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哥住在一幢装修豪华的公寓里。公寓的大厅宽阔敞亮，一抬头，目光要探寻许久才能看见房顶。房顶装修的花里胡哨，也不知道安的什么灯泡，照得四下通明。灯光用得是明黄色。正中还有一个小型喷泉。
前台坐着的工作人员穿着整齐的西装，还打了一个花里胡哨的领带。
徐武旺被这大厅的气势震住了。心说这儿的房子肯定不能便宜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说皇宫也不过如此吧？再看男人哥，立时就觉得他高端大气了。
男人哥领着他往电梯口走，他紧跟在男人哥后头，大气也不敢出。电梯直接上了八楼。徐武旺心说：八这个数字吉利，八八大发，想来能住在这一层也不是说住就能住的。要不你就得抢先，要不你就得做掏钱。公寓的走廊里铺着宣和绵软的地毯。
徐武旺走在地毯上，又觉得自己萎顿了几分。他走得心虚气短，甚至觉得自己是在糟蹋这么宣和绵软的地毯。
房间在最里头一个屋：818，徐武旺心里又夸奖了一下这个门牌号：818.发要发。
进了门，却傻了眼：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头。左手边一个厕所，厕所旁边一个门开着，往里一看是个厨房，按说是个客厅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床，床的正对面是个巨大的遮光板。再往上，吊着乱七八糟的线和一个摄影机。
床上凌乱的摆着些衣物。
徐武旺看了看厕所，又看了看厨房，穿过又是客厅又是卧室的这么一块地方，又去看了看阳台。一时间有些沮丧。心说总共就这么大？这全部都加起来，还不如他家里一个客厅大。
男人哥说：“你把东西放下，先歇会，我一会给你做个造型。”
徐武旺说：“我睡哪儿啊？”
男人哥说：“哪儿不行啊，都是大老爷们，你愿意和我一个床上睡就一个床上睡，不愿意我给你打个地铺。”
徐武旺说：“那就打地铺吧。”说话时心里已经生出了几分委屈。当初庆友和男人哥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吃香的喝辣的，让他来当网红，来闯天下，来创事业。这下成什么了？来这儿打地铺来了？这哪比得上在家里宽敞的大楼房里住着敞亮？
男人哥眼巴巴的看着他，忽然就看懂了他的担忧和委屈：“哎呀，你可将就着点，这是上海，不是你们老家，这寸土寸金的。你现在刚来，我立时给你租个房子也不现实呀。你先跟我挤挤，咱们先看看直播的情况，真要是能火了，我立时也在旁边给你租一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徐武旺心里更丧气了：合着就这么小破一个房子也是租的？
他眨巴着眼睛看男人哥：“你不是网红吗？”
男人哥说：“我算什么网红呀！”
徐武旺这话，立时就绷不住了：“你不是说来了能挣大钱？还四六分账？”他心里恼火着，甚至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他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叫他来一起挣大钱，谁知道就是这么号东西，这不是诓骗他吗？
男人哥也不恼，点了一颗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你想什么美事儿呢？我现在真是那么火，我跟你合作？我跟谁不行呀我。那么多网红，我找谁不比找你强？”
徐武旺一张脸黑了红，红了黑，立时就又把自己的包抓在了手里，电光火石间就盘算好了自己的后路：今天晚上随便在哪个公园的旮旯角落里凑合一宿，明天早上就起来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
男人哥拦他，男人哥心里也有着火气。可他是个聪明的，知道和聪明人交流有聪明人的方式，和这种刚从村里出来的傻瓜蛋二愣子得把话说明白也说透彻了。
可他的火气还是压不住，压不住就索性不压。他带着火气也带着真诚，真诚是他聪明人的狡黠：“你说你，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对，我现在是不火，是没什么粉丝。可你不也是吗，你就那么一个视频，点赞的是比较多点，可你的粉丝有粘性吗？你知道什么叫粘性吗？你知道怎么包装自己运营自己吗？我告诉你，我虽然以前不火，可那是因为时机还没到！现在呢？现在时机到了，这个时机是什么？就是你跟我珠联璧合！”
男人哥把话说完，看到徐武旺老实了，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你说说你呀老徐，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经不住事儿！就凭你这么经不住事儿，你说说，就算你能火，你又能火多长时间？你没个细水长流的劲儿，也就只能昙花一现！”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漂亮，这词用得精准：“咱俩为什么合作？第一，你具备能火的元素，因为你的形象在这儿呢，你的形象气质，再加上我的策划点子，咱俩来个组合，以后真能火遍天下。这我不骗你。你也别觉得我是想占你便宜。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一无所有，什么不懂的农村老大爷，可我就能跟你一起，把你包装成一个顶级的网红！这就是咱俩合作的意义。”
徐武旺犹豫着，寻思着：“你的意思是，咱俩在一块能挣大钱？”
男人哥笑了，笑的时候嘴是歪着的，露出嘴里一口不整齐的黄牙：“可不是。为了你来，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几个造型几身衣裳。”
徐武旺说：“哪儿呢，我看看。”
男人哥说：“行啊，你要是现在想扮上，咱们就现在扮上。”
徐武旺心里想：这还成演戏了。
心里又忍不住激动了一下。他从男人哥的话里听出了希望，还从“造型”里听出了高级又梦幻的色彩。
他猜想着那“造型”是对他一个老庄稼户的，从头到脚的包装打扮，能够让他和这个公寓，和穿的花里花哨的男人哥相匹配。
他想起了赵丽蓉以前演的一个小品，怎么也想不起小品名字叫什么，却一直记着赵丽蓉换了了好几套衣服，从一个农村老太太，换成了一个时髦的老妖精。
他的脸红着，羞臊着，心想着那“造型”估摸着是一套西装，再不然也是那么花里胡哨的小马甲？
他心里想着，他一开始肯定不适应。可......一开始只是一开始不是。他总是有才华有能力也愿意学习进步的，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适应他的新造型和新身份。
他在幻想中，看到男人哥拿出来了一套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农民工看脏活累活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迷彩服，还有一顶同样脏兮兮的黄色安全帽。
男人哥把衣服和帽子往他手里递。他下意识的接了。
接了把那迷彩服拿手指头捻了一下，感觉自己抹了一手的油污，那料子又薄又粗。让他想起徐胜男高中军训的时候买的那身训练服。
学校统一着让买，二十块钱一套，她军训穿了半个月扔回家里。他下地干活的时候说穿一下，只穿了一个上午，衣服被划了几道口子，裤裆还裂了，从裆部一直裂到屁股蛋子。
他捂着屁股回家换了衣服，心里还想着：真是二十块钱的东西。又想着：种地可真是比军训还累人的活计。
他拿着那套衣服，瞪大着眼睛看男人哥：“你让我穿这个直播？”
男人哥回复的斩钉截铁：“对，就穿这个！”
徐武旺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立马又被男人哥拦了。
男人哥是个聪明的，知道对笨人得桩桩件件解释个清楚明白：“为什么让你穿这个？你本来就是个农民的身份火起来的，人家认的就是你这个农民身份！你想想，都是说大道理，教授说大道理，就是应该的，是正常的。人家本身就是个说大道理的人。可农民就不一样了，农民一说大道理，好家伙，那人就疯了，没见过这样的，一个老庄稼户还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不稀罕吗？这不是西洋景吗？人家就爱看这个！”
他后半截话没说，后半截是：这样人家也就有了骂你的由头：一个老庄稼户，你装什么有文化呢？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呢！
网红这个玩意儿啊！哪个不是黑红参半，红着红着就黑了，或者黑着黑着就红了？
徐武旺到底是个没见识的老农，听男人哥这么夸他，立时就欢喜了：“行，那就穿这个播！”
看看吧，是个庄稼户怎么了？庄稼户肚子里照样有东西，能跟那些专家教授比一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