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朝圣者的追逐 > 69.向日葵全文阅读

王雪梅为了帮助林春几个同学把欠下的数学课尽快补回来,再一次放弃了休假的机会,紧张而繁忙的工作让她暂时忘了心中的失落和孤寂。她批改完林春做好的试卷,说:“虽然有些知识点还不牢固,个别概念还有些模糊,但比我想像的进步要快。如果持之以恒,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绩。”

林春接过标有“81分”的试卷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过去我学数学就像读天书一样。可如今枯燥乏味的演算、莫名其妙的公式、不知所云的概念,在你的描述中都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晦涩难懂。有时还觉得妙趣横生,挺有乐趣的。”

王雪梅鼓励道:“只要掌握了正确的学习方法,数学就不难。”

“自从你和我妈妈谈话以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对我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蔼可亲了许多。爸爸还主动向我赔礼道歉,说过去对我关心交流太少,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有时我都产生幻觉,这是自己从前的父母吗?”

王雪梅笑了:“有了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就有了动力。”

“我不会辜负老师的辛勤付出,一定努力迈向成功。”

这时,其加走进了教室。他穿着牛仔裤、背着双肩包走到王雪梅身旁,说:“王老师,我就知道你又没回老家过春节。下了飞机我就直接来学校找你了,果真在此。”

王雪梅仔细观察他的变化,发现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外貌和神情都带着浓厚的现代气息,说:“半年不见,变化不小啊!说话都带着京味!”转身对大家说:“同学们,他就是我经常给你们谈起的其加同学。他就是在这里读完高中考上清华大学的。既然来了,就让他给大家讲讲他的成功经验,好吗?”

同学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其加,热烈鼓掌。

其加不好意思摸摸头。

林春说:“分享一下你的成功经验呗!”

其加走到林春座位旁,转过身看着黑板,说:“我原来就在这间教室上课,就坐在这个座位仰望黑板,听王老师给我们描绘无限美好的未来和多姿多彩的世界。那时我就想一定要从这里起飞,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林春看着气质非凡的其加用这么流利普通话和抒情的语调表达内心的激动,吃惊地说:“这哪像个古板的理科生说的话,真是文彩飞扬啊!连我这个文科生都惊叹不已。”

“都是王老师好!原来我对数学也是云里雾里,是她让我改变了学习态度。真可谓是一支粉笔为我们勾画出缤纷的三维空间,三尺讲台描绘着多彩的数字世界!”其加说。

大家看着王雪梅,激动地鼓掌。

王雪梅说:“不要说我,还是让其加谈谈他的感想吧!”

“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目标明确,坚持不懈,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其加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毫不保留地把他的经验分享给大家。

王雪梅说:“你们知道他原来可是连汉语都不会说的藏族孩子,数学更是一窍不通。可是他有理想、有毅力、有恒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人生梦想。”

其加笑了笑:“在座的各位一定比我当初的基础好多了。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成功。”

大家拉他坐下,请他指点迷津。其加敞开心扉和大家谈了许久,起身告辞时把王雪梅拉到门外,从背包中拿出两桶麦乳精说:“老师,别太辛苦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又摸出一条包装精美的蓝色领带,问:“和浩天叔叔的恋爱进展得怎么样了?”

王雪梅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嗯,挺好的!”

其加眼睛一亮,说:“那一定是我送的格桑花起作用了?”

王雪梅恍然大悟,问:“原来那一束格桑花是你送的?”

其加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是,也不全是。最漂亮的那朵是浩天叔叔亲手挑选的。”

王雪梅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其加把领带放在王雪梅手中,说:“替我转交给浩天叔叔,问他好!这次寒假回来,我还准备带阿爸阿妈去北京看看。”

其加走了。王雪梅平静的心再起浪潮,心底深处始终不愿放弃的那份眷恋又弥漫开来,侵蚀着她的心。

杨丹丹自从把蓉蓉带进西藏后,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来照顾孩子,而徐致远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一走就是好几天。原来什么都不会做的杨丹丹不得不学习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虽然好几次把手指头当肉切了,把米放进高压锅不添水做成了爆米花,面条堵住高压锅出口把盖子掀上了天,她也得流着泪、硬着头皮让生活继续。

下课铃一响,杨丹丹急匆匆走出教室。一位学生拿着一篇论文追出来喊:“杨老师,请指导一下我的毕业论文。”杨丹丹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回头摆了摆手:“今天不行!”

平时,杨丹丹有课都是把蓉蓉交给没课的老师看管,或者把他留在办公室。这两天,蓉蓉受凉有些咳嗽,没法托付给其他老师,已经关在家里大半天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推开门见蓉蓉斜着身子躺在床上,她赶紧走过去。

蓉蓉见她进来,睁开眼睛柔弱地喊了声:“妈妈!”

杨丹丹心中一惊,把他抱在怀里。发现蓉蓉衣裤湿透了,裤裆能拧出水来。“蓉蓉,是不是又尿裤子了?妈妈不是给你说过尿尿要脱裤子的吗?”

蓉蓉喃喃地说:“太紧了,我脱不下来,使劲憋住还是流出来了。”

杨丹丹一阵心酸,摸摸儿子的额头很烫,又把脸贴上去试了试:“蓉蓉,告诉妈妈哪不舒服?”

蓉蓉感到妈妈的手那么柔软、温暖,努力笑了一下:“舒服。”

杨丹丹翻出一条棉裤给儿子换上。

蓉蓉说:“妈妈,我给你做好饭了!”

杨丹丹一看地上全是面粉,水桶里泡着半桶米,锅碗瓢勺扔得到处都是,忍不住吼叫起来:“徐致远,还要不要这个家?”她穿好衣服,又去推自行车。发现轮子没气了,背起蓉蓉就朝医院奔去。

刚出门就碰到了加布主任。他知道情况后,一个劲地道歉:“是我们没有解决好职工的后顾之忧,对不起!”说完把孩子接过来,“让我背孩子去医院!”

杨丹丹跟着加布刚跑到校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喊:“丹丹,跑这么快干啥?”

杨丹丹回头见李小虎骑着一辆自行车奔过来,赶紧招手:“快替我把蓉蓉送到医院去!”

李小虎没有听见杨丹丹在说什么,骑过来把车筐里的小白兔掏出来递给蓉蓉:“这是你妈妈给你生的小白兔,看看,喜欢不?”

杨丹丹把兔子塞进车筐推着李小虎:“快点,快点!我没心思给你开玩笑!”

李小虎问:“去哪啊?”

杨丹丹把蓉蓉从普布背上取下来,说:“主任,你就不要去了。他有车,就让他带孩子去医院吧!”

李小虎看她一脸愁容,又看看满脸通红的蓉蓉,说:“病了?”

杨丹丹把蓉蓉五花大绑地捆在李小虎身上,说:“你带着蓉蓉先走,我把兔子送回去就来。”

李小虎拍拍后座:“还送什么兔子,上来呗,我带着你一起去。”

普布把兔子抱起来,说:“兔子交给我,你们快去医院吧!”

他们很快来到医院,杨丹丹去挂号。李小虎抱着蓉蓉四处寻找儿科的牌子,迎面碰上德吉抱着两卷纱布走过来。他想躲开,却被德吉一把抓住。德吉围着他转了两圈,慢悠悠地说:“让你藏历年去我家见见父母,你总是说忙,原来是忙着带孩子。”李小虎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谈起。德吉问:“你都有孩子了,还和我谈什么恋爱?”她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大家都朝这边看。

李小虎说:“别闹了好不好,孩子病了,我要去找医生。”

“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德吉挡住他的去路。

“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李小虎推开她要走。

德吉摸摸蓉蓉的小脸,问:“告诉阿姨,他是不是你爸爸?”

蓉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声呢喃:“爸爸!”

德吉瞪着李小虎:“他叫你什么?爸爸!”

李小虎心里直叫苦,这个蓉蓉,让你叫时你不叫,偏偏这时候冒一句。但他无心和德吉纠缠,转身要走。杨丹丹拿着挂号单走过来,见李小虎还没找到儿科,忙问德吉:“请问儿科在哪儿?”德吉见又跑来一个女人,更加生疑,朝走廊尽头指了指,便跟着他俩走过去。

透过门缝,德吉看见李小虎抱着孩子,把温度计放进孩子的腋窝,一脸焦急的表情。一旁的杨丹丹心急如焚地向医生讲解着孩子的病情,完全是一家人的神态。

她竖起耳朵听医生问:“孩子几岁了?”

李小虎明确地回答:“四岁。”

“病了几天了?”

李小虎看看杨丹丹说:“两三天了吧!”

杨丹丹点点头。

“有什么过敏史没有?”医生问。

这一点李小虎比谁都清楚,为此还被杨丹丹打过一拳。他说:“吃桃子过敏。”

连这都知道,还想抵赖!德吉退出去关上门,欲哭无泪。

医生仔细听了一下肺部,又看看温度计,说:“肺部有炎症,体温也很高,最好还是住院治疗。”

杨丹丹一听就急了:“不能住院,孩子他爸不在家,我一个人还要上课,根本脱不开身。”

医生摘下口罩,说:“那也得住院,否则转成肺炎就麻烦了。先给孩子打一针再办住院手续!”

李小虎说:“丹丹,不要犹豫了,听医生的吧!这几天我来照顾蓉蓉。”

杨丹丹又感激又为难地看着他,说:“这怎么可以?”

李小虎抱着蓉蓉走出来,看见德吉还站在远处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暗暗高兴起来。何不假戏真做,从此了断这事呢?想到这,他走过德吉身边时,故意在蓉蓉脸上亲了一口,说:“蓉蓉乖,现在没事了,有我和妈妈在,一会儿就不难受了。”说完又把手搭在杨丹丹肩上安慰道:“别担心,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回头看见德吉咬着嘴唇要哭的样子,李小虎心里好笑。

德吉又跟他们到了注射室。

蓉蓉看见护士用棉签擦针头就大哭起来,杨丹丹怎么哄都没有用。李小虎抱着蓉蓉说:“别哭别哭,保证一秒钟就不痛了。”果真,一秒钟后,针扎进肉里蓉蓉就停止了哭闹。杨丹丹感激地捏着李小虎的肩,恨不得亲他一口。

李小虎抬头一瞬,看见站在门口的德吉含着眼泪,又故伎重演亲了蓉蓉一口。德吉哭着跑了。李小虎有些难过又有些喜悦。

徐致远回到拉萨得知儿子病了,立刻赶到医院。杨丹丹一见到他就塞给他一个字条。徐致远看见上面写着一行英文,看也没看,说:“stay ou to go?你觉得这样纠缠有意思吗?”

杨丹丹咆哮着说:“书呆子,你看上面写的是什么?Divorce!”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现在就和你离!”

徐致远捡起地上的纸屑,问:“为什么?”

杨丹丹哭道:“难道我们非要在这干够八年,把青春和儿子都献给西藏才有意思吗?够了,我再也不想忍受了,等儿子病好了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

徐致远说:“要回去你回去,我的事业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不想半途而废!”

杨丹丹骂道:“事业,狗屁事业!”

蓉蓉看见大人吵架,惊恐不安,怯生生地叫了声:“爸爸!”

杨丹丹呵斥道:“不准叫他爸爸!”

蓉蓉哭了起来。徐致远赶紧走过去哄儿子。杨丹丹打开他的手,不允许他碰蓉蓉。蓉蓉咬着指头委屈地看着他俩。徐致远抓起蓉蓉的小手说:“乖儿子,给妈妈说别生气了。”

蓉蓉摇晃着杨丹丹的手,说:“妈妈,别生气了,我再也不尿裤子了……”还没有说完又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好儿子,妈妈不生气了!”杨丹丹哄哄儿子又转向徐致远:“为了爱情我牺牲了一切。自从跟你到了西藏就没过一天好日子,吃没吃,穿没穿。一个人搭进去就算了,现在把孩子也拖进来。每天不是把他托给老师就是锁在屋里,不是被开水烫就是被刀伤,感冒头痛都成了家常便饭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致远没有说话,觉得自己亏对她和孩子,没有资格反驳。

杨丹丹还在哭诉:“我二姐家的孩子又白又胖,比蓉蓉还小一岁,可比蓉蓉还高一头!你看蓉蓉,个子没张多少,体重还越来越轻!你看了就不心痛?”

徐致远只好再次发动蓉蓉:“给妈妈说别哭了,说我是后发制人,好戏在后头,以后一定长个大高个让妈妈瞧瞧!”

“妈妈,我是后发制人……”蓉蓉还没说两句又咳了起来。

杨丹丹掏出手绢为儿子擦嘴,说:“别说话!”

徐致远站在一边,说:“过去那么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的东西也丰富起来,就连拉萨的夜晚也时不时会下一阵雨,说明氧气也比过去多了嘛。”

“多个屁,那几滴雨还没有我的眼泪多!”杨丹丹擦完儿子的脸又擦了一下自己的泪。

徐致远尴尬一笑,看杨丹丹眼睛红红的,走过来想为杨丹丹擦擦眼泪,说:“被哭了,我给你擦擦!”

杨丹丹把手绢扬在他脸上:“一边去!”

徐致远又盯着杨丹丹头上一根白发,伸手去拔,说:“一根头发!”

杨丹丹把他的手打到一边,说:“我就一根头发?”

“白头发,一根白头发!”徐致远着急地解释。“

“就一根白头发?为了你,我整个头发都快白完了!”杨丹丹说。

“是,为了我,都快白完了!”徐致远说。

“快看看,是不是真的白完了?”杨丹丹忽然焦急起来。

徐致远赶紧凑过来,扒拉她的头发。俩人瞬间都忘了还在吵架。这时,张浩天、田笑雨和李小虎推门进来。

看见他俩柔情似水的一幕,张浩天笑道:“哟,在儿子面前还这么肉麻。”说完把一个玩具飞机递给蓉蓉。

蓉蓉检举说:“刚才爸爸把妈妈气哭了!”

张浩天问:“怎么回事?”

杨丹丹又开始奚落徐致远:“那天还是小虎把儿子送到医院的。这几天多亏浩天、笑雨来医院照顾蓉蓉。要你有啥用,和你离了算了!”

徐致远苦笑着说:“你们看看她,动不动就说离!”

张浩天对杨丹丹说:“我们知道你最不容易,又要上课,又要带孩子,可是动不动就说这话可不对啊!”

杨丹丹说:“不离怎么办?他成天都在景点转。我又不能带孩子去上课,我有什么办法!”

张浩天说:“致远过去苦于没有事情做,整天愁眉苦脸的,这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总想干点什么。应该多理解他,多支持他才对啊!”

“多理解他、多支持他,可谁管我们娘俩的死活!你们知道的,过去的我会做啥?在家里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时还要爹妈把饭端到床头。到了西藏可好,吃没吃、穿没穿。有了孩子我啥都要从头学!连织毛衣、洗衣服、做饭的事情都得从头来!这些,我都不怕,可是,孩子一生病,我就没法了啊!”杨丹丹一副要哭的强调。

李小虎说:“你说,这么大个拉萨城,连个托儿所都没有,也找不到保姆,多落后!”

田笑雨说:“可把孩子送回内地也不是办法啊!”

张浩天拍拍徐致远的肩,说:“没关系,忙不开的时候可以把蓉蓉送到报社来,交给我们三个总放心了吧?”

徐致远说:“怎么行,你们怎么能带个孩子去采访!”

张浩天说:“我们三个可以错开,轮流带!”

“交给两个大老爷们,我才不放心呢!”杨丹丹说。

“还有我嘛!”田笑雨说。

“还是离吧!我和孩子都走,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当英雄,见不到孩子让他急得跳墙!”杨丹丹背过身去。

徐致远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已经消气了,说:“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我们再坚持两年,儿子上学了就好了。”

蓉蓉出院后,徐致远又出发了。

他举着小红旗走下拉萨饭店大厅旋梯,迎面碰上急匆匆走上来的黄菲菲。她戴着墨镜,看见徐致远就把卷发拉过来遮住半个脸。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忙中出错,和徐致远擦肩而过时,她怀中的小包滑落下来滚到大厅。黄菲菲一脸惊恐,飞快跑下楼捡起地上一个黄灿灿的佛像,扯下脖子上的纱巾包裹起来,并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徐致远已经看见了,是一个镀金的释迦牟尼佛像,小巧精美,金光四射。他冲下楼,说:“你不仅……”他本想说“你不仅和外国人鬼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倒卖文物!”

黄菲菲见他揭穿了自己,愣了一下,说:“你少管!”

徐致远挡住她的去路,问:“你不知道这违法吗?”

“不是我偷的,是我朋友干的,我只是帮他们送货。”

“送货,是倒卖到境外吧?出事儿了一个也跑不了!”

黄菲菲的脖子软下来,把头扭向一边:“我有什么办法,钱不够花,总得想办法。”

“你俩都有固定收入,怎么就不够花了?”

黄菲菲不屑地说:“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麻将桌上放一炮。”

徐致远说了一个字“你”,不知自己该吼还是该骂,说:“你好歹也要替周逸飞和孩子想想吧?”

黄菲菲只犹豫了片刻脖子又硬起来,说:“你要告诉他就别想当导游了。”然后把徐致远推到一边,消失在楼道里。

星期天,徐致远和杨丹丹带着儿子去大昭寺游玩,看见释迦牟尼佛像又想起了黄菲菲的事,忍不住对杨丹丹说:“那个黄菲菲真不是东西,前两天我看见她把一尊佛像卖给外国人。”

杨丹丹惊讶不已:“倒卖文物?她胆子也太大了!”

徐致远叹了一口气:“伦理道德对她这样一个既无耻又贪婪的人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事要告诉周逸飞,哪天老婆进了监狱还不知咋回事呢!”

正当徐致远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周逸飞时,周逸飞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周逸飞掏出七八个光怪陆离的玻璃瓶说:“菲菲买了一堆国外化妆品,可不知怎么用,给翻译一下。”

这是不是用倒卖文物的钱买的化妆品呢?徐致远一边想一边翻译给他听:“第一道,用这个保湿的。第二道……”

周逸飞把手一挥:“太麻烦了,十几道工序谁记得住。”

徐致远给瓶子标上数字说:“就按这个顺序用吧。”

周逸飞满意地拿起来看看,说:“这个办法不错,既简单又实用。你家丹丹的化妆品也是你亲自翻译的吧?”

徐致远笑起来:“她还需要我翻译?”

“对对对,忘了。丹丹就是教英语的。人家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

徐致远耐着性子和他闲聊了几句,本想回办公室,已经走到门口又转回来一吐为快,把黄菲菲的事全部告诉了他。可周逸飞听了并没有多吃惊,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培育的金鱼迟早要变成海龟似的,不经意笑了一下:“太好了。”然后点起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有她这个把柄在我手里,无疑增加了我讨价还价的筹码。”

徐致远的反应速度远远赶不上周逸飞思想的飞旋,明白过来说:“你可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把婚姻家庭搭进去都在所不惜。”

周逸飞咬着牙说:“我和她结婚本来就不是为了爱情,这就叫有得有失,各取所需。她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只要她老爹把我的副县解决了就行了。就像这水,不管遇到多少阻力,始终情归大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完指了指墙上“上善若水”四个字。

徐致远没有想到自己急于给他说黄菲菲的过去,他却在满怀激情畅想自己的未来。他耐着性子听他解释完老子的“上善若水”,说:“你真是个涵养很深的利己主义者啊!”

周逸飞坐在椅子上摇晃起来:“你想批评我?”

徐致远压制心中的火气,说:“我想发火,我想骂人!”

周逸飞虽然还在得意地摇着小腿,但语气中已有了许多无奈,晃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小,说:“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真是瞎操心给你说这些。”徐致远转身要走。

周逸飞拍拍桌子说:“你的小红旗,拿走!”

徐致远走后,周逸飞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打翻在地,气鼓鼓掏出一根烟猛抽起来。

王雪梅又结束了一学年的课程,准备送走她第三批高中毕业生。下课铃声响起,她恋恋不舍地合上课本,满怀眷恋地说:“同学们,最后一堂课结束了,我只能陪你们到这儿了。再过两天高考的日子就要来临,此时我有许多话想对你们说,或是加油,或是不舍,或是祈盼……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我却不知从哪说起。”

此时,有的同学默默注视着她,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在抹泪。王雪梅深情的目光扫过每个同学的脸,继续说:“对你们来说是高考临近,对我而言却是离别将至!”说到这儿,王雪梅有些哽咽,眼圈有些红,停顿了一下,又说:“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片天空等着你们去翱翔,而考场就是你们起飞的地方。你们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树立必胜的信心,认准方向,勇往直前!好了,同学们,再见!”

同学站起来和她告别。有的默默不语,有的含泪拥抱。最后一个同学离去,王雪梅回望空荡荡的教室,长长舒了口气,刚出门就看见陈西平从墙角钻出来。

陈西平捧着一大把向日葵走到王雪梅面前,用花挡住自己的脸,说:“给你的!”

王雪梅从向日葵耀眼的黄色光影中看清了他绯红的脸,问:“哪来的?”

陈西平摸着金黄色的花瓣说:“春天,不知是谁在我们工地扔了一把葵花籽,见发了芽我就经常去浇水、松土,看着它们一天天长高、开花,我就想……”其实他想说“我就想摘了送给你,看你捧着向日葵是什么样子”,但不知为什么要改变初衷,说:“我就在想,这些向日葵每天都跟着太阳从东转到西,第二天早上它们又是怎么回到东边的,难道是猛一回头……”说完忍不住笑了。

王雪梅也笑了:“猛一回头……”

陈西平见她开心在笑,又说:“本来想等秋天向日葵熟了,连盘子摘下来一齐送给你!可是等不及了,我明天就要离开拉萨去昌都修机场了,只好把它们都摘了……”

这些日子,王雪梅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沐浴朝阳或身披晚霞,在学校的食堂和自己并肩而坐,已经习惯他给自己削铅笔、泡热茶了。听他说要走,王雪梅突然觉得有些不舍,说:“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啊!多想再留几天,可是……你喜欢向日葵吗?”

“喜欢!”王雪梅抚摸着软软的花叶。

“我还担心你会骂我土气呢!”

“怎么会呢?金灿灿的花瓣,充满生机,给人希望!”

陈西平终于放开胆子倾吐心声:“每天我看见朵朵葵花朝着太阳,整齐地从东转到西,就像看见你和你的学生一样。”

王雪梅觉得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发现陈西平眼中充满了柔情,顿时心慌意乱。

陈西平也被她看得手脚无措,把头扭到一边去。从悄悄爱上她到偷偷窥视她,从喜欢和她靠近到渴望得到她,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而如今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这一走会不会就是无言的结局呢?他说:“下次再见到你还不知什么时候?”

王雪梅听出他的依依不舍,说:“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邦达机场一年半载不会完工。”见王雪梅不再说话,陈西平不想再错失机会,问:“你会给我写信吗?”

王雪梅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爱情的来临,可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份迟来的爱。她避开他的目光,闪烁其词地说:“写信嘛,也许……”说这话时,她很难受,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得到爱情,多么希望被人挂念,多么梦想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啊!但她知道自己心中始终只装着一个人,任何人也容不进去,就是在得知张浩天就要结婚,很快就要和田笑雨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还不想放弃最后的爱。她明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注定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可还是愿意这么坚守着,固执地保持着余温。当陈西平再次重复“你会给我写信吗”,她无言以对,攥了一下拳头,动了动脚。

陈西平虽然没有得到王雪梅肯定的回答,但是感觉她的脚指头在鞋子里动了动。他已经有了答案:她犹豫不决,难下决心。这样的结果让他有些难过,有些失望。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要喷薄而出,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说:“那我走了,你多保重!”走了几步,才发现花还在自己手中,刚回头就听见有学生喊:“王老师。”陈西平慌忙把花塞在王雪梅手里,转身要逃。可袖口上脱了线的毛衣丝丝缕缕缠绕在葵花上让他不能脱身。情急之下,陈西平咬断线头跑了,转身刹那间,泪水滑落脸颊。他觉得自己不但滑稽可笑,还非常可怜。他跑得飞快,转眼间就消失在校园尽头。

泪水太多、也太快,一下子就模糊了陈西平的眼睛。为了不让王雪梅看见自己伤心的样子,陈西平没有去擦眼泪,而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跑到拐角,确认王雪梅已经看不见自己了,才停下来抹了一把眼泪。陈西平看清前面一棵带着黄叶的杨树挂满惆怅,愣了一下,突然念起来:“送你的时候,正是深秋。我的心像那秋树,无奈潇洒一地,只把寂寞挂在枝头。你的身影是帆,我的目光是河流。”没想到自己为王雪梅抄了那么多汪国真的诗,觉得这一首是最不可能用到的,今天却恰到好处表达了出来。

王雪梅捧着向日葵看着陈西平远去的背影,霎那间有些心动。她不由得回想起和陈西平相处的每一段时光,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时刻能感觉到他的温暖和深情,他像涓涓溪流伴随自己了这么久。因为有了他的关心和陪护,那些平淡的日子才变得有些生气和光彩,那些寂寞孤独的日子也多了许多慰藉和温暖。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被陈西平的执着和真诚悄悄打动了,仿佛看见向日葵的花盘上飞舞着金黄的蜜蜂,漫天都是,漫天都是。

喊王雪梅的是林春。她老远就看见了有人给王雪梅送花,走近才看清是向日葵,说:“送向日葵,好土!不过还挺浪漫的!”

王雪梅不好意思地把花拢了拢,问:“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春背着手欣赏着向日葵和王雪梅,笑嘻嘻地说:“厉兵秣马,志在必得!”

王雪梅有意给她泼了点冷水,说:“别得意忘形,过于轻敌。”

林春依然满面春风地说:“你不是说如果缺乏自信,比赛就等于提前结束了吗?”

“我还说过,自负就等于自杀。”

林春知道老师过于担心自己了,笑过之后认真地说:“老师,放心吧!自从你说服我妈妈之后,我就看见梦想在向我招手,当我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我就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特别是你帮我补习了数学课,我就坚信会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你!”

王雪梅笑了:“老师就放心了。”

林春转身告辞:“等着我的好消息。”走了几步又回头一笑:“以后我也要让男朋友送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