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但天气却是越来越阴沉压抑，厚厚的乌云叠在一起，遮住了射下来的阳光，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安理站在墓园里，左右边分别站着伊老爷子和黎音乃，他看了看两块邻近墓碑上分别有着的“伊无顾”和“伊雨灵”这两个名字，忍不住叹了气出来。
老实说，如果真要说的话，这对兄妹的死大概都跟他有着极大的关联，甚至都是因为他而死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内疚？惭愧？悔恨？或许有吧，或许没吧。
“年轻人，你这么大摇大摆来找我，就不怕我向灵时科举报你么？”
伊老爷子的语气平静，却是充斥着带有寒意般的恶意。
“举报我么……”
安理摇了摇头，沉默了几秒后，回答了。
“先不说凭老爷子你的家世还不至于为了一点点钱就招惹一个未知的敌人这个不划算的收益，如果我真打算逃，其实还真没什么人能拦住我。”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执着下去。
“老爷子，伊无顾他……以前发生过什么？”
这倒不符合安理一向的风格，毕竟主动询问他人的事情，还是非有益的情报，他大概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或许真的是……内疚？
伊老爷子依旧拄着那根拐杖，没有立刻告诉他答案，而是保持着沉默。过得片刻，这个暮年的老人缓缓抬头，看向那片昏暗的天空。
“你应该知道吧，咱们伊家遗传下的能力是与精神有关的，无顾那孩子他啊……曾经能力暴走过，杀死过不少人，包括……他的父母。”
“杀死……自己的父母么？”
黎音乃喃喃自语，视线却是不自觉放到了安理的背上，这两人……
“跟我还蛮像的呢。”
听到这个消息，安理没有一般人那样的震惊，而是很普通、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也对，毕竟他自己就曾犯下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会有这样的反应也许并不算奇怪吧。
“跟你蛮像的？”伊老爷子皱眉，“莫非你……”
“嗯，我曾经杀死过自己的父母。”
少年很干脆地承认了，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老人有些不适。
“……为何？”
“其实没什么复杂原因的，不过估计其他人很难理解。一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他们的存在反而会束缚着我，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想死。”
“你是说……你的父母自己想死？可为什么……”
“不自杀？我跟我父母都认为，能够死在自己所爱之人手上，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尽管那样也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嗯，我知道你是不懂的，所以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
在老人和少女都沉默着不说话，貌似在思虑着什么的时候，安理伸了伸懒腰，松了松筋骨。在用玩味般的态度破坏了原该有的严肃气氛后，他继续说下去，不过变了个话题。
“老爷子，我旁边这位妹妹告诉你，你就是举办那个什么比赛的人吧，听说作为第一名奖励的古灵器被盗了，情况如何了？”
虽然伊老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些，不过还是回答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太过机密的情报，基本上所有跟专业的灵术师都知道了，就他这个没有情报渠道的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唉，只能说招来横祸……虽然我们已经万般解释了，可那些人就是不肯信，以为我们私藏古灵器，可如果我们真要私藏一开始也就不会拿出来了。再说，就算得到了古灵器，他们也还是用不了啊。”
“嗯？用不了？什么意思？”
毕竟黎音乃就是参赛者之一，她挤过安理的身体，走到了伊老爷子面前，对老人那番话中的最后一句话表示出极强的好奇心。
“这是一直流传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古灵器，听说是杀死了许多人后，那些死人的怨念结合在一起，附在那个物体上。只有第一代古灵器的使用者的后代才能够使用古灵器，为什么？因为那些怨念是有意识的，它想永永远远诅咒杀死自己的人那条血脉，直至断子绝孙为止。所以说，古灵器实际就是所谓的诅咒之物。就是因为最近‘夏季大三角的星光’有了异常，甚至家里还出了好几次死人的意外事故，我才不得已把它推给别人罢了。”
“哇……听说很可怕呢，果然我来参加这个比赛是错的吧。话说这样的话，岂不是除了血脉相关者，其他人都用不了了？”
“嗯，是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使用‘夏季大三角的星光’。”
“对了，关于‘夏季大三角的星光’这个名字……”
这次问话的人不再是黎音乃，而是安理。伊老爷子瞥了他一眼，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知晓了他想要问的话。
“这个名字是我一个老朋友起的，那把古灵器原来的名字已经遗失了。那是他……在民国的时候起的，他跟他的妻子在被人追杀的途中，于夏季夜晚刚好看到了夜空上的夏季大三角，又由于他懂一些天文，为了纪念他就起了那个名字了。可是后来他的儿子在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丢失了，现在也不知道哪去了，或许他们那家人能使用‘夏季大三角’的星光吧。”
“请问那家人姓……什么？”
“姓林。”
安理点点头，没再问，姓林的在中国多着去，还真的挺难找的，也不知道那家人在哪了。如果说他对古灵器没兴趣，那是假的，毕竟他也想见识下传说中的“诅咒之物”。
“对了，老爷子，如果你想摆脱现在的窘境，我可以给你提供个办法……我听说最近克劳里要来这个城市，嗯，就是‘水晶’裁决者的那个，新上任的。只要你把‘说不定是克劳里盗走了古灵器’这个消息到处传下，大概你家就没什么事了……放心，谣言的威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强，我敢保证传下传下到时候那个‘说不定’都会被别人下意识去掉，最后变成了‘是克劳里盗走了古灵器，为了削弱人类的力量’……考虑到种族歧视和贪欲，最后克劳里会成为那个犯人的……没事了，你不用管克劳里到底是不是真的犯人，反正他也是我们人类的敌人，不是么？”
经过一番忽悠，总算是把伊老爷子给劝下来了。然后在用“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会”的借口留在原地，看着伊老爷子消失的背影时，安理就能感受到旁边传来的怪异目光了。良久，待到只剩下两人，少女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了。
“你这是打算……借刀杀人？”
安理不客气地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回去好好研究下孙子兵法。”
特么你直说我蠢不就行了么？用得着这么转弯抹角吗……
“放心了，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克劳里和派来追杀我的以及其他一堆龙套都能轻易解决掉。接下来是大人的肮脏世界了，不要涉入过多。”
“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好不……”
“咦？我已经成年了啊。”
原来这才是重点啊！
“真的很讨厌，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子的，你也是，我哥也是，每个都在瞒来瞒去……”
少女低下头，提起了自己的哥哥，情绪又变得低落了。
“没事，这事就跟吐血一样吐下吐下就习惯了。同理，被瞒下被瞒下就习惯了，我姑姑和表妹都是这样被我这一家子瞒来瞒去的。”
“你到底懂不懂安慰人的……”
安理摊了摊手，不再说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丫头比前几天好多了，也有精神多了。他把视线移过去，随后定在有着“伊无顾之墓”的墓碑上，黑色的眸子一动不动。
“音乃，你知道吗？”
“……诶？”
少女微微愣住了，因为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称呼由“黎音乃”变为“音乃”了……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叶弘他们可笑而滑稽，如果不是遇上了他们，我也不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那样的人，他们都是一群很可爱的人呢。尽管我无法走上跟他们相同的道路，但我还是很感谢他们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也不管少女到底有没有听得进去，兴许只是为了叨唠一番，他说完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把双手分别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仰头望天。
清风飘过，掠起了那黑色的碎发。
……乌云不知何时消失了，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