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平静如水。
为什么总用“平静”来形容与那个孩子相关的物事呢。
似乎成为了某人的某种特质了。
山川河流，地貌自然，文化人间，朝代更替。
这世间万物，皆非一成不变，随着岁月流逝，总有物人皆非。
说是平静如“水”，并不准确，毕竟流水仍会淌动交汇，以维持着某种动态平衡，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平静”。
就连潭中水，也会在日晒雨淋中渐渐消失，百年后谁看得出这里曾有些什么。
除却“深渊”，艾格大陆在人间销声匿迹数百年，却始终存在的那一潭“死水”。
与所有的活力相对，没有仇怨，仅仅渴望同化所有律动的物与事。
所以深渊平静，却有怪风自裂缝刮出，想要卷走大陆上的人与物。
仅仅是本能，只是太强，便成了灾难。
王月与凰并肩站在某座高塔塔顶向下俯瞰，看着以下渐渐清晰的世界，除了学院，在屏障外一圈圈扩大补充完善的房屋、森林，车马、人群，有商贩在叫卖，看见打闹嬉戏的小孩，妙龄少女头顶装满衣服的木盆，婀娜向街那头走去。
这个热热闹闹的世界，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们，是那风起吹皱的一池春水，无何卿事。
一层隔阂，于她们，只是徒增懊恼。
第一道裂缝出现，极目远眺，不合理地看见其出现在世界各地，蜿蜿蜒蜒在学院外头学院镇停下，在地表留下一道可怖的疤痕。
小心翼翼的，在刚好触及那屏障，崩溃的边缘停下。
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谁在一点点回忆。
他们看见远方东边小镇起飞，缩短的白天，黑夜中无眠的人家，是等待着什么。直到早上太阳从世界尽头升起之时，整座镇子底部都在发光，像镶嵌了一层金边，又好像一座堡垒，盖住了太阳在水面的倒映。
命运飘零如雨打风吹，一艘大船在大雨中缓缓自飞翔小镇飞出，浩荡溢出水流自船舷两侧分流而下，与西方帝国人无畏在海面乘风破浪的情形无二，不会回头看那身后渐行渐远、支离破碎的家园。
冷漠高效。
一路上崩塌的大陆，坠入深渊的人们，哭泣绝望的呐喊……应该是有人性的光辉，亦或在灾难面前丑恶自私的嘴脸，眼下都是不见。
是“他”不见，梦境的主人，那个名叫“米哲”的男孩。
也是人啊，不过是有一种少见的特质。
风中飘洒的图纸，天空里的大船越来越多了，有着五颜六色的色彩，那是飞机变化或者当地富有特色自制的大船。
这些是那个孩子经历过的。
是都回到正轨上了么？
那天大船临近，注意到男孩神情变得平静的时候，月与凰刚察觉到某些不妙，下一刻便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推动着她们，整个人就像钻入儿时游乐园中那些漂浮在水面巨大透明滚筒里一般，步履艰难并非无法行动，只是需要对平衡重心的把握、手脚竭力的配合。
好吧最大的不同之处，也是最大的困扰，是一个自愿一个非自愿，一个方向依旧可控一个是小姐姐被推着不得不后退。
那股无形的力量，她们感受到的边界、正如透明滚筒的“壁”上，传导过来的触感是冰凉的，隔了一层，内敛许多依旧有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们就这样被推动着步步后退，退到方舟船舷边上，到了退无可退、无从落脚的境地，不得不跃起，意外地发现那股力量依旧没有消失，这次凝聚在在脚底之下，紧紧相逼，直到她们退到一座高塔之上，终于全部收去。
嗯，就连理论上无论身在何处，都不过是一个虚影，连次元都不同的凰小姐姐也是如此。
她们被隔绝了。
王月当即就尝试从塔顶上向下跳去，发现又撞到那股无形的力量之上，推推搡搡把她送回了跳下的那座高塔。
然后试着立定跳远，一连掠过好几座塔楼，一道企图着地的抛物线——
又被拽回原点。
最后试着从脚下高塔跃起来到到邻近又一座塔楼屋顶……这次没有任何阻碍的力量了。
是只许他们看着，旁的都不能做的意思么。
就用这种猴子般的方式试探出了眼下的情况，并就此得出结论。
她们被隔绝在塔顶上，可以看见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却无法对这个“梦境”做出任何影响干扰。
“唉。”是那个孩子梦境的自我保护机制，察觉到入侵者，做出相应回应了吧。
“唉……”
在王月叹息的时候，没听见又有谁的叹息，在天地之间，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无尽惆怅。
眼下她们眼中的巴别与世界，似与现实无二。
王月在塔顶跳跃，身后飘飘忽忽跟着联系不上学院、幼小心灵受到极大震撼的学院母机。
她在学院呆了那么久，还没受到过这种“委屈”。
虽然在进入这个搭档用禁地水潭与男孩梦境构造出来的术“迷宫”前，已经做好了与母巢失去联系的准备……当进来后发现联系还在，虽然是梦境中的那座而非现实中的，依旧感受到了极大的心安。
眼下，又什么都没了。
正想着，一只手抚上脑袋，还揉了两下。
“？？？”母机歪头。
“乖啦，等出去就好了。”
“月，哦了。”
“果然在这里是不行的啊……”
凰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某人在不知不觉中掠过外塔，进入内塔范围，眼下在内塔边缘，内塔图书馆的位置，最靠近通天塔的地方。
“月？”凰还记得，自己搭档ID中C00097“王月”的身份，正是通天塔学员。
看见自己搭档足下轻点，围着通天高塔层层而上的时候，凰纠结了。
学院母机在学院禁地依旧畅行无阻，唯有通天之塔，她未曾踏入一步。
数百年来，根据章程她向数名天资卓越之辈投出了通天塔的通知书，响应者寥寥数人。
那几个响应者她暗中观察过，只是学院事情太多，他们进入通天之塔又没有什么动静，观察一事又不在核心章程中，久久便被退到许多事情之后。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年的布置发生些超出意料的变化，学院母机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去在意那个在章程中被刻意抹去的地方。
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恍然惊觉了，那些进入通天之塔的学员，一个都没有再出来过。
所以，ID中C00097王月，到底是谁？
迟疑半晌，她没动，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个在塔上跳跃而上的红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