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钟华那一句“嘉墨是你的亲生儿子”，不仅把这边监听中的三个人惊着了，甚至把一脸胸有成竹表情的梁凤池都惊着了。
梁凤池并没有计较她过分张扬的音量，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一饮而尽，而后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又反问了一遍。
“谁？叶嘉墨？你说他跟我有血缘关系？”
“你别避重就轻，不是有血缘关系，而是他根本就是你的儿子。”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说都说出来了，钟华的胆气仿佛足了一些，她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语气依旧掷地有声，“嘉墨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才是他真正的父亲，而震天不是。”
赵殊在向叶嘉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是很小心翼翼的，毕竟这么尴尬的情况谁也没料到，而他作为局外人，莫名其妙就听见了人家的家庭隐私，实在很为难。
其实不单单是他，就连叶骁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后者看着旁边脸色苍白的叶嘉墨，很有种把自家弟弟扛起来赶紧回家的冲动，这么坐着简直是莫大煎熬——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家弟弟这个称呼……如果叶嘉墨是梁凤池的儿子，那还能算是自家弟弟吗？
根本已经连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了啊。
“哥，我不相信。”叶嘉墨突然开口，并笃定地叫他“哥”，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一定是我妈为了救我爸才编出的谎话，她的言辞经常这样真假参半，算不得数的，算不得数的……”
而另一边梁凤池的回答，竟奇迹般同叶嘉墨如出一辙。
“小华，你在骗我对吧？你为了救叶震天，居然连这种荒唐的话都说得出来，叶震天要是知道了，会感谢你吗？”
钟华恶狠狠盯着他看，她说：“我骗没骗你，你自然是看得出来的，现在的你不过是在自我欺骗而已。”
“……”
“你记性这么好，应该也还记得二十五年前那个冬天吧？那时我问你，如果将来我们两个由于意外而有了孩子怎么办，你回答的什么？”
梁凤池当然是不会忘记的，所以他回答得很快：“我说，现在的我还养不起，所以我们要小心再小心，最好不要出现这种意外，否则难免委屈你。”
“对，你记得真清楚，几乎是一字不差了。”钟华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可你不知道的是，当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
“我明白你养不起我和孩子，而你的回答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想，但我也绝对不会随便放弃这个孩子，所以比起我们那年轻可笑的爱情，我更需要的是找到一个能给我和孩子安定生活条件的男人——你也知道，当初的叶震天就已经很喜欢我了，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你足够美丽温柔深情款款，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上套，直到把什么都拱手相送。”
那时的她，只想脱离眼前这个贫穷的恋人，傍上事业有成的叶震天的高枝，她太清楚叶震天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了，而那将是她和腹中孩子下半辈子丰衣足食的保证。
正是凭借着叶震天对她近乎痴迷的感情，钟华成功令叶震天相信了她怀的是他的孩子，直等到叶骁生母因病过世，她从此正式踏进了叶家大门，鸠占鹊巢，顺利上位。
而本该姓梁的那个孩子，从此姓了叶。
听得梁凤池笑道：“所以我们的孩子应该叫梁嘉墨么？小华，你该知道，你说出这种事情，只会让我更加痛恨叶震天。”
“我知道，因此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求你放过震天，而是在求你放过我们的儿子——照你的行动速度，应该已经见过他了是吧？”
“当然是见过的，脾气跟你一样倔。”
钟华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的性格很软很温和，有点像年轻时候的你。他是在跟叶骁那个混蛋在一起之后，才变成了这么不听话的模样。”
梁凤池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也就是说，你看着孩子，经常会怀念起年轻时候的我么？”
“……没什么可怀念的，毕竟那时拥有的都是无可挽回的错误，怀念只会徒增烦恼。”
“不，你错了，就算那是错误，也是可以挽回的错误，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
“挽回什么？”
“挽回你，而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挽回叶嘉墨也将成为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钟华低声笑起来，毫不掩饰神色的鄙夷：“嘉墨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还想挽回他？恐怕他怨恨你都来不及，快别异想天开了。”
梁凤池并没有被她所激怒，大约是错觉吧，自从听到并基本确定叶嘉墨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他心情貌似愉悦了很多，甚至连语气都变得宽容了起来。
“小华，所以说你还是太天真了啊，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执迷不悟？你刚才明明也说了，是因为他跟叶骁一行人混在了一起，而我们要想让他回到身边，很简单，只要除掉叶骁就可以了。”
虽然很不想跟他商量这种事，但提到了叶嘉墨，钟华依然忍不住顺着他把话题接了下去：“……怎么除掉？天晓得叶骁有多难搞，你能行？”
“对你来说叶骁确实很难搞，但对我来说，这没什么难的。”
“吹牛，你已经回来这么久了，叶骁也还是在他的地盘上活蹦乱跳，连收敛的迹象都没有，这叫不难？”
梁凤池笑意未褪，眼神却已显得阴森幽深，墨色骇人。
“我之前屡次放过他们一马，是因为觉得这猫捉老鼠的过程很有意思，但现在不同了。”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儿子——相比之下，如今更令我感兴趣的，是牵着嘉墨的手走到叶震天旁边，让他好好看着，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如何叫我一声‘父亲’的。”
钟华原本已经被他讲得有些动摇了，结果一听最后一句话，瞬间又警醒起来。
“不行！你有什么资格让嘉墨叫你父亲？再者说，凭嘉墨的性子，他也根本不可能同意的！”
“同不同意是他的自由，我没意见，但我也同样有无数好办法让他乖乖顺从。”
这话令钟华不寒而栗，就算她头脑并不怎么灵光，也能听得出梁凤池语气的不善意味了。
“你想对嘉墨做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儿子！”
“如果他面对现实，仍旧坚持认为叶震天才是他的父亲，而不肯认我，那我采取一些可行的措施，也无可厚非吧？”
“你混蛋！”钟华一时激动，完全没有考虑后果，直接抄起手头已经冷掉的咖啡，朝梁凤池迎面泼了过去。
谁知咖啡泼到一半就被梁凤池的眼神锁定了，他戴着精致戒指的那只左手微微一抬，就见四溢的咖啡从半空中神乎其神地往中间聚拢，直至重新被收入杯中。
他稳稳端住咖啡杯，见杯中的液体还在微微向外漾着，他冷笑着：“小华你太淘气了，问题是这样怎么能惩罚得了我呢？”
“……”
“既然你当初是为了钱才不得已委身于叶震天，那么如今我回来了，又有了你想要的一切，你就该乖乖回到我身边，而不是为了那个男人而对我动怒，甚至动粗。”
钟华咬牙切齿：“凭什么？我那时离开了你，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离开你的准备，不管你有钱没钱，我都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更何况你现在还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哦？是么？难道你要告诉我，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你已经日久生情爱上他了？你准备一辈子都做他的妻子吗？”
钟华反问 ：“你觉得我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准备吗？他这些年并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相反还对我处处迁就忍让，我能回报的就只有忠诚，难道我还要选择背弃吗？你又有什么值得我背弃他的？”
梁凤池笑着：“我对你的爱，他这一辈子也比不上。”
“真不好意思，我从未体会到你对我所谓的爱，只看到了强盗一般的掠夺欲望，以及嫉妒心。”
“小华，你的口才变好了。”
“拜你所赐。”
“真令人苦恼，到底怎么才能证明我是真的爱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呢？”梁凤池抚着手上的腕表，看样子倒真像是在苦恼沉思，不过他下一句说的话顿时打破了这种错觉，“呵呵，但想想似乎也没太大关系，反正当叶震天知道了他养了多年的儿子并非自己亲生，恐怕就对你半点念想都没有了。”
一股寒意从钟华脚底直冲头顶，她手脚冰凉坐在座位上，只觉失去了回答的力气。
“所以小华，你迟早还是我的，我要让你知道，除了依附于我，你无处可去。”
你根本，无处可去。
他悠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从座位上扯起来，然后牢牢攥住她的手向咖啡店外走去，脚步飞快。而钟华就这么一直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却又不敢高声求救，她小声呜咽着，跟随对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下了叶家兄弟俩和赵殊，叶嘉墨听完赵殊复述最后一句话，他始终沉默地伏在桌面上，良久，终是眼眶通红地抬起头来。
“梁凤池把我妈带走了？”
赵殊点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带你妈去见你爸了。”
叶嘉墨自嘲地笑了笑：“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敢叫那人一声爸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先别说这事儿真实性有多少，就算是真的，只要你不想认梁凤池，没人逼你。”叶骁用力一拍叶嘉墨肩膀，“走，趁他们走远了，咱也赶紧回家去。”
“……问题是我妈现在也落到了梁凤池手里，如果梁凤池对她不利怎么办？”
叶骁实事求是地劝他：“放心，梁凤池对谁不利也不会对钟华不利的，至今现在绝对不会，钟华近段时间都会很安全，我们足够商量对策。”
“……”
“我们都会帮你的，别害怕。”
叶嘉墨叫了一声“哥”，当叶骁将手覆在他头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