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观音渡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三十三)全文阅读

査君然和萧缘书具是心事重重,从厨房出来后便一径沉默。低着头往居室走,刚走到北甲院门口,便见到站立在院中的翘哥。

翘哥脸色焦急,正向着院外翘首以盼,显然等候多时。见到萧缘书,他脸色一喜,疾步上前,俯首道:“萧县主,您总算是回来了!爷让小的来找您,这都找了半天,爷也该等急了,您快随小的去见爷吧!不然,爷发起火来,怕是没人吃罪得起!”

说着,他迈出两步,作势在前面引路。

可萧缘书的脚上就像生了钉子,根本不动弹半寸,无甚表情的看着他说:“你跟夫子说,我不舒服,想休息!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吧!”

翘哥震惊,这个萧县主虽然平时比较执拗,性格却很随和,即便和他的爷闹别扭,也不会躲着不见!爷呀爷,今天的事情,怕是难以善了!

思及此,他斟酌着开口道:“萧县主,您……”

萧缘书脸色不好,无力的摆了摆手,不想听他说下去,举步作势要回房里。

翘哥可不敢就这么回去,他的爷被人坑了,这还是二十多年来头一遭,现下正是怒火将喷之际,他若是不把萧县主给请过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抹了抹额头,比起爷来萧县主可是温柔太多了,也体贴太多!他宁愿多挨萧县主的几个白眼,也不愿回去被爷冷眼一凝。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萧县主性格一向亲和?翘哥假装未见到萧缘书的不耐烦,恬着脸笑起来,关切的问:“萧县主,您可用过晚饭了?”

萧缘书本不想理会他,可看他问得真诚,加之平日也对她多加照拂,只得耐着性子摇头,道:“没有心情,不想吃!你回去吧,跟夫子说我明早去见他!”

翘哥也不接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那小的得去吩咐下人弄点好吃的给您,您要是饿着了,爷非埋怨小的不可!”

说到这里,他悄悄看了萧缘书一眼,又俯首道:“爷今天心情沉闷,加之烦事缠身,现下也未用膳。不如您跟小的走一趟,到爷那里一同用膳?”

萧缘书从来不是会端架子之人,可现在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楼韧。就像査君然所说,不能再为了张逸飞的事为难夫子,但要她当做无事发生她自问还做不到。唯有躲避一下,等她心情平静些才可。

所以,面对翘哥讨好的笑脸,她第一次冷若冰霜,道:“翘哥,我今天不想见夫子,不要再说了!”

翘哥愣住,随即笑容逝去,垮着个脸沮丧的说:“小的知道自己位卑言轻,不敢让萧县主卖小的一次脸面。但,斗胆请萧县主可怜可怜小的,不要让小的难做。请您去见见爷,不然小的今天是绝对不敢回去复命的。”

“翘哥,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是夫子的左膀右臂,夫子还能为难你?你当我是三岁儿童,什么都不知道?夫子能把你怎么样?嗯!”

她微微停顿,许是意识到自己冲翘哥发火毫无道理,便微微收敛了语气,柔声道:“你跟他说,我今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但请他记住,我不怪他,也不怨恨,只是想好好静静。明天待我想通了,自会去见他!”

闻言,翘哥不再说话,微微俯身行礼告退。

萧缘书进到屋里饭也不吃,脸也未洗,脱了靴子就往被窝里钻。

她现下很烦躁,只觉前路渺茫,不知该如何迈步。

若如往常般,舍了志向,放过这次机会好生守着夫子,她委实不甘心。夫子今日之举,让她意识到众生在他面前的渺小,包括她自己,也是渺小如尘埃!她本以为,她的二哥出生鸿儒之家,又复才智过人,活该是让人仰望的少年。

未曾想,夫子不过是伸伸手,就能像辗死一只蚂蚁般,轻松将二哥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査君然的话,就如同春天里的草碎,轻轻飘飘毫无重量,却能落于她的心间,进而扎根发芽,长出旺盛的杂草!

她弱于夫子太多,若不奋发,怕是要终生仰仗他的鼻息!去甘肃,真的是最佳选择!

可,若是奋发,离开夫子,她又确实舍不得,做不到!

曾在书上见到这样的诗句: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副如来不负卿!

她私以为,此话说来太过矫情。倾城或是修行哪里还用衡量?自然是选在心中第一位的倾城!修行之术,今生不成还有来世!倾城之人,却要缘法、际遇皆有,方能求得一世遇见,一生相守!

现下,她方知,看别人的故事总是超脱,轮到自己时方才挣扎!她,便是身处进退维谷之际,难寻那双全之法!

査君然见她蒙着被子憋了一个时辰,呼吸还是沉重杂乱,未有半分入睡之像,心中一叹,道:“缘书,睡不着就起来吧,哥哥带你出去走走。”

萧缘书在被窝里摇头,闷声回答:“不去!这书院前前后后有几根草我都知道,有什么好走的?”

“那不如,不如哥哥陪你下山!”说着,査君然来精神了,道:“你不是喜欢义母做的春卷吗?反正现在尚早,我们可以悄悄下山去找义母给你做,明天早些赶回来就是!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缘书其实没有心情吃东西,莫说是春卷,就是红烧鳝鱼放在她面前,她也是无法下咽的。不过,她不愿这般矫情的在被窝里捂着,也不愿査君然为她担心,索性一骨碌爬起,与査君然相携下山。

现下是二月下旬,天黑得早,他们到达萧夫人的医馆时外面早已是黑幕布下。

医馆的大门未关,二人推门进去,循着闪闪的灯火光亮找到萧夫人。此时,萧夫人坐在一张小方凳上,身子前倾,一手扶着研钵,一手握着冲子,神情专注的捣药。

她前额的发丝有些凌乱,时而调皮的遮住她的眼睛,她也不停手整理,用嘴一吹,便继续干活。晕黄的灯光在她四周散开,蜡滴如泪般垂下,将她整个人衬得越发的祥和。

萧缘书见了这副静谧的景象,心情霍然平静,真如离家的孩子见到了温暖的母亲,许多烦恼都能因着慈母的容颜而暂时忘却。

萧缘书轻轻走上前,弯下腰,伸手将萧夫人额前的发丝捏了,小心别在她的耳后。

萧夫人抬首看她,咧嘴笑开,脸上五官更加生动,道:“缘书、君然,你们来了!吃饭了没?”

“还没!缘书念叨着异母的春卷,想让义母为她做!”

闻言,萧夫人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用旁边的手巾擦了擦双手,笑呵呵的说:“春卷吗?我还怕你们不爱吃!原来缘书喜欢!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为你们做!”

萧缘书点了点头,坐到她先前的位置上,拿起冲子,扶了研钵就开始捣药。

萧夫人也不阻止,笑容依旧灿烂,轻声说:“我去做,你们等着!”复又看向萧缘书道:“缘书呀,这药随便捣捣就可以了,可别累着,也别太用力,磨着虎口会起茧子的。瞧你水灵灵的姑娘家,要是手生茧子,将来怕是会被相公嫌弃的!”

萧缘书窘,微微停顿,跺脚道:“义母,你……”

萧夫人呵呵笑出声,喃喃自语:“你这孩子还跟我害羞呀!真是!咱们缘书脸皮几时这么薄了?”说着,便自顾自的走出去,说:“得,我做春卷去,不逗你了,不然君然该心疼了!”

话毕,萧夫人已经离开此间,査君然和萧缘书都同时落了个大红脸。不过,这样一来,先前的烦心事倒真是被他们暂时遗忘了。

草药即将被萧缘书捣完之时,萧夫人才用红色的衬板端了几个热乎乎的小菜进来。

布好碗筷,三人围着一张矮小的桌案吃饭。

萧夫人并未动手,大概是已经吃过了晚饭,只是含笑而满足的看着她和査君然吃饭,间或握了筷子将她爱吃的肉和蛋夹到她的碗里。然后又加几筷子査君然喜欢的菜放到他碗里。

不知不觉间,桌案上的饭菜快要见底,萧夫人这才开口聊天,道:“缘书呀,义母给你绣的香包你可有贴身戴着?”

萧缘书嘴里正含着肉,唇瓣油光可鉴,咕哝道:“戴着的,一直戴着!”

说着,便放下碗筷,从怀里取了香包给萧夫人看。

萧夫人满意点头,又转而问査君然:“君然,你呢?可有随身戴着?”

査君然颔首,也是放了碗筷,从怀里将香包取出给她看。

萧夫人很是欣慰的点头,状似无意的问:“你们戴着这个香包已有十日了吧?”

萧缘书只当她在感慨,接话道:“是呀,这香包是义母在十五那天给我和哥哥的,到了今天刚好就十天。”

萧夫人颇有深意的一笑,看着二人道:“我刚刚还在想让人带话到山上,让你们晚间务必来一趟!没想到,我这还没有将话带去,你们就自个跑来了!”

査君然顿住,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倒是萧缘书毫无所觉,呵呵笑,憨厚的说:“那只能说是母女连心!义母才想我,我便能感觉到!这不,巴巴跑来了!”

萧夫人眼眸一闪,出神的望着她,喃喃自语:“缘书,你是个好姑娘!君然也是个好男人,你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的!义母这样做,不光是报仇,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会懂的!君然也会懂得!所谓齐大非偶,肃王妃的名头,其实不好做呀!”

萧缘书诧异,未听清楚她的话,反问:“义母,你在说什么?”

萧夫人缓缓摇头,道:“快吃饭吧,一会你就知道义母说什么了!”

査君然不动筷子,小心的看着萧夫人,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犹豫再三,终是出言试探:“义母刚才说想托人带话上山去找我和缘书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答:“是有的!”

“什么事?”萧缘书也放下了碗筷,看着她询问。

“因为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

萧夫人对着二人神秘一笑,说:“你们香包里蛊毒发作的时间,十天,刚好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