶神色怅惘了一会儿,忽然就间潸然泪下。她心里也一痛,上前拥住了她的身子,如同抚慰母亲的女儿,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

叶瑶用力闭了闭眼睛,擦去了眼角的泪痕。等情绪彻底平息下去,方抬起头来,笑道:“姑母,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女孩儿家第一次做母亲,总免不了多想。”秦氏略有些忧伤地笑了笑,说道:“王妃或许不知,妾身也曾有过孩子。只是那孩子终究是福薄,只长到了两岁,便因为一场病夭折了。这为人父母,哪里能面面俱到呢,我们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心尽力了。”而后,用巾帕拭了拭眼角,说道:“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殿下在一边看着吗?殿下做事有多谨慎细致,您也是知道的,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出事!”

“是啊,还有他啊!”叶瑶笑了笑,说道。因为这一时的发泄,倒是把心中的一点儿隐忧也抒发了出去。

当天夜里,原定于两天后回府的楚渊却提前回来了。叶瑶很怀疑,是府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却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他做事一向如此,若是没有人给他报信,那才叫一个奇怪呢!

楚渊也不曾提起白日的事情,只是带着她离开了王府,来到了摘星楼的最顶层。

这里是王府中最高的地方,借着二月十二日夜的月光,能把整个江州城,连同巍峨耸立的北长城,以及北长城以北的清河都看进眼里。

“你看,这就是江州城!”楚渊指着远处挂着红灯笼酒楼,说道:“昔年,我初来北疆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荒草地。有一次,我带着亲卫从北疆中回来,经过那里的时候,里面还飞出了几只凶猛的雪鹰。

后来,我们以弓箭射落了雪鹰,却在草丛下面,发现了几十具未满一周岁婴儿的尸骨。彼时,时不时就有这样的鸟类妖兽过境,闲时就躲在草丛或树林时,饿了就直接去百姓的院子里猎食。雪鹰个子不大,捕捉不到成年的人类,就专门猎食幼小的婴儿。

而现在,这样的地方已经很少见了。北长城内外,共有两明一暗三道防线,一旦发现过境的妖兽,便马上射杀,定不会让它们飞到了民居之中。北长城以外十里内,也有两班护国军轮流巡防,一旦发现了意外情况,就会以烽烟为号,急报入城中。

你看,这也是北疆。不同于母后时的百废待兴,也不同于南疆的百孔千疮。在这片土地上,往圣先贤们已经流了足够多的血和泪,我们不再需要任何妥协来守护这片土地,不再需要任何牺牲而成全这片苍生。

更不必说,我不是天和帝,你也不是华皇后,我们不会为了一个北疆,互相算计一辈子。这片土地属于你,属于我,也属于即将出生的孩子!

如何对一个人好,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我却觉得,想要对别人好,首先要对自己好。也许,做父母也是这个道理。只要守住了初心,又能担得起身上的责任,便可以无憾了!

人人都说父母难做,然而,我确实以为,这也不是特别难。你期待儿女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自己便先成为那样的人就是了。身教胜于言传,正人需要先正己。其身正,其下自可不教而知之。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正可怜的,不是为人父母的那颗拳拳之心,也不是为人子女的那颗凉薄之心,而是父母本人做人立世的初心,专注认真的诚心。他们怪儿女长歪了,怪儿女不孝不仁的时候,却不曾想过,这些扭曲了的人心的根源,往往不在儿女身上,而在父母的做人处事之中。

所以,瑶瑶,我从来不曾以为,你不能成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因为你自己,本就不是朝秦暮楚,不能负责任的人。人说,观其父母,常可知其子女三分。若是这个孩子五分如我,五分如你,你会觉得愧对于他吗?”

“不错,至少,就算是只是为了相依相许的这一段时光,我也觉得,前面的所有付出,所有辛苦都值得!此生不虚,此生不枉!”叶瑶轻轻笑了笑,心底的阴云倏然间消散,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楚渊不是多言之人,很少有这样长篇大论的时候。但每每如此,都能给她以醍醐灌顶的感觉。

楚渊也笑了笑,他如何不明白,她的担心和忧虑,不是因为不爱这个孩子,而是因为太爱这个孩子。他倒是不怕这孩子将来会长歪,在渊盟的时候,他教过太多的幼童,其中的大部分长大了之后,不能说是好人,可是,在生死场上的时候,他们通常是赢家。

岁月静好,日月如梭。不过一转眼,就到了冰消雪融的三月。

三月初三那一天,黄少昊的小女儿黄琬晴嫁到了叶府,与叶路远结为夫妻。这次婚事排场很大,叶瑶没有出面,楚渊却很给面子的到场了。

三月初四那一天,楚渊本是没打算出门的,可因为军中突然出了事,不得不在上午的时候出了门。因此,黄琬晴那对小夫妻上门的时候,便只有叶瑶一人留在王府之中。

两人的婚事算是王府赐婚,此时要上门来“谢恩”。叶瑶在奕园的书房里见到了他们,同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李氏。

本来,王府并未打算让李氏进门,连通报都不曾,还是叶瑶猜到李氏可能会来,提前使人吩咐了下去。

黄琬晴和叶路远看起来和一般的新婚夫妇没有什么区别,妻子颊生红晕,目含羞色,夫君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不过,两人待彼此都是客气和礼貌居多,很少有眼神相触的时候。

小夫妻道过谢后,叶瑶便让人送上了贺礼,又让半夏送上了茶水。

说了几句闲话,黄琬晴便道:“伯母与王妃久别重逢,定然有许多心里话要说,妾身与夫君不便相扰,还请见谅!”

“二位请便!”叶瑶笑了笑,对半夏道:“你替我送他们出去吧,路上小心些。”

“是!”半夏低低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瞧了正在饮茶的李氏一眼,方缓缓退出房门。

如此一来,整个书房里,就只剩下李氏和叶瑶这对母女了。

“这么长时间了,王妃总算是肯单独见臣妇了!”李氏放下手里的茶盏,声音略显僵硬:“若非是借了路远夫妻的光,只怕连如今这面对面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吧?”

“殿下今早有事离开了,他若是在的话,这个时候,我们的确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叶瑶从容看着李氏,说道:“为防万一,女儿让半夏在方才的茶水里多放了一点儿东西,能将灵术师的灵力禁锢一个时辰。所以,母亲若是觉得有什么不适的话,不必慌张,等一个时辰过去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叶瑶!”李氏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胸口,五脏六腑都在钝痛,“难道你意外,我会对你下毒手不成?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死对头吗?”

叶瑶微微摇头,从容道:“女儿若是当真将您当成了死对头,现在,您就不是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这里,而是已经在王府的密牢,或者是黄泉路上了。

女儿所言都是实话,母亲若是觉得不中听,便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吧!

不过,女儿还是以为,有些话,有些事,说出来总比做出来好,是不是?”

李氏原本积在心里的一点儿愧疚,因此而彻底没影了。她深呼吸了两口,强行压住胸口的怒气,说道:“我此次来北疆,根本不是为了取你性命的。所以,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小心防备!”

“凤嘉国便是要取我性命,也应该派几个高阶灵术师来,而不是母亲这个六阶灵术师。”叶瑶笑了笑:“所以,母亲说,你不是为取我性命而来,叶瑶深信不疑。”

“这一套公事公办的把戏,你倒是玩得很是娴熟!”李氏垂了垂眸子,说道:“看来,你是当真不打算认我这个母亲了,是吗?”

“母亲这句话说的也没有错!”叶瑶依旧笑盈盈道:“不过,宸王妃还是要名声的,宸王殿下也不许自家王妃背上一个不孝之名。所以,若是女儿与您形同陌路的消息传出去后,殿下说不得就要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来消弭流言了。宸王殿下心思何其狠绝,手段何其毒辣,您大概已经亲身领教过了。在他眼里,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天理难容的,是不是?母亲一向谙熟权谋之道,应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她相信,这种事情,楚渊绝对干得出来。当初,楚渊明明不喜欢李氏等人,却没有用一刀两断,杀人灭口的手段,一来是不想因为这些个亲人与她生了嫌隙,二来,他要她不止从日常生活中忘了他们,还要从心上忘了他们。如今,楚渊的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李氏已然是可有可无,甚至可以被抹杀的存在了。

李氏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却是彻底绝了从感情上笼络这个女儿的心思。应该说不愧是叶昶的亲生女儿吗?这份心狠真是如出一辙啊!

“既如此,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李氏道:“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凤夜轩,便是叶宣。他是凤嘉国先帝的遗腹子,为了躲避摄政王的迫害,寄养在了我身边。如今,他重新回到了凤嘉国,且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已经是凤嘉国的太子了。”

“女儿的确早已知道这些了!”叶瑶说。

李氏又道:“那么,你可曾想过,李家为何要效忠于凤嘉国皇室?”

叶瑶说道:“想来,凤嘉国皇室手里捏住了李家的把柄吧?”

李氏神色复杂道:“不错,李家最初的师祖,名叫李牧,本是凤嘉国开国皇帝的心腹。凤氏皇族的开国帝王对我们李家先祖有过大恩,自愿承受天咒之术,立誓世世代代效忠于凤嘉国皇室。如果凤氏皇族血脉断绝,李氏一族当为之殉葬!但凡是李氏的血脉,如你,如我,如你腹中的那个孩子,都会受到这个天咒的制约。”

叶瑶神色不变,只是道:“那么,母亲想来是为了天咒的解法而来了?”

李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天咒的解法就在凤氏皇族手里,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地为我们解除咒术!”

“如今的凤嘉国皇室,应该就剩下三个人了吧?子衿公主,景顺帝,还有凤夜轩。却不知这解法在谁的手里?”叶瑶淡淡问。

李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不是三个,是两个!当年,皇贵妃逃到了李家,生下了一个男婴。而我恰好生下了一个女婴,家族中人商量了一下,把两个孩子调换过去了。一个女孩儿,摄政王多半只会拉拢她,而不会除掉她。此人你也见过,便是叶无忧。”

“原来是她!如此说,这位子衿公主,就是母亲您和父亲的亲生女儿,是不是?”说到这里,她淡淡笑了笑:“母亲可真是大公无私,为了凤氏皇族的基业,把一个女儿送进了势不两立的摄政王府,又用另外一个女儿换了一枚天衣令。想来,凤氏皇族的开国皇帝如若有知,看到这一幕后,定然当含笑九泉!”

李氏的脸色有些发青:“李氏全族的性命都系在凤氏皇族身上,你当谁都如你一样,为了一点儿儿女情长,连家族血亲都视如无物。”

叶瑶面不改色道:“女儿这辈子,或许做不了什么圣人,也做不了什么好人,但是,至少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母亲。不会为了利益牺牲子女的幸福,不会与让自己的亲生儿女想起生身父母的时候,就恨不得从来不曾出生过。”

“巧的很,我李墨心现在也在后悔,当初为何要生下了你这么个讨债鬼!”李氏大概是被叶瑶刺激得狠了,口不择言道。

叶瑶神色自如道:“幸好,叶瑶已经把欠了母亲的债都还上了。如今,咱们早就各不相欠,两两撇清了。日后,母亲也不必总想着补偿我什么,只要别再连累女儿,叶瑶就觉得,自个儿真是得天之幸了!”

意识到在口头上只怕讨不了便宜,李氏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和小女儿继续这相憎相厌的对骂,转而道:“天衣令已经认主了,如今,天衣楼只认人不认令牌。你随我回凤嘉国,自会有人为你解除天咒之厄。实话告诉你,若是没有解药,中了天咒之术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你不是立志要做个合格母亲吗,最好多想想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作者题外话】:有时候也觉得,男主除了专一之外,在有些地方也很伟大。

什么样的父母,才算是合格的父母呢?我觉得,能对自己负责,也能对别人负责就够了。希望孩子成功,不妨自己先做一个成功的人,希望孩子幸福,不如自己先做一个幸福的人。

只有自己做到了,才有资格指点别人如何做。往圣先贤有些话很有道理,正人先正己,指责别人时,莫忘了先自省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