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东门进皇城，以往都是西门来着。进去以后，也并非四通八达，到处是高墙和大门。
——其实按照帛阳的精神，我最应该做的是，回驸马府等消息。可这两天，帛阳实在把我看得紧，连出门打探一下情报也不让……
要知道东宫现在生死未卜，连带地害得跟我交好的人几乎都陷身囹圄，帛阳不担心，我担心！
现在要确定的是，丹华宫里是不是一切照旧。
我从皇城东侧往北走，路上几乎没见到巡夜的皇卫，偶尔有那么一两人，也是在道口神色匆忙地一闪而过。皇城笼罩在不安的诡氛之下，虽然没有声张，但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出了事。
我有些后悔，果然冒险的事情不适合我这种老人家（？）来做。
心惊胆战地看着同行的人推开虚掩门扇，发觉下一个院坝也是无人值守。人都去了哪里呢？
若是守备森严，我可以借口于此，迅速折返，但是这么空荡荡的一座皇城，真让人没有临阵脱逃的理由。
我跟剩下的四名皇卫商量了一下，他们分头去找自己熟识的同事了解情况，我暂时留在宫后苑，等一个时辰之后各人回此地汇合。
——对于带出来的这几名皇卫，我了解不深，谈不上信任二字。
于是我留在宫后苑，目的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以立刻借密道逃逸。
……不过，宫后苑那群鸽子真叫一个吵闹啊，快十年了，鸽房还在原地。
我躲在矮树丛里，没一会，就听见沙沙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没走石板路，踏着厚厚的落叶过来了。我屏息等着那人走过去，那人却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黑夜无月，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我纳闷地看着他前后移了移，突然低喝一声“谁”，望着我这边过来，伸手就将矮树丛给拨了开。
一听见声音，悬着的心就算落地。
“是我！”我小声招呼着，从所在之处伸出一只手，“帮忙一下，我似乎被勾住了！”
“秦斯？”那人惊讶道。
他拉着我的手，把人从树丛里拽出来，替我拍拍身上沾到的泥土和枯叶。
“大半夜的，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对方问。
我回答道：“这话也可以反送给你吧？阿青。”
阿青挠挠头，说：“你不知道！为这事我昨天去找过你，你府上的人说你不见任何人，于是没办法我才行此下策……”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事？”
就算要翻墙，跟我有关的事情，也该是翻驸马府的院墙吧？他跑皇城里来做什么？
“秦斯你不知道么？”阿青压低嗓音解说，“就昨夜，京城里到处抓人，闹得满城风雨。”
我当然知道，人家还来捉我呢，只可惜，敌不过帛阳的耍横。“唔，是么？这与阿青有何关系？”
阿青焦急道：“曹少师也被人请走了！”
“喔？”曹寰被捕？看来幸免的人真的只有我，“这样啊……”
“不是‘这样啊’，是怎么做才能把曹先生营救出来！”阿青似乎对我的语气很是不满，一把捉起我的手腕，道，“秦斯你不是与监国交好么？快去替先生解释，官兵一定是抓错人了！只要监国一句话，定能放人的！”
监国，他自身都难保呢，阿青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我纳闷道：“阿青，什么时候开始，你与曹少师亲近起来了？还这样一心替他奔走……”
阿青怔了怔，低头说：“自婚宴后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借住在曹先生府上，先生并不嫌弃我出身低贱，反倒拨空教导习字临帖等……”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就算是为先生尽点心力也好。”
我说：“嗯，我今日潜进皇城，正是要去见监国。”
阿青急忙从那个让他难堪的话题移开，他抱怨道：“皇城这么大，监国在何处？要不是遇上秦斯，我不知还得在皇城找多久，连个问路的人都没，什么鬼地方！”
是冷清得厉害了点，没办法，非常时期么？
“监国原本是居住在东宫殿，只是最近东宫殿走水，他已迁居丹华宫了。”我说。
“丹华宫又是什么地方？”阿青听得满脑袋问号。
这要怎样告诉他呢，莫非画张地图？
我想了想，“这么讲吧，你还记得三、四年前那夜，潜入皇城盗取书册的事儿么？”
“是取回，不是偷盗！”阿青立刻纠正。
“对对，取回取回，”不跟他一般见识，我指出，“那座宫殿，就是丹华宫！阿青，你还记得怎样去吗？”
阿青沉默片刻，摇头。
“那你原本是如何能找到路的？”我奇了。
“……师父……师父在那座宫殿的屋檐兽上挂了串珠子……”提起以前的事情，阿青不那么情愿地解释着，声如蚊虫。
唉，原本想说他能找到的话，就让他去查探，顺便带信给东宫来着。
果然是算盘打得好，账房睡得早，想得美。
罢了罢了，我领路。
我带着阿青，沿着那条走过几次的路线，溜向丹华宫。
想起与皇卫约定的一个时辰，也就是两小时，只要动作快一点，还是来得及的。就算我迟到，他们应该也不敢不等我便离去。退一万步说，我回去迟了，别人走了或者有事没能回来（你个乌鸦嘴），我不还有密道可以安全走脱嘛。
阿青跟着我钻水渠，无奈道：“你常常走这条道？”
“偶尔为之。”
来到丹华宫的外墙处，我抬头望望矮墙，发现踏足的石头在修葺花苑的时候被搬走了。幸好这回带了个有飞檐走壁才能的阿青，我就等着他翻到墙头上，把我给拽上去。
“秦斯，你比在夏县时候又沉了。”阿青埋怨。
只坐办公室能不胖么？虽然知道他的意思是长得好了，这儿也没有以瘦为美的说法，我仍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觉得我还在拔高个子么？你可要接住了——”一闭眼便往下跳。
话说阿青跳下去的时候都没怎样，估计是我真的没练过，砸下去有响动，只听得一阵鸟翼乱扑棱，惊飞数只栖息在花苑内的鸟儿。
“什么动静？”
花苑外有人问。
另几人说：“不知，进去观视？”“免了，内里黑森森地，也不晓得脾气古怪的嫡妃有没有养些毒草猛兽……”“哈哈哈，说笑说笑！”谈话声渐远。
阿青拉着我到丹华宫正殿后的那堵花墙去。
透过砖木格子，能看见对面有内侍巡视，人数不多。我趴着砖格，问阿青：“要怎样才能进去？阿青，你能从屋顶上进入内中么？”
阿青点头。
“请你先进去看看情况，怎样？”
他严肃地说：“可以，但秦斯你不要轻举妄动。若被发现，我也不会往后园逃来，以免波及到你。”
“嗯。”我转头去看主殿的窗纸，上面映出的火光很明显地告诉我，至少东宫或者嫡妃还在里面。暂时不用担心“撕票”。只可惜殿内太大，里面的人，身影映不到窗纸上来。
不一会儿，阿青回来了。
打探结果是，有一个人在主殿里，门外有四人守着。
他说：“殿内那人连接踢倒数次暖炉，殿外的人又来换新的炭火。”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被关在殿内的，只当后者发脾气，摇头道：“不知监国身在何处？”
“监国不在殿中？”
“嗯，里面那人，是上回在夏县见过的纨绔子弟……真人家的三公子？”阿青回忆着。
喔，那就是东宫没错，吓我一跳。
“没有女子陪着他么？”我问。
阿青摇头。
嫡妃不知去向，估计是分开关押了吧。我低头想着。
阿青提议说：“要不，我换个宫殿找找看，丹华宫也有好几座殿，监国不知在哪里。”他八成是以为我忧心监国安危了，这就安慰着我，打算再去后殿试试。
我拉住他：“不必了，监国就在主殿里。”
“咦？”
我很不情愿地告诉他：“监国，就是那位三公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承认这点实在丢人。
“啥？”阿青差点跳起来，“监国不是太子吗？”
“三公子就是、监国太子。”无力。
“监国太子丢下京城的事务不管，到夏县去找你？”阿青撑住额头，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难怪他那么凶神恶煞地吩咐膳食，我还以为他是丹华宫的主管呢！”
——你想说他是太监么？
等等。“吩咐膳食？”
“嗯，要吃的喝的，报了一大堆菜名出来，大多是些没听过的。门外那些人叫了宫女来，说让就在丹华宫置办菜肴。这是什么意思？”
“唔。”丹华宫的小灶么，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侧殿后方的小院里。
我和阿青一起，选了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翻出花墙，悄悄来到侧殿外，钻进屋底的空间。等端着食物的女子路过，阿青在我的指挥下，敲翻最末尾的一个，拖进地板之下。
“背过身去，非礼勿视！”我对他说，“本姑娘要换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