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在心里呼出来一口气，还好还好，问题不大，左手看看糖炒栗子，保持良好。右手看看沙糖桔，欸，怎么就剩下了两个。抬起来一看，袋子上破开了一个天大的窟窿，咕隆咕隆滚了一地的沙糖桔。
池屿连忙开始捡就近的橘子，刚捡了两个就察觉到有人走到她身后站着没有动。池屿纳闷，回头一看，逆着光，但是雪地的白衬得来人像是在发光。池屿眯着眼睛，就看见那人蹲下来为她捡起来最后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橘子，侧脸的线条清晰又漂亮，那人边捡就边叹气，说：“走路怎么不小心一点。”
池屿认出来人，顿是摔跤之后的狼狈羞耻感就涌了上来，本来还觉得没有关系的，这时心中却有了异样的情绪。池屿低头说：“一时不小心。”心中感慨，果然有了爱之后人就会放肆啊。
宋衍将池屿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雪：“痛不痛？转过身让我看看有没有事情。”
池屿从善如流地照做：“没事，不疼，就跪了一下。”
宋衍看着她，有些无奈，敲了敲她的脑门：“还就跪了一下，雪天路这么滑，你还上楼梯玩手机。”
池屿认错，宋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扶着她往上走。等走过了楼梯看见一位老先生，精神矍铄，花白的发，身姿挺拔，身边还跟着谷阳和于洛。
池屿一愣，宋衍在旁边就开了口：“张老师，这就是池屿。”
池屿一听见宋衍喊了声老师，立马鞠躬问好：“张老师你好，我是文学院的池屿。”
张老师眯起来一双眼睛，笑得开朗：“怎么样？刚刚摔伤没有？”
池屿连忙摇头顺便和其余两人打了招呼，校门口驶来了车，张老师和她们摆手说：“你们就送到这里，车来接我了，我先走了，你们加油准备考试。”
然后就背着手往前走远了，边走还边挥了一下手。
池屿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宋衍手中的橘子拿出来，作势要分给于洛和谷阳，两人接过，问池屿：“你刚刚有没有事情？还好吧？”
池屿一时间有点尴尬，挠挠头，原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啊，她说：“没事没事，常事。”
宋衍看她一眼，垂首问她：“感冒了？”
“嗯？”池屿没听清。
果然有点鼻音。
宋衍问：“买药了没有？”
池屿回答得老老实实：“买了，在袋子里面。”
宋衍看着手中提着的袋子，果不其然看见校外药店的塑料袋。
他将池屿额前跌乱的碎发抚了抚，牵起她的手，淡淡说：“带你去吃饭。”
谷阳在旁边一副被恋爱光芒刺痛了眼睛的样子，瘪着嘴，骂：“你们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睛！”
于洛看着他夸张的表现，掏出手机：“那我约邹清染吃饭了。”
谷阳一脸震惊，脸上写满着“连你也背叛我”的字样：“那我就自己去外面吃饭了！”
于洛才不管他的表现，按着手机键盘，随意地说道：“邹清染和莫昕一起，我帮你一起约了。”
谷阳这下更夸张了，大叫着凑上去：“你怎么不问问当事人什么想法啊！”
于洛轻松躲开：“你不是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谷阳脸一红，顿了顿，小声说道：“我哪里有说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宋衍带池屿去了一家粥粉店，要了一份粥，一份粉，一盅汤外加一份小菜。
等菜的时候，池屿撑着脑袋看着他。宋衍捏捏她的脸，神情柔和：“什么时候开始感冒的？”
“就上周，下雪那天着凉了，之后又吃了冰激凌。”池屿认真地回想。
“那等会回去之后好好吃药，好好盖被子。”宋衍说。
池屿乖乖点头。
两人吃得安静，粉和粥都温度适宜，吃到胃里面很舒服，喉咙也很舒服，正好适合生病的池屿，咸淡正好，每喝下一口都要舒服得眯起眼睛。
宋衍看着池屿，像是在看一只幸福进食的小狗，冲着人露出她柔软的肚皮，让人忍不住想要薅一把。
吃完之后，宋衍付钱，转身看见池屿在玩呼出白气的游戏，有些好笑但更可爱。看见池屿没有戴围巾，脖子空空。从暖和的店铺里面出来一接触冷空气，一下子有点泛红。
宋衍将脖子上面的黑格子围巾取下来，一圈一圈地缠在池屿的脖子上面。宋衍将池屿送到宿舍的宿舍楼下，将围巾轻按一点下来，好露出池屿一张脸。
她的笔尖被冻得有些红，这些年她白了一些，一张小脸藏在宋衍男式的围巾下面更加显得小，他理了理池屿的头发和围巾，轻声劝她：“以后多穿点。”
池屿点头。
将药和橘子递到她的手里：“好好吃药，好好睡觉。”
池屿又点点头。
“最近少吃冰激凌，好了之后我带你去吃。”
池屿再点点头。
怎么这么乖。
毛绒绒的头点又点，可爱得不行。
宋衍又说：“要听话。”
池屿脸一红，还是点点头。
“好乖。”宋衍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池屿脸更红了，结巴地说：“那……那我上去了？”
宋衍点头，看着她上了楼才转身离开。
其实池屿并没有走远，她走到楼上走廊，还能看见尚未走得太远的宋衍。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羽绒服，明明是臃肿的冬天款，但却被他穿得很修长，本来他就身形料峭，刚刚没有注意看，根据背影丈量，感觉他好像又瘦了一点。
他身影萧索，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纷纷散去，好像天地间只他一个人，角落里面还残留一些初雪的痕迹，像是时间的空洞瘢痕，昭示着季节的伤口。宋衍从这些伤口上走过去，身高腿长，走得坚定又寂寞，孤单又骄傲。池屿的心里说不明但，但是那股感觉又熟悉又陌生，在隐隐将她指向另一个出口。
宋衍像是河床里面常年盘踞的礁石，可是池屿常年潮涨，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于是他不断地制造意外让她明白，原来还有他在这里。
多么惨烈的方式，但是池屿只觉得温柔。
回宿舍之后，邱月容打电话来：“小屿，你什么时候回来？徐医生打电话来了。”
池屿一愣，说：“好的。”
考完试当天，是陆叔叔和邱月容亲自来接的池屿，陆叔叔还给302的同学们带了小蛋糕，池屿他们一把东西搬上车，陆叔叔就一路将池屿送到了市郊的医院。
池屿先喊了一声徐医生。徐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神病医生，早些年池屿就是在他这里看的病，他一直都是池屿的主治医生，之前池屿去国外诊疗也是由徐医生推荐去的研究所。
据说那是徐医生导师一手创办出来的研究所，专门治疗池屿这种病症。
多年的治疗，已经让大家很熟悉了，本是从一天一次的复诊，随池屿的状态变好，慢慢变成一周一次，一月一次，现在是一年一次。徐医生个性随和，善解人意，而且温柔体贴。邱月容和陆叔叔在门外等，完成了常规的检查之后，徐医生笑着问池屿：“小屿是不是已经大三了？”
池屿点点头说：“是。”
徐医生就又笑：“还没有男朋友？”
池屿脸一红，顿了顿。
徐医生边记录边观察着池屿的神情：“那就是有了。”
“是的……”
徐医生听见之后，一时间有些感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没到我肩膀，小豆芽一般，现在转眼间，你就已经谈恋爱啦。”
池屿一听也有些动容，垂眼说：“是啊。”不知不觉间，徐医生的诊疗已经成为她泛善可陈的青春里面抹不去的痕迹。从少不更事起就总能闻到徐医生办公室里面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但是徐医生还是当年的样子呢，一点都没有老。”
“还是你会讲话。男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徐医生问。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她皱眉，沉默着。徐医生一见她这样，也严肃起来。
池屿慢慢地开口：“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话一完毕，徐医生猛得想起来，多年前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也是这般沉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微微皱着眉，一脸的迷茫和困惑。
她说：“我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人，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叔叔，帮帮我。”
徐医生和池屿出门之后，将邱月容带到办公室里面叮嘱她带池屿下周还过来复诊一次。邱月容一愣，焦急地问：“是她的情况恶化了吗？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频繁？”
徐医生没有讲话，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情况还不能确定，但是可能是有诱因出现了，这几天你注意留意一下她的情绪变化。”
邱月容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将药拿过来。
徐医生安慰地说声：“池屿妈妈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一切都是我的预想罢了。这么多年的治疗，池屿的情况已经稳定得很不错了。你要相信她可以的。”
邱月容叹了口气，点点头出了门。
寒假放了两个多星期，没有302姐妹们的陪伴池屿整天待在家里也是无聊得很，想着也是时候找个实习了。那天刚和陆叔叔还有邱月容讲完这件事情之后，陆叔叔刚好就说这周六有个慈善晚会，有个出版社的编辑也会来，问池屿愿不愿意和他见一面，之前是陆叔叔的大学同学。
池屿眼睛一亮，那可是国内相当出名的一家出版社。出过很多池屿喜欢的书籍。
她看着陆叔叔，问得认真：“我也可以吗？”她怕自己过去会给陆叔叔带来困扰。
陆叔叔笑得慈祥，摸摸池屿的头：“当然可以啦，之前没有问你是以为你们年轻人会不喜欢这种应酬。”
旁边的邱月容给陆叔叔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叔叔又递给池屿：“以后你想要参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要担心，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小屿呢？”
叔叔笑得温柔可靠，池屿望着他的笑脸心里涌出来一阵暖流，让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非常认真地说：“陆叔叔，谢谢你。”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陆叔叔示意池屿吃橘子，“尝尝，这是别人特意从山上摘的橘子，一直留着等你回家之后吃。”
池屿点点头，掰开橘子尝了尝，的确味道很好。
晚会那天，池屿看着柜子里面的裙子一时间有点头疼，不知道该穿什么裙子。邱月容倚在门框上面，出建议：“你是去找工作的，别穿得太隆重了。”
池屿翻出来18岁成人礼那套小黑裙，问妈妈：“穿这条？”说完在身上比了比。
邱月容抱胸：“你觉得你还能穿得下吗？”池屿一想，的确是穿起来有点紧了。
又翻出来一条白色的长裙，问：“那这条呢？会不会太单调了一点，看上去好休闲啊……”
邱月容点头附和。
“你要不穿我的旗袍去？或者我们下午去逛街给你买一套新的？”邱月容问。
“旗袍？”池屿反问，“不了不了，就我这个身材穿不了，而且我穿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陆叔叔的小情人呢。”
邱月容就笑：“你可拉倒吧。”
“就一个晚会而已，没必要特意买套新衣服的。夸张了，有谁知道我嘛。”
池屿翻翻找找，邱月容说：“那你也得整精神点，别给你陆叔叔还有我丢脸嘛。别找了，我下午带你去买。”
池屿又翻出来一套西装，摆出来给邱月容看：“那穿西装去？”
邱月容哑然：“这也太正式了，你是陆叔叔的小秘书吗？”
“如果池屿不嫌弃的话，当然也是没问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叔叔走上了楼。
“你要是让她给你当秘书呀，就你那个宠劲，说得好听是找了个秘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招了个祖宗。”邱月容扭头：“你不是出去开会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叔叔笑着摇头：“开车路上经过一家商场，想到我们家小屿好像没有晚礼服，于是拐进去买了一件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