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纤手遮天 > 第二百二十节 刺客全文阅读

“啊,东家是说坊间流传的小册?”

张缇替我倒茶,解释道:“是常来馆里作客的才子所著,将京城的传闻收集拢来,稍作添改,卖给工坊,赚点润笔(稿费)而已。”

“不是张大哥所为?”

“自然不是。”张缇断然否认,“在下虽然一贯不懂轻重,好歹也跟着世子与东家见过世面,这种东西,怎能乱写呢?就算要做,那也得等到风头过去才行哪。”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要是没有最后一句,听起来那觉悟程度倒挺符合他的水平。

“唔,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话了。张大哥自己当心。”

“谢东家提醒。”

我挂的是闲差,真要办什么案子是不会交我手上的,最多是结案前后给我过目一下,意思意思。那小册子也没递到我手上过,一切只是听老师爷唠嗑得知的,我想到张缇卷入此事不该不知情,便先过来问一声。

既然他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再多话了。

张缇将茶递给我,看似随意地问:“东家最近有没有听闻什么风声?”

“哪方面?”

“呃……这个嘛,不便明说。”他笑了笑,又道,“有人托张某跟东家提一提,却只道这么半句已经足够,那,张某实在摸不着头脑,恐怕最好也不要弄个明白。反正东家自有想法,对吧?”

我知道他爱说话,通常情况下也有个分寸,可没觉得他这么啰嗦。

或许是因为今天听过帛阳的暗示,我也有些心浮气躁了吧。

张缇等我回复,却迟迟不见,他叹了口气,留下这么句话:“东家今日气色也不好,若是累了便要多休息。是否在夏县的时候,东家过得更轻松呢?”

“说这些做什么?”

我懒得看他的神色,自从帛阳告诉我,张缇也是那神秘人属下一员,我明里什么也不知道,暗地里却对张缇筑起更高的心防。其实想想,前后他也没有什么变化,从一开始,人家似乎也没有害我的意思。这样用另类眼光看他,又不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对他实在不公平。

可公平又是什么玩意,总是自己的心情最重要。

之所以顾虑别人是否事出有因,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有心想谅解对方而已。对张缇,我根本没觉得他背叛了什么,于是谈不上原谅,只对他隐瞒真相有所怨念,对他将来的作为越加提防罢了。朋友而已,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秦晏!”

一个声音传入我耳内。我心情正烦躁,想着谁会这样没礼貌地叫我,探头往街上看,额头却突然与飞上来的一枚小石子碰个正着。

“啊。”痛是不痛,倒被石子儿吓了一跳。

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下看,这回没再飞石子上来,肇事者正是东宫。他骑在马背上,行人这回也没躲着他,因为他马前还有一人牵着缰绳,不让东宫撒野。

那个牵马的少年,似乎就是上回在东宫殿对即墨君颇有微词的家伙。我还记得他站在人群外,想插言却又笨拙胆怯的样子。

“好哇,你逃班,要罚!”

东宫说着,从马上翻身下来,径直冲进学馆底层,我急忙下去迎接。两人在楼梯上撞见,由张缇领到底层入座。这回他做东,请我们吃油果做零食。

“指责我逃班,那三公子你呢,不是一样应当在听课?”东宫岂止是逃班,他擅自外出就不叫逃家么?

东宫振振有辞:“书听完了出来走走,有何不可?”

他一转头,看见自己带的那舍人立在席外低头不语,便拍拍桌边:“你……你叫什么来着,也过来、外边太冷了嘛!”

“小的不敢。”

东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城外的地方规矩哪有那么多,让你过来就过来,有什么敢不敢的?”

对方还是不动。

“莫非要我三请入座?”东宫瞪他,又不自在地回头悄悄瞄我。

那孩子要再拒不听从,估计东宫会觉得自己严重丢脸,更下不来台。我本想再跟着劝劝那孩子,即墨君的脸却突然从脑海里闪过,出口的话语顿时变了个样。

“三公子,这位是头次跟你出城吧?自然比不得即墨大人那么随意了。”

此言一出,东宫仿佛也想起什么,抿了抿唇,对那孩子道:“也罢,你出去,在门外候着吧。”

“遵命。”

即墨君还在疗伤,对东宫来讲,他依然是不快的记忆啊。

我捻起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果儿,对东宫笑笑:“不提的话,都快忘了。即墨大人如今康复得怎样呢?”

“还好吧。上回去看,说是胸口也不怎么痛了,再过两月应该就能走能跳。”东宫兴趣缺缺地说,“父皇念着他有功,要封去朝中任职,不再让他回东宫殿了。”

“喔,真是可惜。”我随口表示遗憾。

东宫哈哈大笑:“可惜什么?你莫要那么好心,人家这是高升,乐都乐不及呢!”

“可他对三公子忠心耿耿,也是秦晏学习的榜样,这一调走,往后共处的时日就少了。不可惜么?”我这话说得连自己也几乎骗过。

“你千万莫要学他!”东宫神秘道,“子音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儿有点不对,死一根筋的人啊。惹不起。”他指指脑袋。

我悻悻地睨着东宫:胡说些啥呢,即墨君的脑子比大多数人好使多了,只是你看不透而已。

“秦晏你最值得称赞的地方,难道不正是脑筋活络么?”东宫一本正经道,“学了子音那套,要是往后我再遇到麻烦事,你让我逃哪儿去?”

——你让臣下压制,本就是荒唐,我也不是避风港好不好?

我移开话题:“说到往后,老爷有再指派一名管记舍人么?”

“没有,倒是长青宫指派内侍过来,秉笔记录,取代舍人管记。”东宫不悦道,“唉,你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凭什么?”

“呵呵,三公子,我们不谈这些烦心事。”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再来不用说便又是抱怨太后,附和不妥,异议更不妥。不如让他换话题啦!

东宫点头,望望阑干外:“近几日天气不坏,测算说是中旬有雪……届时部分官员将随同天子出游,你可知道?”

“听说过,更听闻三公子留守京都啊。”我笑道。

“啊,你听说了?”东宫嘟起嘴,“怎么哀求也没用,只好留下,一来一回共三十日,期间既不上朝也无庆典,大半日子困在城里,要命喔!”

趁这机会多看点书不好么?大冬天的,躲在家里取暖才是正途呀。

我拍拍东宫手背,安抚道:“秦某也留守,正巧可以相伴。”

“这么说来,留守也不见得是坏事。”东宫高兴起来,一翻手腕就逮住我的爪子,“咦,你的手怎么比几年前更加滑嫩了?莫非驸马府有什么独特的滋补药膳?”

他凑近嗅嗅:“还挺香,这什么花?”

我心里一动,道:“是用蛇油炼制的护手油膏,三公子,别握得这样紧,暖和起来那油膏就化了,特别黏糊。”说着,抽回手。“若是你喜欢,不妨上门跟长公主讨去?”

“啊,免了。”东宫起身,“反正天色将黑,也去不了远处,咱们到河边走走吧,据说沿河两岸新插了梅枝?”

“是的,京尹那边批下来的时候,秦某也不得不赞叹那提议的人。其心淳朴却又风雅,是难得的爱美之人。”

京城的梅花什么时候开,我不清楚,但在昙县,是十一月附近就开始顶出花骨朵的,按这儿的天气算起来,京都赏梅应是一月去了,还早着呢。

京城里风景别致的花园有好几处,可惜,不是在皇城里,就是在别人的家宅中。

这儿没什么公园,咱们除了来河边走走,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不知为何,与东宫在一处,看他闹笑话也罢,看他耍孩子脾气也罢,心情总会慢慢变好。走在河堤上,按礼数,理所当然地他前我后,我疾走两步赶上他,问:“傍晚出城,三公子是特地来寻我的么?”

“不是啊,你怎会这样想?”他露出诧异的神色,一点也没给我面子。

我刚说啥来着,跟他一起心情会变好?这死小子,要不是挂着太子的名,看我不一脚踹他下河去。

东宫高高在上惯了,很少考虑到说话是否伤人。他自顾自地解释说:“是午后听课时候曹少师突然闯入,我总感到情形古怪,于是特地微服出来,到茶馆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喔,是四皇子那档子事。

想不到东宫还挺敏感的,对曹寰突然表现出的异常,他很是当一回事。

我想问曹寰有没有告诉他什么,转念一想,这话问起来可就管得太宽了,还是先搁着的好。

东宫看着我,继续道:“随后回城途中,远望见你在学馆二楼,脸色极差,似乎心中烦闷?于是便找你闲聊,再出来散散心。是什么事,使得你烦闷不快呢?”

咦?

为什么突然变成他关心我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不由怔忡,低头吱唔了一声。

垂目时候,隐约见地上映出身后一道人影,高悬的灯笼摇曳,那人影亦摇晃。我有些茫然地琢磨着东宫的问题,却发现那人影越来越近。

东宫突然出手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朝旁边一扯:“当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