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只手放开了宣华。
宣华抬起头，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只穿着单衣的人影。那人身形萧瑟，看打扮似像个宫女，然而头发蓬乱，站在那里生生有几分寒酸。
宣华退后几步，点燃了桌上的火折子。
火光映亮了那人的面孔，入眼便是一张布满了伤疤的可怕的脸。
“是你？”这样独特的声音，这样独特的相貌，无疑就是那个冷宫里的丑陋宫女。她大吃了一惊：“你……你如何会在这里？”
要知道，东宫有金吾卫严密守卫，可谓是铜墙铁壁，一个小小的宫婢怎能够不惊动任何人来到这里？她惊惧地又看了一眼这个落魄的宫女。
虽然还是那张脸，虽然还是那个落魄的样子，但是她却似乎与她在冷宫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在冷宫的时候，这个丑陋的宫女表情木然，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就像是最驽钝的奴才，让人不自觉生出厌憎之心。
而现在，她却挺直了腰背，脸上的呆滞表情全然不见。虽然眼神仍旧有些木然，但却也多了一股凌厉的气势。
这，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宫女！
“你到底是什么人？”宣华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声音在发抖。
她当初搬到偏殿，也是为了安全。她一直以为自己紧挨着司马俊的这个房间，安全是无虞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闯进她的房间。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那声音虽然难听，却带着冷静。“我来这里，是想让你给我帮个忙，就当是让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宣华一愣。她亲自上门的时候，这个丑陋的宫女盯着她一言不发。如今她冒险前来东宫，就为了要自己还她的人情？
她不由迟疑道：“什么忙？若我能帮，自然会帮你……”
“我打听过你，你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你一定会有办法，替我拿到飞镛城的地图……”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宣华，说话却是单刀直入。
“飞镛城？”宣华心中一寒，惊道。“你要飞镛城的地图做什么？”
飞镛城坐落在洛阳宫的西北角，在前朝的时候原本是个军事要塞，自从大楚先帝逼迫前朝皇帝退位后，飞镛城便成为了前朝废帝废后的禁锢之所。
前朝皇帝被废时，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帝。如今几十年过去，生死不知。
宣华上下打量这这个丑陋的宫女，她的容貌尽毁，通过脸上根本看不清她的年龄。但是看身形和举止，应该不过三十余岁。
听到宣华的问题，她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强硬：“要飞镛城的地图，当然是想要进飞镛城。那个小城虽然小，却复杂如同迷宫。任何人想进去，都必须拿到地图。”
“你武功高强，留在宫里做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是为了飞镛城？”宣华听着她冷硬的声音，不由一阵颤抖，感觉脚底都有些发冷。“你和前朝的那些罪臣，是何关系？”
原本她同情她，以为她是弱者，却没想到这个丑陋的宫女竟是大有来历。而她没想到自己对弱者的关心，竟是惹祸上身。
“别问那么多。”丑陋的宫女脸色有些僵硬。“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婢。你武功高强，都没能做到的事，我一个小小的宫婢，又能如何？恕我帮不了你。”
她在宫里的目的，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柳霓裳。其他的事，其他的人，举手之劳也就罢了，可若是要她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她却是万万不能。
“有些事，不是武功高强能够做到的。”似是说到了那丑陋的宫女的难言之痛，她脸上的伤疤抽搐了一下。“我武功再强，却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所有人。我在宫里潜伏了多年，想过各种办法，几次险些丧命，却都没有寻到地图。若是我能做到，也不会来找你了。这件事，你必须帮我……因为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不，这件事我不可能做到……”宣华摇头。
“你是太子身边的人，你比起其他人，更有机会做到。”丑陋的宫女脸上有希翼之色。“你放心，只需要你打听到了地图的下落。其他的事情我会亲自去做，绝不会让你冒险。”
“飞镛城素来是洛阳宫里最隐秘的地方。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奴婢，一辈子也不会与那个地方有任何干系。让我打听地图的下落，根本不可能的事。”宣华仍旧摇头。
“别人可能会没有办法，但你也许会有。我暗中观察过你，太子殿下对你非同一般……”丑陋的宫女语声顿了顿，放缓了语气。“看得出来，太子喜欢你。若是你帮我找到了地图，我定会报答你。你想要钱，我会给你钱，你若想做大楚的太子妃，我便会扶持你登上太子妃之位。日后你不必再做小小的宫女。你要什么，我就会给予你什么，只要你提出要求……”
她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宣华，这算是抛出了一个硕大的诱惑。
宣华的脸色却微微一冷。“我不缺钱。太子妃之位，我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丑陋的宫女脸色微变，挺直了腰背。“我藏身于冷宫，屈身为奴，乃是迫不得已。因我不想引起宫中任何一人的注意，只有装作那冷宫弃妃的毁容奴婢。以我的身手，扶持一个人，并不算是难事。”
“那你为何不扶持其他人？太子对我再特别，我也不过是个奴婢。若你真想寻找地图，为何不找其他人？这宫中，无论是妃嫔，还是公主，都比我更适合……”
宣华冷冷道。若说之前，她只是惊惧。而现在，她对这人已经生出了反感。
她之前的确同情过她，但她却厌恶被人利诱胁迫。
她也相信，这宫女有如此的身手，在宫中扶持一个人的确不算是难事。若是宣华果真有攀龙附凤之心，恐怕就此动了心。
不过，她不用攀龙附凤，因为她本身就是金枝玉叶的凤凰。
“我试过，她们要么不可信任，要么就太蠢，功败垂成。”丑陋的宫女面上的表情微有些僵硬。“这些年，我用过了许多办法，当然也包括像你这种方法。只是我选中的人要么太过精明，贪得无厌。要么实在太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你如何肯定我能成事？”
“你聪明伶俐，年纪小小，已经是东宫的掌事宫女，太子对你信任有加。”丑陋的宫女扫了她一眼。“你或许不能成事，但我一定要试试。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因为我要找的那个人，他可能快不行了……”
“你如何知道快不行了？”宣华皱着眉头问。
“因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给我留下的暗号。每个月，我总能看到他放出的纸灯，可最近几个月，再也没有看到他放出的灯了……”说到这里，丑陋的宫女脸上有几分苍凉，眼角竟是闪现出泪光。“他年事已高，恐怕快不行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在死前见他一面。就当……就当我求求你。”
她看向宣华，忽而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宣华没有思想准备，被她吓了一跳，慌忙地想扶她起来。
但那丑陋的宫女跪在地上，却固执地一动不动。“如今你是我最后的希望。若是试一试，或许我还有机会。但若是不试，这一辈子我再也没有见他的机会。”
“这……你先起来再说！”宣华想拉她起来，但以她的力气，又岂能拉得动？
“不，你先答应。否则，我宁愿长跪不起。即使金吾卫拿我当刺客抓走，至少也要让我看到希望。”那丑陋的宫女似是铁了心。
宣华摇了摇头，狠心站到一旁。“你不起来也没用。这件事，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你。我必须找到我要找的人，没用其他的事比我要找的人更重要。”
那丑陋的宫女微微一怔：“你也在找人？”
宣华黯然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也在寻找一个人的下落。我找了许久。虽然没有你那么久，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柳霓裳剩下的时间不过一年有余。
若是她再也找不到，或许要重蹈上一世覆辙，这辈子仍旧悔恨终身。
丑陋的宫女看着她：“你要找的人，是在宫中吗？”她原本有些木然的眼神里，忽然迸发出一些亮光。“或许我可以帮你找。要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十五年。”
“十五年？”宣华看着她的脸，微吃了一惊。
“是啊，我十七岁入宫，如今已经十五年了。”丑陋的宫女抬起头，脸色有些怅然。“我的青春都耗在了这里，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找到我想要找的人……可是……”
“你要找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也许是同病相怜，宣华心中蓦地一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