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真理部妖闻录 > 第七十章 百俑千姬(2)全文阅读

愣了一会儿后,印师忽然笑了起来:“你说是妖?妖为何要写这信?你别忘了,虽然你我现在与钟家的驱妖士同处一屋,但千年来,驱妖门一直与妖势不两立。”

“若是像你这样的妖呢?”红尘十三把眸子一转,“据我所知,还是有不少妖得到了驱妖门的尊重,金羽印师不也是其中之一吗。不仅如此,你还在帮助驱妖士调查天师火案,这也能叫‘势不两立’?”

听到这,印师的金瞳骤然一缩,其间闪过一道凶光:“红尘娘,你什么意思。”

“哎,我可没有冒犯之意。”红尘十三啜了一口烟嘴,烟斗内无火自燃,猩红的火光一亮,“我只是觉得,若有妖同你一样愿意协助驱妖士,那写下这信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笑话,我只是为报救命之恩才留于此处。况且,即便驱妖门还未覆灭,我也不认为会有妖愿意协助他们。”印师嗤鼻道,“吾辈一直以来也只是与驱妖门互不相犯,仅此而已。”

见气氛愈发紧张,穆雨微扶了扶额头:“两位,跑题了……”

“再者,是你们请我过来的。”红尘十三侧眼看着印师,唇间呼出一口红雾,“若是不想要我开口,我不再言语便是了。”

“你!”印师背上的皮毛耸立了起来,“亏你还活了千年,竟然如此不可理喻。”

穆雨微面无表情地站着,见这两只妖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个没完,她索性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独自思考了起来。

印师的金羽无法提炼出朱砂信的人情,那么确实可能像红尘十三所说,这信不是人写的。穆雨微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印师,又看向神色淡然的红尘十三,忽然愣了一下。

“天师火案活下来的两个人里,并不是只有钟离才有妖相助啊……”穆雨微喃喃自语道,“钟有狐……妖刀……宴?”

再抬眼看去时,她已经不知道话题发展到哪儿了,只听见印师正没好气儿地说着:“是是是,你们红尘娘一个个只知道躲藏在梦中,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妖的落魄。”

趁印师话音一落,穆雨微突然断喝一声:“停!”见二妖都看向自己,她长舒一口气,接着问道:“话说……你们知道‘宴’到底是什么吗?”

印师坐直身子,只见那一对翅膀重新化作妖气,转瞬便重新收回了他体内。红尘十三抖了抖耳朵,端起烟杆啜了一口:“你说的是钟有狐的那把刀吧?”

“嗯,之前我在录像里听见他好像是这样称呼那把刀的,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不知道,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单字一个宴,可能并非妖名。”红尘十三转而问道,“《崇真妖录》里也没有记载吗?”

穆雨微耸了耸肩:“我翻遍了《器守篇》也没有找到刀中妖的记载,有几页还缺失了。”

“刀中妖……说起来,钟离的亲生父母好像就是被刀中妖害死的。”印师思忖道,“如此说来,钟有狐果然是关键。钟离找到的线索最终也汇集在了那个男人身上,这些谜团似乎都与他有牵连,正因如此,钟离才会把这红尘娘请来。”

“因为她帮过钟有狐?可那是为了……”穆雨微把话说到一半,突然咽住了。

“为了?”

“没……没什么。”穆雨微低头整理起衣摆,“所以呢,为什么找她?”

见穆雨微不再多说,红尘十三那端着烟杆迟迟未动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据说,红尘娘不仅能窥梦编梦,还能在现实和不同的梦境中自由穿梭。”印师吊起眼角瞧了瞧红尘十三,不情愿地说道,“若真如此,在寻人这件事上,几乎无妖能出其右。”

“钟有狐的行踪,我确实留心过。”红尘十三在桌沿上磕了磕烟斗,带着火星的红尘被震散进空中,“想让我告诉你们?可以,不过,我要的价可不便宜。”

此话一落,里屋的门忽然被拉开。钟离提着龙渊剑从黑暗中走出,眼中再无睡意:“你要什么。”

“别急,容我再多问几句。”红尘十三轻轻捻了捻红玉烟杆,看向钟离,“找到钟有狐后,你打算做什么?”

“带他回来,问话。”

“你胜得了他?”红尘十三轻拧娥眉。

钟离握紧剑鞘,拇指顶在剑镡上:“胜或败,总要有一个了断。”

见他心意已决,红尘十三反倒松了口气。她接着问道:“即便带回来了,又如何辨别其言虚实?”

“我自有办法。”

听完这话,红尘十三走到钟离面前,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翻:“年纪不大,气势倒是很足。来,附耳过来,付得起这价的话,姐姐便把钟有狐的计划告诉你。”

侧耳听完红尘十三的几句耳语后,钟离愣了好一会儿。沉默良久后,他拔剑出鞘,用剑锋在掌心刺出一点鲜血,然后向红尘十三伸出手:“我答应你。”

“你果然很有意思,是我喜欢的类型。”红尘十三微微一笑,她咬破手指,将指尖点在了钟离掌心的血上,“那么,你想先听什么呢?”

***

亥时。

在四只两两对视的白石狮子后方,一座黑木制成的牌楼耸立着,其上悬着一块金边蓝底的匾额,用金漆写着“蛇坊”两个大字,笔力刚柔相济,恰到好处。

天已入夜,原本肃穆的牌楼也被红色的灯笼映亮,散发出暧昧的气息。

这蛇坊起初是獐市的古街子,后来被建成了酒吧街,古色古香的街道中多了几分烟酒气,倒也别有韵味。坊门坐北朝南,左手边十余米开外便是鹧鸪河,平日一到晚上,坊内便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即便隔着墙壁也能听到歌舞声。

然而今夜不同。于坊门的牌楼之上,钟有狐独自坐在灯光不及的阴影之中,他眯着眼瞻望了一番,蛇坊内的无数红灯笼照常彻亮着,却未听见有半点声响传出。没有了浓妆艳抹的女子和梳着油头的浮浪少年,蛇坊失去了活力,俨然一摊空虚的蛇蜕,毫无扭动腰肢的兴趣。

“有些能耐。”钟有狐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把搁在一旁的长伞扶起。灯火映亮了他的半边面颊,夜风拂过宽松的黑色短袖,在柔软的衣料上掀起一层层波纹。

“啪嗒”一声,雨丝打落在钟有狐的靴子上,他将手探出牌楼,感受着风雨:“这座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多雨啊……白天还是个艳阳天来着。”

“不过,倒也无妨。”钟有狐笑眯着眼,反手握紧了伞柄,将脚踏出牌楼。

风响过后,钟有狐稳稳落到了牌楼下,他拖着长伞,踱步向坊内走去:“千机大人,您这足以媲美鬼市的妖气,是为了迎接我而准备的吗?”

蛇坊内一片沉寂,红灯笼在蒙蒙烟雨中晕成朦胧的光点,细雨浸湿地面,倒映出绰绰灯影,宛若彼岸之景。钟有狐踏过一地虚影,目光在街道左右来回扫视,今夜的蛇坊虽然安静至极,却并非无人之境,环顾四周,店内皆是酒客满座,人们僵直地坐在店中,重复着平日里的动作。

端着冰块化尽的酒杯、指间夹着一根香烟长的灰烬。这些人形同机械,一举一动宛如被操控的人偶,眼中没有丝毫神采。

“怎么,有本事养人俑,却没胆子现形?”钟有狐轻笑一声,“这是要故意扫我的兴?”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从角落里飞射而出,钟有狐将伞猛地一抬,一簇火花伴随着“铛——”的震响在雨中溅开。无声落雨中,钟有狐看见一支短箭嵌在伞上,箭中散发出浓重的妖气。

“这才像话。”钟有狐把伞横在眼前,他一手抓住伞柄,另一手握住伞身,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说是吧,宴。”

随着钟有狐将伞柄拉出,一道细长的寒光也缓缓现出。“嗡——”的一声振鸣,妖刀从伞鞘中拔出,雨点打落在银白的刀身上,似血的灯笼光在其刃上流转。

斜风细雨中,钟有狐的影子涌动起来,紧接着,一只苍白且纤弱的手从中探出。

“别太兴奋,”宴的声音宛如刀上薄霜,锋利而冷彻,“我不想伤到那些人。”

听见宴的话,钟有狐笑道:“人?他们只是待孵化的人俑而已。”

又一只手伸出影子,两只手拨开这谭宛如泥沼的影子,一位人身蛇尾的女妖从中盘曲而出。女妖披着一头长发,眼前缠着一条黑色的布条,她的肤色银白若铁,其上似有无数细鳞,在灯火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其下身则是一条黑鳞蟒身,鳞片锋利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好久没见你亲自从刀里出来了。”钟有狐侧眼看向宴。

“我怕你不留心。”宴活动了一下腰身,蛇身上的鳞片摩擦得作响,“来了,中九。”

“听见。”钟有狐毫不犹豫地把刀往左一挥,只听“铛”的一声,火星迸溅,又一支短箭被打落在地。

“上一。”

“铛——”

“上七。”

钟有狐反手把刀向身后一甩,从死角射来的暗箭被刀身弹开,灭了一旁的灯笼。

风吹雨斜,淋湿了宴的长发。宴把湿发挽到耳后,她抖了抖蛇鳞,游走到钟有狐身旁:“这境况,倒有些像当年陪你做的练习。”

“你还有闲情怀旧?”钟有狐嗅了嗅空中那浓稠的妖气,“那些俑可要孵出来了。”

“除去人俑,还有数百只。”宴把双臂交抱在胸前,重新没入影沼中,“有狐,以一敌百,你会死的。”

雨水顺着刀尖滑落,钟有狐握紧刀柄,缓缓睁开了眼。

“那再好不过。”他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