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漆黑的虹膜，和暗金色的瞳孔，完美霉变状态下的变异体。
“所以……你顶着张阴阳脸就过来了？”
伊堂岚拖着条伤痕累累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挪到了程东身边，勉强用一只手撑在跑步机的数控面板上，“那瓶啤酒可以喝，这似乎是帮助我们脱离大楼精神污染的药物……他妈的，我用了好久才总算从公司的那场长梦当中醒转过来，对亏了这些会说话的啤酒。”
“你就是不说，我也会喝下去的！”
程东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用拇指弹开瓶盖，扬起脑袋便大口地豪饮起来，“老子自信品鉴过天下的好酒，可偏偏就是没喝过会自己说话的啤酒。啧，这酒的味道和品相一样糟糕，清汤寡水的，像是马尿！”
“你就是程东？哼，可让大爷好找！”
身材壮硕的男人用力地摆了摆自己的脖颈，一片“噼啪”暴响之声立时便响彻了整间场馆，这个男人也在笑，只是眼神之中却满是冰冷的杀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一男一女都在阴狠而警惕地盯着程东，可程东偏偏正在盯着伊堂岚的那只撑在数控面板上的手。
虽然看得出伊堂岚正在极力地控制着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肉，可是那条线条匀称的手臂，还是在有节奏地打着摆子。
“我靠，不是吧！你被那两个家伙给打成了这样？是不是都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他故意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甚至还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的天啊，缄默者变成了手抖者了！是心脏的问题吧，心脏不好的人好像都会手抖……唉，你自己看，那只手还在发抖哎！”
伊堂岚倒也不恼，一屁股挤在了程东身边，大大咧咧道：“如果我要改名为手抖者，你是不是该叫做阴阳脸了？连胡子都只刮一半的脑残，还有心思嘲笑我？”
“你他/妈的……”
被人无视的感觉不管怎样，都不会让人觉得舒服，矮个子女人暗骂了一声，握紧了拳头便要杀将过来，却反倒被告各自男人一把拽住。
女人嘶声道：“干嘛拦我！那两个家伙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别轻举妄动……”
男人沉吟着，把目光冷冷地落在程东身上，“小心他们耍花样！”
【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两个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便又爆发出一阵旁若无人的大笑，颇有一番“把酒祝东风”的从容与豪迈，似乎当真没有把面前的一男一女放在眼里。
【你拿的这瓶酒，实际上是我带过来的。】
【你只带了一瓶？】
【我只带了一瓶。】
【要不然……咱们两个一起把这瓶酒喝完？】
【我才不要，你的口水太臭了，我不想喝！】
【哈哈哈哈……】
男人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程东和伊堂岚越是表现得挑衅且疏于防备，就越是让他觉得不正常。他看过关于程东的义体信息报告，这个家伙长着一身的蟑螂肉，打不死，锤不烂，而且越战越勇。如果没有将其一记必杀的准备，贸然出手绝对会彻底打乱自己的战斗节奏。
“缄默者已经被咱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就这么怕那个叫做程东的垃圾？”
女人死死地瞪着程东，恨声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
男人沉静地把手负在身后，目光虽与女人一样的阴冷，却大大地收敛了眼神之中的锋芒，“尝试着联系技术部的人，告诉他们，有两根手指在81楼，叫他们立刻把那群变异体怪物送过来！”
“保安部的家伙们已经被缄默者和提线者杀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公司几乎有80%的楼层，都处于闲置状态，他们……”
“有多少，就让他们派来多少！”
男人的声音坚决得不容置疑，“即便那些东西在这里被他们全部杀光了也无所谓，我们还有一张王牌在手里，工匠小姐，就是我们的王牌！”
“公司的内部员工……全部大换血？”
“联邦有这么多人，淘汰下一批员工，要不了半年就能重新培养出一批新的。你和我对于公司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脑袋，我们的总经理和董事长！保住了公司，才能保住联邦的安宁，你明不明白！”
“好吧……”
女人讷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世界需要牺牲……”
“我明白，我愿意为这个世界牺牲……”
那男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对着程东的方向高声道：“你听说过记安局吗？我们是记安局刑事科的探员，她是二号，我是一号。”
程东玩味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接着把头扭向了伊堂岚：“从28楼到81楼的杂碎们，都让你收拾干净了？”
“除了你所在的77层和公司30层的资料所。”
伊堂岚苦笑着点了点头，“当我听到大楼里三番五次地响起警报提示的时候，就猜到你已经醒过来了……大楼里的绿色工牌被我干掉了一大半，随后就让我碰见了这么两个怪物……”
“你的义体机能呢？”
“我不是你……如果这是在搞潜伏和暗杀的话，我倒是很有把握，只不过这次打的是持久战。”
伊堂岚仍是苦笑，他讷讷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握着黑刀的右手，仍然在不住地颤抖，“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可以源源不绝地从别人身上获得动力，我的义体机能已经耗光了，换言之，我现在帮不上任何忙。”
“你要我一打二？”
“你恐怕只能一打二。”
“那你可得请我喝酒！”
“喝多少都行……”
伊堂岚转而把头扭向对面的两个人，“只要咱们能活着离开这。”
“还有3分钟，所有的绿牌员工正在往这赶。”
二号厉声道，“什么时候动手？”
男人没有理他，接着对程东的方向大喊道：“我们本是一个实验室里培养出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如果只靠【谈一谈】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我们大可不必搞成今天这个局面了……”
程东冷笑了一声，对着伊堂岚小声道，“找到莉娜的位置了吗？”
伊堂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30爆炸的前几分钟，我留意到那里曾经迅速地转移过两批包裹严实的货物，如果没猜错的话，其中有一个应当是你的那颗眼睛。”
“你怀疑另一个就是莉娜？”
伊堂岚犹疑了半晌，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怀疑莉娜已经死了？”
“不，我怀疑莉娜恐怕只剩下了脑干组织。她没有死，但是也不算还活着……”
伊堂岚顿了顿，接着道，“我检索过很多白色工牌的刻度数据，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莉娜的形象，却拥有着大量与幻觉相关的描述……我甚至可以怀疑，整栋公司大楼的意识污染，或许都是源自于莉娜的义体机能。”
其实，不论莉娜是生是死，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轻轻松松地操控一整栋大楼的人类的思维。
程东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所有事件的结局，都在一百层楼的那扇大门后面。
他们不必在揣摩什么，只需要想办法撞碎那扇大门。
“好吧……”
程东大大咧咧地从跑步机上坐了起来，“你先在这好好地歇一会，要不了多久，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我们。”
“小心他们……”
“用不着提醒！”
说话间，程东已经插着口袋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那对男女的面前，“小不小心，他们都是一死。”
女人冷笑道：“你很有自信吗，垃圾！”
话音未落，只听铁门处【轰隆】一声巨响，十数个绿牌员工已经提着步枪冲将进来。
“老子就知道！”
人潮之中，一个佩戴着绿色工牌的男人刚刚瞥见程东，便扯着嗓子怪叫道，“老子早就猜到了，你这家伙没死！”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兴许程东还
不会注意到这家伙的存在。
自打他重新夺回义体所有权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着那个曾经在他脸上吐过一口痰的家伙，此时与之重逢，倒真是应了那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老话。
三对血藤刹那之间亮出锋芒，就连那层漆黑的活体皮肤都来不及套在身上，程东就已然画成了一道红光，冲进黑压压的人群当中，一把捏住了绿色工牌的嘴巴，将他整个人都按进了墙里。
嘴巴被一张大手死死地箍住，绿色工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含糊其词的话，两条悬在空中的腿和奋力挥动的双臂，似乎在展现着自己在生命终局之前的最后一丝倔强。
一号和二号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抽动了两下嘴角。
一个不起眼的保安队小队长，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路瘟神了？
“咳……那个……”
一号清了清嗓子，涩声道，“那个……程东先生，我们的这位员工……曾经……呃……得罪过您？”
程东头也不回，森然道：“你问他自己！”
绿色工牌痛苦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已经被程东箍住的嘴巴，又是一阵叽里咕噜地呜咽。
一号挠了挠头：“那个……您把他的嘴巴捂住了，他好像……没办法说话……”
“没办法说话？”
程东恍若刚刚发现这个问题一样，歪了歪脑袋，随后大大咧咧地应道，“没办法就算了，这家伙的嘴巴不干净，我帮他清理一下口腔和食道！”
话音未落，一条粗壮的血藤便顺着绿色工牌的喉管呼啸着闯进了他的胸腔当中，这人在半空当中只抖了两下，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然而即便如此，程东似乎还是没有化解掉心中的愤懑。
“根！”
话音一落，成千上万条狰狞的枝杈便在绿色工牌的身体里炸开了花，恶臭的黑血和碎肉立刻溅了程东满身，然而后者只是冷冷地甩了甩胳膊上的残肉碎骨，就又摆出了一副闲适安详的模样，漠然地把手插进了衣袋当中，“我这个人向来都比较记仇，没什么英雄豪杰的格局和胸襟，见笑了！”
一号和二号又是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翻，尴尬地抽动了两下嘴角。
“那个……”
一号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心潮热，不知何时那里已经被一层细汗给打湿，“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没必要动刀动枪的……这样……有伤和气。”
“谈？谈什么？咱们的和气不是早就被伤光了吗？”
程东大大咧咧地朝着众人走上一步，人群立刻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不过我倒是愿意听听你的意见，我这个人还有个毛病，打架的时候……不太愿意和别人啰嗦。打架就是打架，聊天就是聊天，现在快点把废话说完，免得一会没机会说了！”
“咳……”
面前的这个家伙，似乎总会让自己的嗓子变得又干又痒。
一号用手指头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结，接着道，“公司与联邦的关系，您应该知道……您这样破坏公司的构建……其实对谁都没有好处。没有公司……就没有联邦，您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打住……打住打住！如果你是要给我讲大道理的话，那就算了！”
程东立马伸出一只手，把一号噎在嘴边的话叫停，“你们公司的这群家伙好像都特别喜欢给人讲大道理是不是……那个叫拉斐尔的家伙和我说过，前台机器人丽萨也和我说过，我明白你们公司的那一套流程，也知道公司有多么伟大，多么困难，突破了那么多的阻碍，才为我们展现了这样一个和平有序的世界……但那又怎么样呢？跟老子动不动手，有关系吗？”
“摧毁公司，就是在摧毁联邦啊！”
“公司不是联邦，人民才是！也别和老子讲道理，老子不讲道理！”
蝎刃出鞘，血藤出锋，程东的瞳孔也逐渐由暗金色所替代，“废话说完了的话，是不是该动手了？”
对面的十几个人，也立刻摆出了迎战的姿态，一号厉声道：“没得谈了？”
握拳提膝，红光乍现：“当然没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