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九千岁[重生] > 38、第 38 章全文阅读

一行?人出了太原府城之后便往南走。

行?了三刻钟之后, 远远便瞧见一座村落。

那女子却并未带他们进入村落,而是自边上绕过,往村子后面的?山林走去。

“为何?不进村?”随行?护卫的?将?官警惕道。

“你们不是要看病患?”一路行?来, 那女子见他们并未露出恶意, 神?色也放松些许, 语气平和地解释道:“这疙瘩瘟传染极快, 我们不敢将?人留在村里, 只?能另外寻地方安置。”

她?抬手指了指树林里隐约露出来模糊轮廓, 说:“人都安置在村后的?土地庙里了。”

此?时星辰隐退,月色朦胧,众人就着微弱的?火把光看去,只?能依稀看到些许轮廓。

又走了一刻钟,才到了土地庙近前。

行?至一颗粗壮的?老树前时,那女子却是抬手拦住了人,说不能再往里走了。

她?在右手边粗壮的?大树上摸索了一会儿, 抹黑找到一根麻绳, 抓住拉扯了两下,便有清脆的?铜铃声响起。

原本黑黢黢的?土地庙里很快亮起了灯光, 有了动?静。

“这里面都是染了疙瘩瘟的?病患,除了我之外,平常几乎不会让人轻易进出。你们也最好将?布巾戴好。”

就在殷承玉一行?将?布巾都戴好后, 就见有个年轻男人提着灯笼缓缓出来了。

男人脸上也蒙着布巾,他并未靠近,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便定住了。因着夜色和昏暗的?火光,也并未注意到殷承玉一行?的?异样?,只?以为是村里人来了,控制着声量问道:“温大夫, 可是弄到药材了?”

“嗯,弄到了。”温泠并未提及府城里发?生的?意外,她?将?药篓接过来放在面前的?地上,询问道:“大家的?情况怎么样??”

男人低低咳嗽了两声,叹气道:“又死了五个,尸身已经烧了,骨灰都洒在庙后头了。这两天药材断了,没有汤药,大家的?病情又严重起来,有十几个人今日都呕了血,已经转到另一边去了。”

温泠微微皱起眉,说:“这两篓药材暂时应该够用了,明日一早先叫人把药煎了。汤药还是要继续喝才行?。”

“我知道的?。”男人应了一声,又说:“今日听老赵家的?说,她?儿子白日里打听到官府运了粮食来赈灾,也不知道府城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要真是官府来赈灾就好了,就怕又要将?我们这些得了病的?都抓去烧死……”他说着又叹息一声。因为咳嗽,声音发?沉,落在人心头沉甸甸的?重。

温泠下意识侧脸看了殷承玉等人一眼,安抚道:“不会的?,我听说这次来赈灾的?是当朝太子,太子宅心仁厚,素有贤名。并没有听说下令抓人……”

男人哀哀叹了两声,显然并没有对此?多做期待。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温泠才又带着一行?人离开。

他们走远之后,那个男人才上前去背起药篓,回?了土地庙中。

温泠又带着殷承玉一行?折返了村落。

来的?路上,她?已经知道了殷承玉的?身份,此?时却并不见惶恐,只?是神?色仍然带着怀疑和不信任:“太子殿下已经看过了,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她?声音虽然平静,眼底却有波澜:“我是在山里采药时,偶然发?现?了这里,便留了下来。这些病患大都是太原府城以及周边县镇逃出来的?。有的?是一开始就染了病,有的?是后来被人传染。他们不想连累旁人,却也无法坦然接受被烧死,所以聚集在了这处已经荒废的?村落里艰难求生。后来灾民越来越多,口口相?传,有亲朋染了病的?,便也都送到了这里来。为了防止更?多人染上疙瘩瘟。这些病患都安置在土地庙,由病症轻些的?照顾病重的?。没染病的?家眷就藏在村子里,四处寻找食物和草药,还要随时防备官兵搜查。”

她?将?这些灾民的?艰辛娓娓道来:“可惜我医术有限,也只?能开些治疗普通疫病的?方子,日日喝着虽能延缓病症,却无法治好。土地庙几乎日日都有人病死,因为死的?人太多,来不及找地方安葬,只?能烧了,将?骨灰洒在山神?庙后头。如今土地庙后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灰。”

讲述这些时,她?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言语间甚至没有愤懑,唯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并非无所畏惧,只?是如今她?们已经没有了任何?依仗,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面前这些上位者的?良心。

若是他们能生出些许怜悯,或许能放这些病患一条生路。

殷承玉看出了她?暗藏的?紧张,语气平和道:“ 凭你一人之力,无法兼顾这些病患,将?他们送去疠人所吧。”

“一开始那些官兵搜查病患时,也是说送去疠人所。但后来,疠人所的?病患全都被烧死了,就再没人敢去。”温泠手指陷入了掌心,却并没有退缩。她?言词直接而犀利:“太子殿下也会烧死他们吗?”

“这个时候,孤无法承诺你们什么。”殷承玉瞧着她?,并未隐瞒自己的?意图,据实以告:“太医和召集的?大夫已经在尽力寻找医治之法。但你身为医者,也当知晓这次的?疙瘩瘟非普通疫病,若是控制不当,后果不可设想。孤如今只?能承诺你们,所有送到疠人所的?病患,都会尽量医治。不到最后一刻,孤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百姓。”

温泠沉思许久,才涩声道:“我明白了。”

“如今孤正?在广招天下医者,寻求治疗疙瘩瘟之法。温大夫若是愿意,也可出一分力。”殷承玉道:“至于这些病患,必须尽快转送到疠人所,以防更?多人感染疙瘩瘟。”

“我会帮忙劝说他们。”温泠想通之后,便不再迟疑。

“那便有劳温大夫了。”殷承玉颔首,领随行?的?将?官留下帮着温泠转移病人。

等殷承玉再回?转府城时,天边只?余浅浅夜色,东方已经露了白。

有温泠的?帮忙,劝服第一批病患进了疠人所,逐渐消除周为善留下的?阴影,后续当会有更?多病患自愿住到疠人所里去。

如今尚未研得治疗之法,只?能尽量先将?染病之人隔离开来,阻止疙瘩瘟继续蔓延。

殷承玉缓缓吁出一口气,在薛恕的?伺候下宽了外袍,换了身轻便的?常服。

大约是今日受到的?冲击太甚,他并无睡意,索性便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不紧不慢地泡茶。借着袅袅茶香,让紧绷的?情绪缓缓放松下来。

薛恕就侍立在他身侧。

他垂着头,半边面容隐在阴影之中,浓黑的?眼睫遮挡了目光,叫人看不分明。

殷承玉烫了茶盏,给自己斟上一杯热茶,轻啜一口,方才看向薛恕。

“你之前说你也曾遭过大疫,又曾在济宁待过……”他缓缓转动?手指上翠绿的?玉戒,用一种闲聊的?口吻道:“孤忽然想起来,孤在隆丰十四年时曾去济宁府鱼台县赈灾,那时……你莫不是也在鱼台?”

他转动?玉戒的?动?作十分缓慢,但凝着薛恕的?眼光却越发?锐利,带着探究和试探:“你曾在鱼台见过孤?”

虽是疑问,但却带着七八成?笃定。

这些时日观薛恕言行?,他的?确是遭过大疫的?。

再联想到在天津卫时,薛恕曾说过自己祖籍陕西,后来才到了济宁府定居,却并未提及在济宁何?处。

虽然山东水患年年都有,疫病也时有伴随。可能称得上大疫的?,却只?有隆丰十四年鱼台县那一次。

再联系薛恕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便叫殷承玉心中有了猜测,故意寻了这么个奔波一夜后十分疲惫的?时机,试探于他。

薛恕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的?表情。

从殷承玉一次次试探逼问他时,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被殷承玉一语道破他极力隐藏的?秘密,也并未见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抬眸凝着殷承玉,沉声道:“臣若是如实说了,可有奖赏?”

殷承玉长眉微蹙,抬手攥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弯下腰来:“你还想要何?奖赏?”

他凤眸潋滟,缓缓抬起那只?戴着翠绿玉戒的?手,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将?食指上那枚玉戒褪了下来。

浓郁的?绿色衬得他的?手指如葱白般。

薛恕凝着,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这枚玉戒喜欢么?”

殷承玉以拇指和食指捏住玉戒,在他眼前晃了晃。

紧接着他不等薛恕回?话,便拉开他的?衣襟,将?玉戒自领口塞了进去,轻笑了声:“赏你了。”

冰凉的?玉戒贴着肌肤滚落,激得薛恕整个人控制不住战.栗一瞬。

“不够。”

他哑声道了一句,在殷承玉诧异的?眼神?里,用力攥住他的?手腕,低头将?他戴过玉戒的?那根手指含.入口中,用力咬了下去——

殷承玉疼得皱起眉,正?要呵斥,就见他已经松开了口,抬起头凝着他,舔了舔唇,目光放肆。

而被咬过的?手指指根处,留下一圈深红牙印。

殷承玉的?皮肤白,那鲜红也更?发?显眼。

“你是属狗的?么?”殷承玉满脸不快,又有些嫌弃地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水渍,将?那只?被咬过的?手递到他面前,冷声道:“还不给孤擦干净?”

薛恕垂着头,没有反驳,自怀中拿出帕子要替他擦手。

“等等。”殷承玉喝止了他,拿出另一块帕子扔给他:“用这个擦。”

他皱眉看着薛恕手里那块帕子,表情有些嫌弃。

谁知道他用来做过什么。

薛恕只?得收起自己的?帕子,用他给的?帕子仔仔细细将?玉白手指上的?水渍擦干净。

殷承玉这才满意了,收回?手端起茶杯,乜了他一眼:“说吧。”

薛恕与他对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

从鱼台初见,到辗转入宫。

他将?自己鲜血淋漓地剖开来,摊开在殷承玉面前。

殷承玉的?表情非常怪异,似喜非喜,似怒非怒,他放下茶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虽然心中已有了猜测,但他还是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进宫?”

“为了殿下。”过往被毫不留情地揭开来,薛恕不再掩饰自己的?野望:“想离殿下更?近一点?。”

殷承玉半晌未语,他垂眸轻抚指上的?牙印,指着那圈鲜红的?印迹,语气难辨道:“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恩人的??”

他似在问薛恕,又似透过薛恕,问上一世的?那个人。

可此?时的?薛恕并不是上一世那个对他百般折辱玩弄的?九千岁,他看着雪白手指上的?红痕,回?答得颇为理直气壮:“古人有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本来有些不快的?殷承玉生生被他气笑了。

他缓和了表情,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姿态,淡淡睨了薛恕一眼,大度道:“罢了,你没进过学,胡言乱语,孤懒得同?你计较。”

他又满上一盏茶,随意挥了挥手道:“滚吧,别在这烦孤。”

薛恕却不肯动?。

他敏锐察觉殷承玉的?语气里并没有怒火,甚至还带着点?笑模样?。

心中叫嚣不停的?渴望,被这隐秘的?纵容滋养的?更?加蓬勃。他定定看着殷承玉,非要求一个答案:“殿下消气了吗?”

他不知道殿下为何?生气,但却隐约知道,殿下若是消气了。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薛恕心底的?期待如同?野草生长。

殷承玉闻言却是嗤笑一声,他站起身来,整个人逼近他,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触他干燥的?唇,拉长了语调道:“孤气量小,记性又好,这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薛恕垂眸看他指尖,半晌才艰涩道:“那我等殿下消气。”

消气之后会如何?,谁也没说。

殷承玉冷哼了声,拂袖与他擦肩而过:“滚吧,别吵着孤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