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一再要求自己去，最终上房子的是李洛约，他不能什么活儿都不敢。他壁虎一样趴在上头，感觉手掌接触到的防水布有些滑。
肖小荣不由担心道：“前几天下了雨，我们这里比较润，不容易干。李老师你要小心。”
李洛约比了个没关系的OK手势，慢慢直起身体在周围摸索起来。
罗宾却在下面说：“别怕啊K，这才两米多一点，摔不到的。”
是哦，好像不算高……可是这么一说不是让我更丢脸了吗？
李洛约忍住咒骂的冲动，将自己注意力集中在房子上头。
肖家的板房是货真价实的板房结构，方方正正像个立起来的盒子。顶上是两层木板，中间大概有些防水涂层，没有被覆盖到的地方已经长了青苔。防水布反而变成了一个天然罩子，让里头的湿气无法出来。李洛约摸的一手青绿色，滑滑腻腻的，就像抹了一大把香波。
他发现这房子上有两块防水布是拼接在上头的，一张在边沿处，不用上房就在地上垫个东西就能够揭开，下面有一块干燥的区域，不过那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这正是警察们搜出银饰的位置。第二张防水布在正中央，一个三角带上，这张防水布外面还用透明胶布缠了好几圈，不过此时已经被割开。想必也是警察们搜查时干的。里头的东西藏得很精巧，在一堆青苔中，让李洛约翻了出来。
那是一把黄铜钥匙。
将这把钥匙攥在手心，李洛约一下跳下来，展示给大家看。
没想肖小荣却认得。
“这是我家的电摩的钥匙啊……原来在这里。”
之前肖家除了肖小荣有一辆改造后的老式自行车外，肖天成也有一辆座驾，正是一辆五成新的电摩。自行车可以放在床下，而电摩就体积太大，所以肖天成是将电摩藏在旁边一个废旧箱子堆里。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是肖家父子收集的一些暂时还没有找到买家的废弃品堆放地。
关键的电瓶肖天成是会每天放在屋子里的。其实那个半旧的车子本身不值多少钱。可就是这样，车子还是被偷了。正是肖天成酗酒的前一天，让他愤怒不已。没有了代步工具，连煤气罐都不好提。而村民对于这两位外人一直是隐隐提防，并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地方。
得到的消息让李洛约有些失望，转瞬他又觉得理所当然。这才是普通人家钥匙的用法，哪有那么多银行保险柜。
接下来他提出到小展江去看看。
出门时肖小荣带了一个大背包，又将门上了两道锁，还用手拉了拉确定无法打开才作罢。
李洛约忍不住说：“应该不会有人到你家偷东西吧……”
“电摩都有人偷，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道横在村庄和河道之间的山丘上面植被不算多，有不少石头从泥土中裸露出来。据肖小荣说，这些都是下雨天导致的。雨水把土层冲开，然后下面的石头就出来。不过他说，倒不用害怕滑坡，因为之前防洪人员和地质勘探员都过来考察过，就是害怕发生塌方或者滑坡。最后得出结论，没问题。具体是因为山丘的石头是什么种类，具体肖小荣记不清楚了。不过对方还是给他们这些居住在附近的人提醒，最好还是搬离，因为自然灾害没有人能够准确预料。万一一次罕见的暴雨就有可能造成意外。
这叫预防针。
可对于肖家人来说，没得选择。让李洛约有些不解的是，华家村的人怎么也这么光棍不怕死，他们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大龄妇女，以及一些幼年孩子。其实就是青壮年的后方大本营，为什么他们一次次不听从当地政府的劝告，依旧留在这里？
恋乡情节就这么重吗？
站在山丘上，李洛约有些微微喘气。从这里往下望去，那条有水怪的小展江并没有奇特之处，既没有咆哮汹涌，也没有天降闪电。它和其他所有河流一样，轻快地迂回在山峦之间。山丘周围有一圈圈石梯，这些都是曾经的渔民共同投钱建出来的，不过现在很久没有翻新了，不少石梯都长了青苔，有些湿滑。好在石阶旁有铁索扶手，可以平衡。
在上方俯视和下面刚正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感觉，李洛约在小展江边却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下来了。
理由是江水味道很重，再一个河风很大，又被卡在这个狭长的空间里，更是剧烈。
肖小荣则是习惯了，自顾自在河边走来走去，捡一些被水冲到岸边的木块和木片。
“这个是从上游下来的吗？”李洛约捡起一块木块，发现已经润透了，背后还有一块牡蛎。
肖小荣眼睛一亮赶紧将牡蛎装在一个小网兜里，开心地说：“今晚说不定能加餐呢。”然后他就在岸边一个个翻看，没过一会儿就又找到了几只，更是高兴。
罗宾代替他回答搭档说：“是啊。上游是一片森林保护区，以前没有禁猎时，这里的村民都经常拿着猎枪去打。后来枪支管制，又划分了保护区，他们这才没有再去。生活也就相对艰难了一些。”
李洛约深以为然。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山傍水，如果无法利用山水，那么就毫无优势可言，不如平原地区。这里的人们明显又不擅长种植，所以河水变化污染后离乡去外务工也是人之常理。
河边李洛约没有找到一艘渔船，于是问罗宾：“这里水多深？”
“十几米吧。你知不知道这个用来干嘛的？”
罗宾指向旁边一个类似屋檐的地方。那里明显是被人为加工成凹进去的造型，不能称之为一个洞，只能算是一个避雨的地方。里头却有一堆木头，包括两个木椅子。
“应该是以前渔夫的一个躲雨地方？”
罗宾呵呵摇头。
这是守夜人用的。守夜人一般是在建筑物或者庙宇旁边，为什么会在江边？还是由于水怪。水怪的传说造成了华家村的很多特定习俗，比如入夜不要滞留水边，一定要回家，尽可能和水不沾边。守夜人，守的其实就是水怪。他们点燃火，在这里守候到半夜以此来警告水怪，不要为非作歹。这算是一个习俗项目了，并不是每天都进行，差不多一周两次。而且做这事必须是青壮年。据说是阳气重，不怕水怪的水下阴气……
“怎么现在还有这种事。可是村里不是已经没有青壮年了吗？这里有什么用。”
李洛约的这个问题却得到了一个意外回答。
“有的，目前还剩下三个。”罗宾给他介绍：“原本村子里只有两个男青年，都是没有结婚的。后来又回来了一个，好像是因为生意失败，所以只好回老家想要东山再起。今年都是他们三个在这里交替守夜。这是老人坚持的，他们也知道，没有抗拒。”
李洛约点点头。如此一来里头的木头没有被肖小荣捡走也就说得通了。
这时候肖小荣突然朝他们喊：“抓到螃蟹了！今晚可以吃螃蟹！”
奇怪的是他好像忘记一行人是来寻找线索，以给他父亲洗脱冤屈的。
回到那间小屋子里，肖小荣从他的背包里倒出了很多东西。一口袋差不多八个牡蛎，四只大小不一的螃蟹，还有碎木板，木皮，树枝，一卷铁丝，一个奶粉塑料瓶，还有两个空易拉罐。除去水生物，这些无疑都是顺水漂流下来的。
由于厨房卧室和客厅都在一起，所以坐在一旁的李洛约和罗宾都嗅到了肖小荣做菜散发出的香味。
李洛约根据气味在脑子里飞快计算，立刻得出结论，肖小荣厨艺完爆自己和表妹李珊珊。
晚饭的菜是香辣蟹，清蒸牡蛎，凉拌木耳，番茄炒鸡蛋，还有一碗米饭。李洛约从这些里头感受到了肖小荣的真诚——他真的拿出了自己有的最好的东西了。
螃蟹处理得很干净，壳都酥脆了，里头鲜嫩依旧，牡蛎保持鲜味，又没有河腥，李洛约吃得很舒服。
他破天荒说：“你想好了吗，真的要我们调查下去吗？我们只会查事实，如果你的父亲……”
言下之意，肖天成如果真是犯案人，他们的出现反而可能让肖天成情况更糟糕。
肖小荣放下筷子，郑重说：“请你们查清楚，我相信我爸。”
李洛约点点头。
这顿饭是目前为止，他最满意的一次报酬。
拿了报酬，下面就是办事时间。
他少有的附带了一点个人感情，希望这个少年所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