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琉幽幽的醒了过来。
周围的一切都极不舒适。空气中带着一股硫磺味，气温也实在太热了点。远处，还有轰隆隆的山石炸裂的声音。
天空并不熟悉，不是阴云密布也不是晴空如洗，而是连成一片，像番茄酱一样的血红色云朵。
我是谁？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林琉低下脑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有些慌了，开始左右顾盼。这是一片空阔的荒野，除了白色的大石头，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更别说有和她类似的同类了。
轰隆隆。远处又有炸裂的声音。她感觉到脚下的大地轻摇……
“有……有人吗？！”林琉把手掌收成喇叭朝着寂寥的荒野喊。
没有人。甚至没有回音。
“……有人吗，回答我！”她接着喊，一声声不知疲倦的喊。
始终没有回应。
不，不要丢下我！
林琉脸色一片雪白，她有些抓狂的开始跑！
脚下的尖锐的白色石头奇形怪状，它们从地板上升出，多数又诡异的弯折，像是一个个兽夹。她没有裤子和鞋子，很快，光洁的脚掌和小腿都被割得鲜血淋漓。
但她还是跑，力竭了就休息，然后再迈开步子……这片安静和枯寂让她抓狂！跑，跑，跑！
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她寻找，她在找什么呢？和她一样的‘东西’吗？或是其他的什么？她不知道。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上鲜红色的云朵变成了褐红色。
气温变低了。她蜷着身体躲进了一个小岩洞里。
“嘶，嘶，嘶。”突然的，环境中响起了无数如蛇吐信的声音！
接着还有的一点光亮，她看到了无数条银色的蛇，攀着岩石朝着涌过来！
不，不要！
林琉想要逃，但已有一条蛇接近了她，它卷起身子，捆住了她的腿……
“不要……救救我！”
彻骨的寒意从它的身上传来，林琉惊恐的大喊！
但无济于事，更多的蛇蜂拥上来……
蛇渐渐的收紧了身体，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出去，林琉的意识渐渐的混沌。
“不，救救我，齐弘。”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什么，喊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一下子让她的脑袋豁的一亮！
这是埃勒斯的底层记忆。我看到它们是因为……我被‘吃’了。
林琉停止了挣扎……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忽然冲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形身影。随着接近，眉目清晰了，是小女孩晨曦。
林琉想起自己藏在角落里，看到这头小怪物被晨钟抱在怀里的情景，她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下。是她抢走了解药，都是她！
“小杂种！”她愤恨的吼！
后者脚步迟滞了一下，停在了原地。但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捏了捏小拳头，又朝着她接近。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点一点的把林琉身上的蛇扒拉了下来。
“滚开！”但被帮助的林琉，却狠命的朝着瘦小的身板一推，将她推倒在了满布坚韧石头的地板上。
“不需要你虚情假意，我知道你！”
小女孩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磕伤了脚，有些一瘸一拐的又朝着远处的黑暗走去。
林琉喘着粗气，她忽然从地上抄起了一块石头，然后缀上小女孩的脚步。
咚。闷闷的一响。
小女孩的脑袋裂开了。林琉没准备停手，她换了一块尖锐的石条，朝着她的身体上捅。
滋滋声不断的响，血液射出。原是一片白的地板慢慢的全是血。
林琉满脸蘸着血，有些快意的笑起来……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蛇潮悄无声息的再次接近。它们爬上她的后背，一条条的钻进她的后心……而与此同时的，小女孩的血也像是活物一样朝着她流淌，碰到她的皮肤消失不见。
一些纷纷乱乱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看到了被军人们称呼为啊无，被晨钟称呼为晨曦的女孩的一生。看到她舔舐自己的身体，看到她迎合男人们。也感受到，当有名字的她，被晨钟起了‘晨曦’这个名字的时候，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还有一些别的内容……是在晨曦记忆中，齐弘那张似乎面无表情的脸。
她读出了男人眼中的内容，也只有她能读得出来。
“呜……”林琉的笑容戛然而止，然后哭出了声音。
“是啊，我们有什么必要这样互相伤害呢？”
她轻拥地上晨曦的尸体，后者也探出手来，轻轻的拥抱她。
……
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愈来愈多，渐渐的带走了温度，齐弘感觉到有点儿冷。
他压榨最后一丝力量，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舰舱的墙壁上。然后抬着眼睛观察有些模糊的外部视界。
血，似乎除了血之外没有更多的内容。
齐弘摸爬滚打，曾经被颁发国家级的军衔荣誉，亦被几个国家联合通缉。他救过人，他杀过人，他影响了数以十万计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没有天生的领导者，人们看到他的光芒万丈，却并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身后的尸骨。这些尸骨里有他的敌人，也有他的友人和亲人。
人心是需要限制的。齐弘很早就清楚这个道理。参与过大大小小十几场战争的他，十分深切的明白。他知道无约束的人性有多可怖。他知道被煽动的群体、满心怨恨的人，是怎样的忠诚于他们破坏的欲望。
末世的到来，再一次验证已被验证无数次的道理。但齐弘知道该怎么做。秩序，他给他们带去秩序，秩序就是希望。秩序不会完全消泯人心之阴暗，但至少能控制它们。而只要他持续的带来秩序……或许有一天，会到达他所希望的没有血和伤害的世界。
一直以来，他虽然不满，但仍然满怀希冀的等待着。
但是，似乎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时间会解答一切……若说答案本身构成集合，那么‘时间’就是一个空集。‘时间’会解答一切，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谎言。
他以为伤害可以通过秩序来控制来抑止。可他又错了，不光是阴暗的，丑陋的人心会带来血和伤害。被歌颂的，被赞赏的善良和爱也会。
齐弘目光更加浑浊了一分，他的目光落在晨曦蠕动的尸体上。
她还在挣动身体，似乎随时会站起来。
这下，真的都结束了……齐弘有些失神的想。
晨曦抢走了琉子的生存的希望，并将之给于晨钟。她被偏见所伤，所以信任她的被她喜爱，她为这信任交出所有的自己，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LQ17杀死了她，因他爱的和坚持的。他带来了最重要的砝码，但又多么卑微啊？他对晨灵的爱毫无掩饰，锋利炙热……只想着讨取一点儿微末的尊严和认可。
而现在他也死了，因晨灵爱的和坚持的。
晨曦或从不对林琉有歉疚，LQ17对晨曦，晨灵对LQ17也没有。他们愿为他们爱的罔顾自身的安危，又怎么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人区别动物，因我们的智慧。智慧，让我们以前所未有的形式结合为社会，又前所未有的将个体和个体之间迥异的区分开来。我们喜爱，我们厌恶，我们区分。只有我们这种滑稽的生物会有‘爱’的概念。
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远，才需要‘爱’这个概念来相互求暖。我们以为爱很崇高，但其实，我们只是用爱将和我们相似的与自己捆在一起……我们不爱的毁灭消失与否，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因我爱的去伤害，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类自大的以为自己不狭隘，但我们爱的是我们自己的衍生。世界是个养菌的培养基，吞噬、毁灭、扩张在每一个角落。我们活着，即浸泡在这样的培养液里，它们是我们的骨髓。和平时，我们粉饰掩藏。但一旦盒子收紧，我们就露出獠牙……矫作的用我们自以为是的爱复制毁灭……
我们将……永恒的伤害下去。
希望一号冠冕堂皇以人类大义提前跃迁是如此，那些荒谬的血是如此，他本身也是如此。
既这样，活着似乎并不是意见幸福的事。
齐弘的眼睑更低了，视野变成一道窄窄的夹缝。
在这一刻，齐弘没有喜悦也不悲伤。他看到许多濒死之人的眼神，他们多数满是眷恋……但他知道，这一刻自己眼中并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他已经厌倦了。
……
舰舱内落针可闻，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发白的看着地上小女孩正拧动的身体。
“嘶——”一声古怪的轻吟响起，刺破了死寂。
躺在舰舱钢制地板上的‘晨曦’，仿佛重新灌注进一股活力，银光铮亮的身影，再次哦从血泊之中站了起来。
它后背上原本狰狞的巨大伤口已消失，此时是一片平整，身上原蘸着的血液，正顺着它的身体滑下。
是‘晨曦’。
但她的‘复活’，没能让晨灵的脸上出现一些开心的成分，她再次害怕的往后缩了一点。
不光是她。舰舱内的所有人，都脸色发白的向后退，不谈新人类对危险的敏锐预感，即使刨除这部分，生物的本能，依然在这瞬间让他们寒毛耸立。
这股畏惧感是属于先前悬浮在半空中的埃勒斯的。LQ17的开枪并没有彻底的杀死它。
或现在已经不能用‘晨曦’这个名字来称呼了，她的眼睛里不见以往的机灵和活力，反而是一片深邃。加入了太多让人陌生的内容。
咔嗒、咔嗒、咔嗒。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晨曦’的手脚掌抬起落地，蘸着齐弘的血，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它显得有些闲庭信步的朝着齐弘和晨灵走去。
“晨灵姐姐。”
忽然，‘晨曦’对着她喊了一声，没有以往的变形，咬字精准清晰。
晨灵吓得身体一抖，向后瑟缩。
‘晨曦’注视了晨灵好一会儿。突然的，她扭过身体，将脸正对上了眼睑将要合上的齐弘。
“齐弘。”通体银白色的小怪物轻声喊。忽然，她古怪的，没有鼻子和毛发的脸，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形。
脖子以上如一层厚壳的银色皮肤，渐渐褪为人类皮肤的乳白色。平整的脸上有些高挺的鼻子拱起。然后是睫毛，眉毛，嘴唇。一头秀发也从她的后脑伸出，越来越长，垂在了它光泽银白的肩膀上。
一个女人的容貌清晰起来，五官精致，带着些西方的立体美感，这张脸属于林琉。
她朝着他伸出了小手。
“你累啦。”她目光温柔的看着男人，这时，她的声音突然从稚嫩变为成熟。这个声音也属于林琉，沙哑性感，充满丽色。
“来吧，齐弘。我为你找到了终点。”她目光温柔的看着齐弘。
银白的瘦小手臂，又向着他伸出了一点，似乎是向着他邀请。
“琉子？”齐弘气若游丝，他蠕动了一下嘴唇问。
后者轻轻摇头，微笑着说：“这重要吗？”
齐弘呆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怪物’，张开了嘴。不像其他人一样畏惧而烟雾，反像是看到彗星的小女孩儿，浑浊的眼中竟升起了一股纯粹的喜悦。
齐弘缓缓的抬起手臂，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迎向了‘林琉’的手指。
他们的指尖，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