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东打一棒子西给一颗糖”。
又或者说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反正意思都一样。
就是要他乖乖在烽信合同上签字。
扫了一圈，果然现在在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是平日和冯成才关系不错的，至于另外两位副教授自然连影都没见到。
这要真是个刚准备毕业的年轻人，肯定来的时候斗志昂扬喊着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然后分分钟缴械投降。
平心而论，不管是“家乡”、“买房”还是“以后的生活”，本来都可以让何沐动摇，但问题在于，那样的生活他已经过过了。
所以这一切对他都无效。
何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导师，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躁，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冯老师，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不去烽信。”何沐慢慢地，尽力让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听清吐字，“不止是烽信，毕业之后，我暂时不会参加工作。嗯，我想趁年轻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完全没有针对谁非要挑事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门外，扭曲着身体趴在门上听墙角的汪闲听到这段话时，心中掀起的海浪足够把整座教学楼吞没。
“佛祖啊你听到了吗，木鱼他他他他……也太刚了吧！”
“帅炸了！”
……
“胡闹！”
冯成才大手一挥，打破办公室的平静，指着何沐劈头盖脸怒骂。
“小小年纪，一点责任没有！做自己喜欢的事？说得容易，如果这个社会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自由大调，什么轻松就做什么，社会怎么进步？国家怎么繁荣？”
“再说，你那是喜欢么？你就是图轻松！你下贱！”
“我们年轻的时候连计算机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哪里谈得上喜欢，还不是上面有要求，硬着头皮就干，这一干就是四十年！到头来不也有了成果，老婆孩子没落下，现在回过头去看，照样觉得高兴，觉得喜欢！你现在轻松了，可两三年后一事无成，再想回到这行，知识都忘光了，拿什么去和比你小的竞争？”
“别在这跟我废话，让你来不是杵在这吸气的，赶紧给我签字！”
冯成才唾沫星子乱飞，双目圆瞪，脸色涨红，光秃秃的脑门上光影来回移动。
本以为有其他老师打助攻，搞定何沐这小子肯定很容易。只要这小子签了字，自己在评职级材料上加上一句“培养出本院第一个进入国内一线大厂的毕业生”，今年的正教授资格妥妥的，其他两个人资历根本不如自己，仗着还算年轻能熬夜搞了几篇新技术论文就想骑自己头上来……怎么可能！
绝不同意！
冯成才直接抛出最后通牒。
“今天你不把它签了，别想拿到毕业证！”
中年男人又是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的合同上，纸张瞬间扭曲，隐隐被扯出几道裂口。
整个教师办公室，静得似乎能听到窗台上植物舒展的声音。
之前打圆场的几位老师也都知道冯成才的脾气，见他发火，一个个也都不再吱声，看向何沐的眼神也有种“年轻人不识好歹”的意思。
“老师，真要这样？”何沐皱了皱眉。
冯成才因为年纪原因两颊肌肉有些松弛下垂，现在更是红得像两片腊肉挂在脸上。
“签了合同拿优秀毕业生，还是毕不了业四年白费，你自己选。”
没办法了，搞成这样，谁也不想的。
何沐叹口气，摘下书包拍了拍：“老师，今天我既然敢来，肯定是做了准备的。”
拉开拉链，右手伸进书包。
“您也是老优秀教师了，如果不是把我逼到这种程度的话，我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冯成才不自禁地盯着何沐的右手，目光出现一丝摇动，但面色依旧紧绷。
作为资历最老的副教授，他每年的报销费用是院里最多的，他又喜欢虚报费用，而每次帮他办理这事的就是何沐……
难道这小子那时候就留了亿手？
其他老师也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再次朝这对师生看过来。
“好歹这些年我也帮您做了不少事，您名气又大，我总得自保不是……”
说着，何沐右手握住了什么，缓缓拉出。
他已经想好了，文件袋是密封的，只要冯成才松口不要他签合同，他立马就把文件袋塞回书包，认怂道歉……到时他们还是一对好师生，旁人绝对什么也看不到！
“仓啷”一声响！
他拿出了……一把大宝剑！
寒光四射！
冯成才：“……”
何沐：“……？”
……
“噼啪！”
水杯在地面炸碎的声音惊心动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浑身一惊，吓出一声冷汗。
“砰！”
大门被撞开，汪闲扛着拖把冲进来，语速堪比机关枪：“冯老师您别生气何沐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这两天太紧张没睡好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眼前那一抹寒光晃了眼。
“什么情况……”汪闲一愣，好似猜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扔掉拖把大喊，“木鱼你冷静啊！杀人犯法的！”
一听到“杀人”两个字，冯成才脸色瞬间从猪肝色变成白纸，“噌噌噌”后退两步，脚后跟撞到椅子，一屁股跌坐下去，冷汗狂流。
“何……何沐，你……你……你先冷静！”《数据结构》男老师回过神来，壮着胆子，一边安抚何沐的情绪，一边把《数据结构》卷成圆筒握在手里，从侧翼缓缓靠近。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被眼前这一幕彻底吓住了，除了另一个男老师跟着“数据结构”小心翼翼动起来之外，全部都躲在办公桌后，顺手拿起桌上的教材护在胸口或头顶。
有《C++编程技术》，有《Java从入门到精通》，还有《操作系统》、《计算机组成原理》、《计算机网络》……
如果有新生这时候来问问题，那一定不会找错老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沐，此刻正静静立在原地，仿佛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察觉。
不过事实上，他的余光早看到了周围一切，之所以站着不动，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动才不会被认为要行凶弑师……
自己明明捏住的是文件袋，掏出来怎么……怎么变成了这玩意？
自己什么时候往书包里塞过大宝剑啊？
再说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自己的书包不可能藏的了这么长的剑！
等等，这剑好像看上去有点眼熟……
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如水，映着何沐僵硬的脸庞。
是它！
不对，是她！
何沐目光下移，看向右手手腕。
空空如也。
红！线！没！了！
果然是她，她又变了。
何沐眼角抽搐……
你要变就变吧，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
不然我现在要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