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大头，关尚北见过不少。这么踊跃想当冤大头的人，关尚北也是头一次见。
“好啊。人多热闹点。”贺海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车帘里伸出脑袋，欢欢喜喜地看着关尚北。原本想拒绝的关尚北对上贺海冬的眼神，嘴里的拒绝咽了下去。蒋千帆看看关尚北，又看看马车里的贺海冬，“咦？兄台你明明是主子，怎么让书童坐在里面，而你赶车。”
蒋千帆很快想明白了里头的原因，郑重地拍拍关尚北的肩膀，“兄台，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连对书童都这么好。”蒋千帆板起脸，用依旧不太怎么威严的脸，谴责贺海冬，“你这个恶仆，怎么可以因为主子对你好。你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里面。”
蒋千帆指着贺海冬的手里头突然被塞进一根马鞭。关尚北拍拍手，掀开门帘，“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来赶车。”关尚北坐进马车里。他不忍心贺海冬赶车，对于素不相识的冤大头，他可是很忍得下心。
“嗯……兄台，我其实不太会驾车。”蒋千帆指责书童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为难地看着手中的马鞭。家中的爹娘向来都是让他坐马车，赶马车是万万没有发生过的事。
关尚北点点头，“凡事都有第一次。相信以兄台你的才智，一定可以很快学会。”关尚北看着蒋千帆的眼神已经彻底是看马夫的眼神了。银子，他不需要，可马夫是真的需要一个。“在下——”
“丁大壮。”贺海冬强答。关尚北瞥了眼贺海冬，默默地没有说话。
“小生是蒋千帆。”蒋千帆瞥见地上的莽汉们哎哟哟地逐渐爬起来，生怕他们又来抓自己抢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马鞭拍在马屁股上。红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外跑。车厢里的贺海冬和关尚北因为惯性，狠狠地往后跌去。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蒋千帆身体力行地向关尚北诠释了什么叫做不会驾马车，以及在驾马车上毫无天分这件事情。在自己的头被撞得满头包之前，关尚北及时夺过马鞭，控制住撒丫子狂奔的马车，把受惊的马匹拉回大路。
蒋千帆歉意满满地看着丁大壮，“兄台，真是对不起。从小到大，我除了读书之外，没有什么事情是干得好的。”蒋千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爹娘都说我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专心驾车的关尚北没去搭理蒋千帆。他在思考用什么方式什么地点扔下蒋千帆比较稳妥。没办法当车夫的蒋千帆在关尚北的眼里全然变成了累赘。
只有摔得七晕八素的贺海冬兴味满满地看着蒋千帆，“那千帆你肯定对治国之道如数家珍。正巧大壮他也有些见解，不如你先说说你的想法，你和大壮交流交流？”关尚北自诩夺个文状元不是问题。就看他能不能辩赢蒋千帆。
听到丁大壮书童的提议，蒋千帆一下子来了劲。讨论治国之道，这个他会！
蒋千帆侃侃而谈了起来。从朝堂局势到地方水灾，滔滔不绝。驾车的关尚北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给出几句精炼老道的点评，两个人的对话让贺海冬叹为观止。逐渐也来了兴趣，结合现代的专业治理自然灾害的方式，贺海冬偶尔也插几句嘴。
书童厉害，书生更加厉害！一路的辩论交流下来，蒋千帆更加坚定要跟着丁大壮主仆二人的信念。知音，大壮就是他的知音阿。而通过和蒋千帆的交谈，关尚北也打消了把这个家伙扔下去的想法。蒋千帆傻归傻，但才华还是有的。
关尚北自认为还是个惜才之人。
住客栈时，不知道关尚北想法的蒋千帆抢着要付钱时，关尚北从荷包里直接掏出一锭金子，“两间天字号房。”看着这锭金子，蒋千帆张大嘴巴，眨眼再眨眼，原来丁兄家竟然也是富贵人家吗？
也是，这种见识，也不是寒门子弟能有的。
蒋千帆泄气地驼下背，对方是个有钱公子哥，他对丁兄也就失去了交友的价值。对于交朋友，蒋千帆从小到大，好像只会用钱砸这一种方法。印象里，他的朋友聚集在他的身边也是因为他的钱。
“愣着干什么？”关尚北可不知道蒋千帆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直接把其中一间天字号房的钥匙扔给蒋千帆。“晚上去逛集市。贺海想去买些吃的。”
“丁兄，你这是，把我当朋友？”蒋千帆后知后觉。
“我可不会邀请陌生人逛集市。”关尚北看着不敢相信的蒋千帆，“你科举金榜题名后，效忠的会是皇上还是太后？”这个问题很重要。
“当然是皇上。”蒋千帆一点儿都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满意地点头，“回答正确。你是朋友。”关尚北挽住贺海冬的肩膀，“咱们先回房间休息休息，等夜市热闹了，我们再出去。”贺海冬转身前，朝蒋千帆比了个见面的时间点。乖乖地任由关尚北挽住肩膀上楼。驾了一天车，北北已经很累了。
朋友，他们是朋友！蒋千帆高兴地在原地大喝一声。交朋友这么容易的吗？哼着小曲儿，蒋千帆在客栈客人们惊诧的目光下上楼。不过，为什么丁兄要和他的书童一间上房？他们两个上楼的时候是肩挽着肩的吧？
回到房间的蒋千帆灵光一现，用双手捂住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巴。断袖，他们是断袖！蒋千帆想起贺海明明是书童却能坐在马车里，学识也非常丰富，明明做个教书先生也绰绰有余，却偏偏做了个书童。为什么呢？爱呀，明显就是真爱。
蒋千帆脑补了三竹卷的爱恨情仇，被自己的脑内小剧场感动地落下泪来。真是一段感天动地的感情。支持，他肯定支持他的朋友拥抱真爱。被自己感动太深的蒋千帆在见到丁大壮和他的书童时，感慨地拍拍丁大壮的肩膀，“我理解你们并支持你们。”
留下莫名其妙的关尚北和贺海冬，蒋千帆转身，独自往前走。
这个傻小子，是不是更加傻了？关尚北和贺海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这个意思。
或许是关尚北的运气太差，或许是关尚北的运气太好。他驾驶的马车在途经粟阳郡的时候，一对被追杀的老夫妻跌倒在关尚北的马车前。身后是手执长枪的郡衙官兵。官府在捉人？关尚北停下马车，想着等官府把人捉走，路障清空后再走。
根据老夫妻的年弱和官府衙兵的强壮，关尚北判断自己不会等太久。
不出关尚北的所料，衙兵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两个年迈的老人捉住，往来时的路扭送。两个老人挣扎地非常厉害。
“不救救他们吗？”坐在马车上的蒋千帆不忍地看着这对老夫妻。
“我可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关尚北让蒋千帆认清自己的定位。
老爷爷挣扎地太过厉害，被不耐烦的衙兵一拳头砸在侧脸，立马断了一颗牙齿。看着老头子吐在地上带血的牙齿，老婆婆哭闹不止，“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姓王就无法无天了吗？我们已经交过田租，为什么还要再交！还用差田换我们的良田。上报，我们要上报！”
“你能报到哪儿去？”打人的衙差轻蔑地看着撒泼的老太婆，“给你们留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衙差举起手，准备扇个巴掌让老太婆清醒点。
看着眼前的一幕，蒋千帆连忙闭上眼睛。预料中的扇巴掌声没有响起。睁开眼睛的蒋千帆发现坐在他身边的丁兄不见踪影。站在打人衙差的面前，关尚北抬腿就是一记飞踹。外强中干的衙差不堪一击，被踹得老远。“蛀虫。”关尚北冷冷地看着害怕地连连后退的衙差们。
丁兄果然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蒋千帆激动地看着丁大壮把那群坏蛋衙差给打得落花流水。“你家男人真是太厉害了！”蒋千帆冲同样在看的小书童竖起大拇指。贺海冬挑起眉梢，她被发现是女人了？所以蒋千帆才说关尚北是她家男人？看来傻小子也不是那么傻，贺海冬大方承认，“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家的男人。”
有了小书童的亲口承认，蒋千帆更加确信丁大壮和贺海是一对断袖了。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另外一边，关尚北收拾完衙差，在一地打滚的衙差间，他扶起摔倒在地的老爷爷，“二老同我上京吧。”朕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老夫妻对视一眼，点点头。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不如搏一搏。
在关尚北搀扶老夫妻回马车的时候，打人衙差捂住吃痛的胸口，恶狠狠地朝关尚北的背影喊话，“你知道得罪的人是谁吗？那可是王信守，王大人！当今太后的母族！”
“所以，你这条狗在狂吠个什么劲儿？没有资格。”关尚北让蒋千帆扶二老上马车。他望向倒地的衙差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衙差们摇头。
“记住我的样子了吗？”
好像……也没记太住。衙差们再次摇头。
“那——”关尚北跳上车，挥鞭赶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