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震得我双耳发聋，眼前什么都朦朦胧胧，脚下更是在晃荡不止。
难道穿越失败？
我心里一紧，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
原本空落落的甲板上站满了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赤裸上身，仅用布帛包裹住下身，一个个身体都肌肉紧实，在频频亮起的闪电白光中更显肌肉轮廓。此时他们正一个个高声齐齐呼喊着什么，神色狂热，古怪的发音调子我闻所未闻，只能勉强听出他们在重复某一段，暗自猜测他们是在喊胜利什么的。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纹身，大多是在胸腹，也有在肩胛后背，还有很少一部分纹在面部，光是看着这么群纹身猛男以异域腔调齐声呐喊，就给人一种野蛮生命冲击感。
我蜷缩躲在角落，只希望这群人不要注意到，与此同时也偷偷看陆阴阳在哪儿。
待我看到她混在猛男里旁若无人左右张望，给我吓得恨不得一把将她拉过来。
陆阴阳也看到我了，朝我摆手：“没事，你过来。”
我小心翼翼弓起身体跑过去。还真如她所说，这些猛男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们一样，一个个依旧在狂热齐喊着。
“这是什么情况？”我依旧提防四周，问她说。
“你的判断有一点误差。”陆阴阳眼睛看向前方，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嘴里道：“这不是九黎君的梦境，而是九黎君的记忆。”
梦境和记忆虽然有很多相同，但两者却有本质性差异。
记忆是固有过往印记和情绪的残留，是无法更改的，梦境则是在记忆情绪上的再度衍生，是拥有更多变化和突发状况的。
“只要我们不破坏九黎君记忆的继续演化，就不会有事。”陆阴阳说：“之前你说过，鼇鱼体内最大的破绽在于我们总能够化险为夷，梦境中一切都在突变，生死都很正常。记忆却不然，我们只是闯入这里的外来人，无法篡改，只能观察。”
由于我们现在是处于“灵”的状态，所以互相之间产生实质性纠缠却也会真正影响到彼此，比如此前我与郑良奎郑守礼的死斗，再比如阿学与郑良奎父子的反目，说到底都是我们内部之间的纠葛引起记忆原本进程异变导致出现伤亡。
陆阴阳进一步推测认为，只要我们全程保持围观者的姿态，风险应该就能缩小到可控范围，此前那些红洞就是一个个记忆片段之间的连接通道，进入不同片段就会经历不同的九黎君记忆。
我心里稍微松了一点，不过一想到我情急之下给蔡嫧的“保证”，就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她挖的坑里。
“其实，之前在九黎君和天蓬交战之前，我有一件事没有说……”
当下我一五一十说了蔡嫧趁火打劫的事。
陆阴阳为之一怔：“你成了她的契者……”
我也是目瞪口呆：“你说，我这样就算是和她达成‘参同契’了？”
“很像。”
陆阴阳想了想，蹙眉道：“不过又有些不像。”
契者与鬼怪或鬼神定下参同契，需要双方对等，即是说契者以自身提供鬼怪进入人间的通道，鬼怪给予契者庇护，可这个过程是需要双方验证。验证的方式就是咒语。
陆阴阳以罗子敷与青帝之间的参同契关系为例对我进行简要讲解。
契者罗子敷招来青帝相助，其步骤为身怀与此对应的符箓介质（罗子敷是内丹与舌头），口念咒语“青帝咒”，符——咒——术程序达成，青帝即可入世。
无论对契者还是与契者，参同契就是一种十分严肃庄重的约束，纵然双方各有心思，也会尽量满足对方最低要求。正因如此，程序本身就格外重要，参同契需要制定双方特有的“符”、“咒”以施术。
这里就再以青帝符为例，青帝符纹在罗子敷舌头上，她口念青帝咒，内丹辅佐就能够招来青帝，这其实是一种沿用古法。简单来讲就是一部分鬼神鬼怪前人已经有过合作，比如大名鼎鼎的五方天帝，雷部三十六帅，只需要沿用古法制定的参同契，理论上就能够与其定下契的关系。
只是实际情况中这只是一种可以选择的路径，并不是符咒术达成就一定能结成参同契，故而罗子敷能够通过炼丹引来青帝结成参同契，这一点才会让其师傅刘公舆大喜过望，想来这么溺爱这个女徒儿多半也和这资质有部分关系。
正当我们俩讨论蔡嫧的真实身份，天幕突然变得赤红一片，空中悬挂的明月骄艳如血。
远方，一座巨大关隘悬浮在水面上，飞檐翘角，气势恢宏，前方一条长长的水上青石平桥，四周皆是血池。云气氤氲，古意苍茫，关隘楼亭空阔如宇，周围的空气似乎温度极高，附近成像都在扭曲着。
陆阴阳喃喃道：“幽冥关无常殿，怎么会这样……”
幽冥关即是常人口里的“鬼门关”，为阴阳两界边际标志，象征着由实入虚，一入鬼门关，再无回头时。纵然是鬼神之身，入了幽冥关就是阴间鬼，从此阴阳两隔。
陆阴阳注视着越来越清晰的高宏幽冥关，神色越发凝厉。
周遭刺青猛男们仿佛因为见到幽冥关而更加兴奋，声音越加高亢，一个个双目发红，手舞足蹈。
我越看越不对劲，揉了揉眼睛看向远处：“陆阴阳，是我看错了吗？这幽冥关……”
无常殿大门一点点打开来，里头黑黝黝的大洞里走出了两个人。
左手那人敲了一面铜锣，右边人吹着一支唢呐，他们面部一片模糊，戴着某种古怪图腾般的面具。
俩人慢慢走出来，他们身后抬了一尊巨大石棺，后面左手吹号，后右手抬棺人持一柄长长的三角酆都旗。
持旗人声调尖锐唱道：“天蓬天蓬，九玄杀童，五丁都司，高刀北翁，七政八灵，太上皓凶。”
幽幽似云如火之物在他们身后扬起，更给这一队敲锣打鼓抬棺人增加了一层阴森鬼魅之气。
来者正是北极四圣之首，天蓬的三头六臂随行。
我心里觉得不妙，难道这里无常殿才是九黎君第一次和天蓬见面交手的地方？
陆阴阳此时也一脸狐疑，片刻后她脸上终于释然：“原来如此，是这样的。”
在我询问下她说道：“幽冥关无常殿虽然是只进不出，但想要进去也不是谁都可以，打酆都旗的北极四圣巡视阴间就包括了无常殿驻扎，这里是阴阳两界的分隔线，既不能放出鬼怪，也不能随意引入生人。”
原来要进入阴间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行，需要按照特定程序才能进入其中。
最广泛最通用的方式是“路引”，承担路引功效的就是天兵，他们原本就是阴间摆渡灵，常说的死神就指的是朱雀属的天兵。
眼下我们所乘坐的祖船直冲鬼门关而去，大有一副要撞开国门的气势。
如此做派引来了酆都旗。
持旗人吊嗓唱道：“天丁力士，威南御凶，天驺激戾，威北冲锋，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无常殿周遭血池里突然上浮出一艘艘同等模样的翘头舟楫，船上站着一个个黑烟凝聚人形的鬼将，鳞次栉比，庞大肃杀的黑色军阵让祖船上的狂人们气势也弱了下来。
天蓬的持旗人又唱了一声：“劈尸千里，祛却不祥，敢有小鬼，欲来见状，钁天大斧，斩鬼五形。”
霎时间鬼将们列阵排兵潮涌一样向祖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