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4s店。
销售员吕发莲一袭黑色职业套裙，站在门口内，眉目焦急，透过玻璃门使劲看外面路过的人，像是要用目光把他们拉进来。
如果掏出刀来能逼路人进来买辆车，吕发莲早就举着砍刀冲上街削人了。
快到月底了，销售指标还没完成。还差足足三辆。这意味着这个月要扣大半的奖金。汽车销售员的基本工资很低，大家都是靠高额的奖金提成吃饭。
站在门口冷嗖嗖的，但吕发莲希望能抓住机会钓到下一个进门的买车人，只好付出些牺牲。
那些已经完成本月任务的销售们都远远地站在展台边，聊天唠嗑，悠闲惬意，那里正好能吹到空调的热气。
吕发莲手拿印有各种车型资料的册子。册子上的内容其实她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拿着是为了随时展示给客户看。
中年男人径直向着大门走来，啤酒肚，黑夹克，腋下夹着黑公文包，昂首挺胸，一看就是工厂老板的派头。后面还跟着瘦高的小伙子，腿脚麻利，一看就是跟着老板干活的伙计。
机会来了！
有钱人驾到！
吕发莲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微微欠身。
刚要开口，销售经理不知从哪蹦出来了。
“郑总郑总！有失远迎啊！提车您说一声我们找人送过去就是，还亲自来一趟！”销售经理和老板紧紧握手。
“您客气！给你提前拜个早年啊！走，看看车！”老板笑，肥硕的脸上肉堆在一起。
吕发莲讪讪地退到一旁，她知道这是早就被销售经理联系好的大客户，不关自己的事。这种一看就是农村的某个大工厂老板，一口气买个三四辆给工厂用都是常事。
时髦女郎向着大门款款走来，一身的火红，Prada的红大衣，VALENTINO GARAVANI的红提包，Roger Vivier的酒红高跟鞋。墨镜后是白的发光的冷漠脸庞。耳环的钻石闪闪发光。
她来了！她来了！
她迈着有钱人的步伐走来了！
吕发莲再次激动起来，上前开门。脑子同时飞快运转，这种时髦女郎肯定会要轿跑吧！她穿了一身红，想必是红色的忠实粉丝？店里红的惊心动魄的是哪辆车来着？50万那辆？太掉价了！怎么也得300万起步吧！
“我来找人，你们老板那个王八蛋呢？”时髦女郎劈头盖脸地问。
“啊？不……看看车么？”吕发莲懵了。怎么上来就骂老板呢？这富婆何方神圣？
“看什么车？老娘来找那王八蛋算账。你们老板呢？叫他过来！”时髦女郎盛气凌人。
“我们老板……忙……在开会……要不您先坐坐歇一会……”吕发莲大脑宕机，支支吾吾。
“算了，不为难你，你别给他打电话，他会跑的，我知道他办公室在哪。我去找他。”时髦女郎突然改了主意，摔下一句话，风风火火地走远，杀向店长办公室的方向，高跟靴的声音笃笃笃地响。
吕发莲惊魂未定，只好站在原地继续等待。同时脑子里浮想联翩，上演各种烂俗戏码：这是原配发现了小三还是小三要求上位？店长平时看上去挺正派老实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情感纠纷呢？这富婆看着性子如同烈马，店长不会被她用高跟靴爆头吧？一鞋跟砸在太阳穴上钉进去什么的……
两个小青年向着大门走来。看上去介于成年和未成年的年龄之间。
吕发莲有些迷惑，小青年也来买车？不好好上学来胡闹什么？你们到考驾照的年纪了么？
更让人迷惑的是，已经到了能下雪的天气，这两个小青年居然还穿着……短裤t恤衫，像是刚从海滩骄阳下度假回来。他俩抱着胳膊走过来，冻的哆哆嗦嗦。
“请问有热水嘛？”一个小青年进门便问，“回来忘了穿够衣服，冻坏了！”
吕发莲心说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啊，一个正经来看车的顾客都没有么？我的奖金怎么办！
“我带你们去休息室暖和暖和吧，有热水和热咖啡，扫码就能喝。”吕发莲虽然很不想浪费时间，但还是说。身为一个敬业合格的销售员，要秉承进门就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想要点热饮料当然应该提供。
“好谢谢谢谢谢谢……”另一个小青年哆嗦的都结巴了。
吕发莲脚步匆匆地带他们到休息室，转身就要走，却被叫住了。
“稍等，您是销售是吗？”一个小青年边用杯子哆嗦着接着热咖啡边问。
“对，有什么事吗？”吕发莲不耐烦，强压着火气，心说我还要去找客户，你耽误我时间做什么？
“我们买辆车。”小青年语出惊人，“你们这里……嗯……防撞性能最好车的是什么？”
吕发莲一时愣了，没想到这个小青年张口要买车。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能买车的人啊！别是开玩笑的吧？
不过多年的销售经验提醒吕发莲，以貌取人是万万不可取的。很多衣着华贵的人会欠一屁股债，穿着拖鞋背心来的老头反而可能账户里有七八位数的存款。
有钱人这种动物并没有统一的外貌特征，而是呈现种种相差甚远的形态。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都有可能腰缠万贯。你看路边的乞丐又脏又臭，没准一小时后他就钻进一辆法拉利走了。
卧虎藏龙卧虎藏龙，真正的虎和龙都隐藏的毫无痕迹。对任何流露出想买车的人都不能怠慢。
吕发莲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一口气报出好几款车型，准备详细开始介绍。
“稍微停一下，你不用说那么多，我们也听不懂。就要一辆最瓷实的，抗撞的，撞树上也坏不了的那种。”小青年补充，“钱不是问题，400万以下，多贵都能接受。”
吕发莲幸福的几乎晕倒。
“那……最结实的，有我们的最新款的防弹车……”
“好好好，就它了。”小青年打断，拼命点头，仰头灌下一杯热咖啡。
吕发莲心说我连车名都没说出来，你就定下来了？太草率了吧！真不是开玩笑？倒是见过十几分钟就买下车来的，可那基本上都是提前在家考虑过很久的，你这连车是哪款都不知道啊！
“多少钱？”小青年冷不丁问。
“低配265万……高配316万……”吕发莲说。语速有些慢，她还未从巨大的信息量里缓过来。
“差那么多？低配高配哪个更结实？”
“坚固程度和防撞指数都是一样的，但高配内饰更奢华一些，座椅是鳄鱼皮的，还有胡桃木的仪表盘……”
“一样坚固就买低配的吧，舒不舒服无所谓，花那冤枉钱。虽然我们花的是协会公款，也不能铺张浪费不是？”小青年对旁边的同伴说，又扭过头来对吕发莲说，“那提一辆吧，有现车吧？我们现在就开走。”
“银行卡转账还是……”
“当然刷卡。”何知乐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吕发莲，“请快一点吧，我们赶时间。要在午夜前去郊区，路有点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