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薪烹火，化雪熬药，一缕白烟从木窗的缝隙中袅袅飘出，弥散在寒冷的冬夜中。白衣的书生盘坐于火炉前，细细地煨着药汤。
“咳咳……”桑柔忽然咳醒，她愈咳愈烈，险些背过气去。书生连忙起身扶住桑柔，眼看药汤尚未成色，心中不禁有几分焦急。
“嘎吱——”一声，院外的木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几点脚步声过后，房门就被叩响。
莫不是我忘记锁门了？书生心里诧异，向门外招呼道：“何人？”
“郎中。”
“郎中？”书生一愣。
“屋中女娃的病，可否让老夫一瞧？”
听见屋外的话音，书生心中一喜，他连忙打开房门，只见一清瘦的老人站在屋外，银鬓白须，身披白袍，挎着药箱，手持一柄木杖，气度不凡。老人的身形在月华之下散着荧荧光辉，宛如一位临世的仙人。
未等书生开口，那老者先是轻轻一嗅，随即道：“药是好药，但少了一味半夏。”
“半夏？”看着踱步而入的老者，书生忙问道，“那可是毒物啊？”
“以毒攻毒，未尝不可。”老者径直走到了桑柔身旁，俯身查探了一翻。而后，他又从箱中取出些药物，递给书生：“下次煎药时一并加入。”
书生半信半疑地接过药：“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大名？”
“在下只是一浪迹江湖的郎中，偶然路过贵舍，察觉到伤病之气，所以来看看，姓谁名甚不足挂齿。”老郎中目光矍铄，看向书生，“这女娃娃病得不轻，若非你调理得当，恐怕早已……你可学过医？”
“不曾。小生只是读过些药书，略懂一些。”书生恭敬地坦言。
“这女娃，是你亲人？”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小生是个云游四方的落魄秀才，桑柔是个孤儿，从小伴我左右。”书生虽然把这几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但老郎中心中却自有度量。
“她的病，你医不好。”老郎中拄着杖，迈开步子就要向门外走去，忽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郎中回身望去，只见那白衣书生跪在地上，身后的炉火燃得薪草劈啪作响。
“求先生救救她！”书生咬着牙，一头磕在了地上，“先生若非仙人下凡，也必是神医再世！小生愚钝，早已无所求，可这孩子年纪尚小，跟着我吃了几年苦，就连……就连一场雪也未曾见过，求先生高抬贵手，救救她吧！”
老郎中停住脚步：“要我救她，可以，但需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书生转忧为喜，忙道：“先生请讲！”
“无论对何人，都不许再跪拜，这是其一；”老郎中回过身，目光扫过书生，看向桑柔，“其二，若要彻底根治这女娃的病，少说也要一年，在这期间，你要拜老夫为师，潜心学医，不可半途而废。待到你学成之时，便是这女娃病好之日。”
书生只沉吟了一瞬，便起身道：“弟子谨遵师命。”
“至于第三件事，”老郎中重新转过身，“你学成后，老夫自会告诉你。”说罢，老郎中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祷祈勿告天，酒浆勿浇地。
阴阳和也无妖气，阴阳愆期乃人致。
病生心腹不自医，古屋澄潭何神祟。”
老郎中吟着诗走进月光下，洁白如玉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几乎和他融为了一体。
这诗……白衣书生忽然愣住了，看着老师愈走愈远的背影，他忽然开口道：“先生喜欢苏拯的诗？”
老郎中抬头看了看月色，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了夜色深处，消失在了月华之下。
***
“怎么？这小子还没跟你说过吗？”白鹿的母亲一把按过白鹿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头发，“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穆雨微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她的目光在钟离和白鹿之间来回扫了一遍，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么就由我来介绍吧，啊对，忘了做自我介绍了。”白母眯起眼笑了笑，“我叫白凌，是白鹿的妈妈，他爸过世后，他就改跟我姓了。”
“妈……你至于把老爹也提出来吗……”白鹿瞥向一旁，随手理了一下头发。
白凌看了一眼儿子，目光忽然冷了几分：“白鹿，我怎么教你的？你瞒着不说，那就不要怪我说得太直白。”
“我没瞒……我想跟她说来着，不过那次跑出来个红尘十三……”白鹿委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一眼穆雨微，又缄口不言了。
见白凌是这个态度，穆雨微也就不避讳了：“伯母……您刚才说的钟离要杀您，是怎么回事？关于白鹿，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白凌一笑，道：“钟离要杀我那只是个误会。白鹿是两年前被钟离强行拐进这个部门的，当时他不愿意，然后钟离就威胁他说，如果他不加入，就要连我一起杀掉。”
“什么？！”穆雨微不可置信地看向钟离，只见钟离耳根通红，他局促地站在原地，几度欲言又止。
“不不不，别生他的气，钟离误以为白鹿是人和妖所孕育出来的渡妖，才会以杀掉作为妖的一方来要挟白鹿。”白凌连忙解释，“白鹿那小子的脾气上来了，谁也受不住的。”
听到这，穆雨微眨了眨眼：“渡妖？”
“通俗来讲，就是所谓的半妖。”白凌的语气忽然沉静了下来，“一般有两种，绝大多数是能见妖的人与妖结合所生的孩子，另一种极为稀少的，则是被妖占据肉身的人所孕育的孩子。”
“白鹿属于后者？”
白凌点了点头：“妖寄宿在我体内，它的妖性也因此遗传给了白鹿。”
穆雨微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不由地吃了一惊，她曾经幻想过是否存会有人与妖结合，但是从未想过妖以占据人身体的方式来传递妖性，这和前者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凌似乎看穿了穆雨微心中的想法，“你在想，妖的血统是不是已经在人类社会里蔓延开了。”
“但很可惜，答案几乎是否定的。”白凌轻轻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据记载，渡妖的存活率极低，而且没有生殖能力。渡妖无论是和妖还是和人，都无法孕育出新的后代。”
“不过，现在有例外了。”说到这，白凌忽然坏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白鹿，白鹿“啧”了一声以作回应。
见气氛越来越尴尬，穆雨微赶忙把话锋一转：“所以……伯母，您体内的妖，到底是什么？”
“问得好。”白凌走向书架，取出了《崇真妖录》，小心地翻到其中的一篇，递给了穆雨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