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声伤痕与疲倦回到农舍时，南宫蕙已经离开，宋景辰正对着烛光在看一本书。
“事情如何了？”听见动静，宋景辰头也没回，只是问。
“没能够抓回来，让他给跑了，”黑衣人将手中滴血的长剑收回剑鞘，对着宋景辰低头，“就是骠骑大将军的小公子。不晓得他听见了多少。”
宋景辰头也没回，微笑着说道：“听见多少都不是问题，因为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说完，宋景辰看向那黑衣人：“不过倒是你，没能够完成任务，该如何惩罚好？”
黑衣人连忙跪了下来，深深地低着头：“宋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利，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属下都愿意接受。”
宋景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不是亲眼看着骠骑大将军将你的父亲吊死的吗？为何你就恨不起南宫易呢？他不是你的仇人吗？”
“属下……”黑衣人跪在地上，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还挺同情南宫易？以你的本事，杀了他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他却跑了。”宋景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语调越来越冷漠，“别忘了，你可是我亲手从契丹人手中买下来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是那个契丹男人的身下男宠！”
被触及了伤心的回忆，黑衣人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宋大人的恩德属下没齿难忘，还请宋大人处罚！”
宋景辰冷笑：“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管是什么情况，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黑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了宋景辰：“宋大人，你……”
“你没有猜错，我在你的剑上动了手脚，”宋景辰微笑，“我早就知道，当年你能够从军中逃出来是因为南宫易放过了你，所以你不管怎么狠他的父亲，也绝对会对他有恻隐之心。如何？我说的没有错吧？你分明能够十步杀一人，却仅仅是伤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跑了他。”
“属下……”黑衣人紧紧地皱着眉头，动了动嘴唇，可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这三天的时间，我与南宫蕙见面，都只是带了你一个人在身边，难不成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宋景辰笑眼看向他，引诱着他自己去想起。
黑衣人的眼睛倏然放大——他或许早就应该能够猜测得到的，为何他没有想到？
南宫蕙是骠骑大将军的大小姐，她要来见宋景辰，不会没有人发现不了。而最为关心南宫蕙的人，必定是南宫易，她的弟弟。而南宫易过来，若是仅仅是为了杀了南宫易，倒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问题是，谁去杀。
宋景辰这个人，不喜欢无所谓的、单纯的杀害与救赎，他喜欢看见别人的痛苦。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喜欢。他品尝痛苦，也喜欢为别人创造出痛苦来。
现在这样的情况，便是宋景辰为了黑衣人与南宫易这两个两世纠缠的人所创造出来的。
黑衣人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大概是真的想要放过他一命，因为他当初放走了你和你的母亲，你打算报恩，因为你的心肠本来就不坏，”宋景辰缓缓地说着话，“但是，难道你不觉得，只有这样的情况才最叫人快活吗？他因为愧疚而不对你还手，你因为感念而不下杀手。可他即便是受了轻伤，也会因为我给你剑上所淬的毒而死于非命，至于你……”
黑衣人缓缓地抬起头去，看向宋景辰：“这些日子，宋大人利用我，利用得还算是顺手。但是天下顺手的兵器很多，并不差我这样一把。”
“聪明的小子。”宋景辰挑着眉毛点头。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心来救我的。”黑衣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慢慢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宋景辰，十分冷静：“杀了我吧。”
宋景辰却已经转过了身去看书：“何必要我动手呢？你早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黑衣人没有动，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不是什么奇怪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他面对着的是宋景辰，没有什么温度，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可以毁灭一个人的男人。
兴许仅仅是吃过的一碗饭，喝下的一口酒，都已经被宋景辰下了毒。当他觉得你没有用了，那么他就会将你的生命终结，仅仅是因为，你对于他而言没有用了。
黑衣人扯开嘴角，有些苦涩地微笑了一下，继而转过身子，走了出去。
外面因为乌云终于散开的缘故，已经有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来，将黑衣人笼罩其中。
黑衣人扬起脸看向夜空，脸是俊秀又年轻的，不过残有的疤痕也十分显眼。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受过伤痛的证据，他没有忘记，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忘记。
心口忽然一阵抽痛，黑衣人的身子渐渐失去了力气，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上，口中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是毒发。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黑衣人还在望着某一个方向，眼睛睁着，并未合拢。
宋景辰走出来，见到他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还是在想着南宫易。”
而此时的南宫易第一个回的，是齐王府。
他今天穿着的是一身蓝色的衫子，此时已经有大半被鲜血浸透了，他用力地敲开了齐王府的大门，又推开一群睡眼惺忪的下人，直直地往柳清艳的院子走去，谁也没能够拉得住。
而一时之间，整个齐王府都被惊动了起来，声音一片嘈杂，亮起来的灯盏将齐王府映照得就像是白昼一般。
现在的柳清艳与陆司观分房而睡，南宫易不用多想，就是朝着柳清艳而去。
柳清艳最近几天的睡眠一直很浅，她一早听见了外头的响动，当即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上外衣准备去外面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刚走出院子，就看见了迎面扑过来的南宫易，也闻到了那一股呛鼻的血腥味。
“小将军，你没事吧？”柳清艳看着南宫易，紧紧地皱着眉头。
“黑，黑衣人……是……”南宫易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柳清艳，希望自己可以说出一点有价值的内容，“还有宋景辰……姐姐去见……西面的树林有……”
“宋景辰什么？西面树林又是什么？”柳清艳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又问了一遍。
但是南宫易已经没有力气了，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血液太多了，几乎都染红了底下的石子路。
柳清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红着眼睛，朝着四面的下人怒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太医！若是小将军出了任何的情况，你们能担得起吗？”
说完，她蹲下身去，将南宫易翻了个身，使他的脸颊超上。
此时南宫易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了，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只是谁也不晓得，他隐忍着的，是身体的痛苦还是心中的。
终于将南宫易搬到了客房中，又请了太医来看过，陆司观也已经赶来。
“小将军的情况……很不好。”太医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叹惋，“他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很奇怪，现在他的脉象已经十分奇怪，简直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柳清艳喉头发紧，问：“难不成就没有什么可以救他的办法吗？我不信他就这样昏迷了。”
“回王妃的话，这种毒实在是太过于罕见，以卑职的见闻，却是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够救下小将军。”太医说得一脸严肃。
“那小将军他……”柳清艳的眼圈通红。
陆司观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将柳清艳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很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没事的。不要这样。”
太医叹息着说道：“若是可以知道小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中这毒，或许也可以有些帮助。只是……王妃，您是否知道呢？”
柳清艳皱眉道：“我也不晓得究竟他是遇见了什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浑身是伤了。”
又想起南宫易在昏迷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柳清艳很轻地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来，而是在暗处捏了捏陆司观的手掌。陆司观感受到了。
他垂眼看向柳清艳，柳清艳则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弟弟？我的弟弟呢？”正在此时，南宫蕙的声音却是忽然响了起来。
抬眼看去，只见南宫蕙大踏步走进房间里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忧之色。她看向相拥的柳清艳与陆司观，又露出了极为凶狠的神情：“陆槐香！你究竟对我的弟弟做了什么？”
陆司观蹙眉：“南宫蕙，这是在本王的王府，你注意言辞！”
南宫蕙冷笑：“还要我注意什么言辞？快让我去看看我的弟弟！我要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柳清艳冷静地看着她：“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