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下去，张夫人也只记得太平兴国982年以前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位貌美的张夫人，丢失了十二年的记忆。
这十二年来，她自己做过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点记忆也没有。
开始郭晓义、鬼丫头、王继恩都不信，可在随着郭晓义深问下去，她连伺候自己的下人，太子府里许多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从她的表情上，一点撒谎的痕迹都没有。
郭晓义只能把她单独关押进一间牢房，并且嘱咐守门的人，务必不能让张夫人寻死。
关进去之后的张夫人，却发疯似的痛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是处子之身了，是谁坏了我的身子？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这里到底是哪里？”
听到这句话的守门人，都认为张夫人疯了，只有郭晓义、鬼丫头和王继恩三人，不觉得她在发疯，而是丢失了最珍贵的十二年的记忆。
王继恩想到深处，冷不丁地浑身打了个哆嗦，喃喃地问道：“郭大人，什么样的案子我都见过，唯独这桩案子，令我感到害怕。”
“事实很明显，张夫人不似在说谎，她真的失去了十二年的记忆。奴才与太子府的人都很熟，张夫人也见过我，她撒谎的时候，根本不是这个表情。现在的她，跟我认识的张夫人，性格完全不同。”
“张夫人性格嚣张，非常爱笑，动辄打骂甜笑，一言一行都非常跋扈。哪怕被太子责骂，她的跋扈性格也没有改，敢说敢做的性格，才深得太子的喜爱。可现在的她，非常的胆小，那张担惊受怕的模样，奴才从来就没见过。”
郭晓义言道：“张夫人确实很爱笑，从我进入地牢以来，所有牢房里的人，都露出畏缩胆怯的表情，王夫人甚至对我大声严骂。唯有张夫人，还冲着我露出冷笑。”
“直到我问她在哪座寺庙念佛，她就开始头疼，随后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两者前后的性格和表情，完全不同。一个非常爱笑，胆量非常大，一个非常爱哭，胆量非常小。”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呢？张夫人，又有多少秘密呢？资料太少，我们必须要尽快做手，从张夫人的家族查起。丫头，她的头疼，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鬼丫头摇了摇头，道：“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只是点中她的眉心穴，使她安神精气。如果中了某家的法术，我应该能看的出来，可一点被人控制的迹象都没有。”
郭晓义只能言道：“继恩，从现在起，地牢不许任何人进来，更不允许任何人出去。每天的食物，都请专门的人负责，做伙食的人也要控制起来。”
“这桩案子疑团太多，我不希望任何人泄露出去。你也要谨记，只要三天时限未过，都不要向陛下禀告，直到期限到了，我会请陛下过来。”
王继恩苦笑道：“张夫人令我感到害怕，我哪里敢对陛下提及，郭大人还是尽快查吧。特别是张夫人的过去，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不然这么一个大熟人，突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在太恐怖了。”
王继恩军旅出身，曾经经手的案子也有很多，唯独碰上赵元僖暴毙之谜，真的束手无策，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现在查出来点眉目，却遇上这么离奇的事情，想不害怕都难。
郭晓义回到二楼书房，一个个命令下达，凡是张夫人的信息，全都汇总了过来。又从开封府衙里抽调了一批人，那些人都没有与张夫人接触过，让他们去张夫人的祖宅，查询张夫人的生平事迹。
为了稳妥期间，让郭慧与王家联系，秘密地在王家内部查起。
不久之后，郭柔就来了，说已经问出张夫人的祖宅在哪里。郭晓义也没有耽搁，直接动身前往。
在车厢里，郭晓义问道：“小柔，你也经手了这桩疑案，在你的心中，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柔回忆了一下，言道：“启禀阁主，太子府的人都有备案，张夫人也不例外，我自然知道的很清楚。”
“张夫人是个嚣张跋扈，极其爱笑，也是先太子最疼爱的妃子。整个太子府，张夫人只与王夫人交好，其他的下人和妃子，动辄打骂，谁要是惹怒了她，轻易就会处死掉。”
“皇家的这些事，杖毙几个下人，还是很正常的。”
郭晓义问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郭柔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总之张夫人这个人很不讨人喜，除了王夫人和先太子，没人会喜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太子明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最疼爱她呢？”
郭晓义喃喃地言道：“是啊，大兄为人正派，最看不惯上位者欺压弱小者，为什么要放任张夫人的刁蛮而不管呢？张夫人信佛这件事，我也只是从王夫人口中得知。后来翻阅了大兄书房中的所有书籍，大兄曾在一张薄纸上写着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大兄在那里写道：‘娇儿本性极善，自从有了向佛之心，性格大变，我到底把她当成是娇儿，还是当成夫人看待呢？’”
“这么一句前后矛盾的话，令我更加迷惑，这个娇儿，到底是不是张夫人本名，我们都不得而知。所有的案卷里，只记录她叫张夫人，她的本名却一点也没有记载，甚至连张家的族谱上，也没有问出她的名字。”
“通过风水术观相，她就是王家人，可她的本名，却没有人知道。”
郭柔猛然一惊，道：“阁主不说，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茬。太子府那么多人，张夫人又不是最大嫌疑人，所有人的焦点都看向王夫人，我们没有一人把目光盯向张夫人。”
“现在想来，这里面问题很大，张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凡是进入太子府的人，身世来历都会查清楚，只有她的名字，没有一人记录过。先太子本就是开封府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可先太子明显在替她隐瞒着什么，我就不明白，张夫人难道还有其他的身份吗？”
郭晓义言道：“或许有，或许没有，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我们都不要妄下判断。幸亏张夫人的祖宅离开封不远，如果再远点的话，我们今天下午根本赶不到。”
随着马车的飞奔，临近晌午的时候，赶车的鬼丫头言道：“大哥，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张家村。”
郭晓义和郭柔从车厢里走了出来，放眼一看，这座小村庄很穷，人也很少，只有十几户人家。
破旧的茅屋，破败的小道，好似几十年都没人来过。走在村中，都没有看见人，只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家门口仰望着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三人走到近前，郭晓义亲切地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不是张家村？”
老人微微地看过去，喃喃地言道：“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这里就是张家村，可能再过几年，这里就不是张家村了。”
郭晓义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就算村子再穷，毕竟也是姓‘张’的，更是张家的远方偏房，谁家敢给张家改姓？”
老人苦笑道：“这位后生，你难道没有发现，整个村子除了我，就没有活人了吗？”
郭晓义问道：“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老人苦涩道：“都死了，全都死了。我之所以没死，而是有人阻止了她，令她无法下死手。那一夜，全村人都死了，先是来了一位和尚，又来了一位公子，他们把她接走了。就是公子阻止了她，她才没有杀了我。”
“和尚和公子叫什么名字？”
老人摇头言道：“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她的名字。”
郭晓义急忙问道：“她叫什么？”
老人道：“她叫张娇，我的亲孙女，是她杀了全村人。其实也不怪她，都是那个和尚蛊惑了她。公子来了以后，我没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只说杀人者是山林匪寇，让公子快点带娇儿走。”
郭晓义又问道：“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
老人哭丧着个脸，言道：“因为太子死了，总要有人来询问什么，我就一天天在这里等着，这一等就是十二年。”
郭晓义三人面面相觑，太子才死没几天，怎么他会等十二年？郭柔想到一种可能，惊愕地问道：“老人家，你说的太子，是哪个太子？”
老人摇头言道：“我只知道他是太子，具体叫什么岂会知道？普通人家，又怎么会知道太子的名讳。”
郭柔无奈道：“阁主，这下麻烦了，如果无法是哪个太子，很容易判断错。”
郭晓义点了点头，他明白郭柔的意思。
十二年前，太平兴国982年，正是前一位太子赵元佐发疯的时期，赵廷美之死，对赵元佐影响很大。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直接发了疯，从而被赵光义废掉太子之位。
而在民间，普通人只知道他死了，其实他并没有死，一直被囚禁在禁宫之中。虎毒不食子，哪怕赵元佐做事再疯癫，赵光义也舍不得杀害自己的儿子。
也就在那一年，赵元佐被废，赵元僖成了太子。这个时间点，恰恰是太子前后交替之期，到底哪位太子来过这里，从老人的口中，根本分辨不出来。倘若判断错了人，那么整个案件就会走进死胡同，根本查不出事情的真相。
到底是哪位太子接走了张娇？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郭晓义想了想，问道：“老人家，你知道张娇的住处吗？”
老人随后指向一个房屋，言道：“就是那间屋子，那一夜过后，没人在进去过，老身也没进去过。我一直想问，娇儿为什么要杀自己的族人？为什么要杀自家的亲生父母，我的儿子和儿媳。”
“我不肯死去，就是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平时多么乖巧善良的孩子，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想不明白啊，可我又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想问都没有地方去问？”
郭柔上前问道：“老人家，张娇姑娘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人回忆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道：“从小到大，娇儿都是乖巧的孩子，知书达礼，为人也很和善，却总是不爱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读书。我们张家村虽然很穷，但毕竟也是张家人，人人都爱读书，个个能吟诗作画。”
“娇儿除了不爱笑，各方面都很好，不但写的一手好字，连画画都非常的出色，只要大户人家的公子看见了，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以前也有许多公子闻讯赶来求亲，都被娇儿婉言拒绝了。”
“我们张家村虽然很穷，但是志气还是有的，只要娇儿不答应的事情，家里人都会同意。直到那个和尚来了，在村子里住了半个月，娇儿就变了，具体变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直到那一夜，娇儿杀了全村所有人，我才明白一个道理，那不是我的娇儿，她不是我的孙女。”
“可她明明是娇儿，不是娇儿又是谁？可她明明不是，那么我的娇儿又在哪里？所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到死，我也要等下去。”
听着老人喃喃自语，郭柔也没了主意，言道：“阁主，再问下也问不出什么，我还是去张娇姑娘的房屋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她的屋子有没有人动过，希望没有动过吧，不然现场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被人抹去。”
郭晓义只能点点头，三人走向了张娇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