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行驶在街道上，车灯漫散在雨雾之中，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摆。车内寂静无声，萧寒握紧方向盘，她从内视镜里看了看车后排，眼神有些不自然。
穆雨微咽了口口水，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左手握着七星龙渊，右手握着长妖刀。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斥力从身后传来。
太安静了……穆雨微禁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偷偷侧身瞄了一眼。
后座上，受了伤的钟有狐坐在中间，钟离坐在他右边，左边是白鹿。白鹿虽然还在用妖气为钟有狐治疗着，但他一直看向窗外，脸上挂着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表情，竟比钟离还要冷漠几分。
自打上车后，这三个人就没说过话，钟离和白鹿目不转睛地守着窗外的雨景，徒留钟有狐一个人不知道该看哪儿，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哪儿像是刚刚死里逃生的？穆雨微本以为怎么说也要争吵一番，为此才特意让钟离把龙渊和妖刀交了出来，以防在他们在车上打起来。结果反倒是她多心了？
小雨仍旧下着，雨丝拍打在车窗上的声音与车内的安静形成了对比，终于有人耐不住了。
“我说……”钟有狐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们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钟离盯着窗外，开口道：“回去再问。”
“干嘛非得回去？”钟有狐有些不解，“刚才在蛇坊里，你不都问过几句了吗？”
“谁知道你说的话能不能信。”白鹿把手往伤口上用力一压，疼得钟有狐“嘶——”地倒吸了口凉气。
“好好好，听你们的，回去再说。”钟有狐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自己的靴子。
眼看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又要关上了，穆雨微赶忙接过话道：“刚才问过了？钟离你问什么了？”
“我问他，为什么认为我是凶手。”钟离依旧看着窗外，“以及，为什么又愿意帮我。”
“帮？”白鹿愣了一下，看向钟离，“部长，这……什么意思？”
钟离微蹙着眉头：“回部门再说。”
一言一语间，时间的流逝也仿佛加快了不少，转眼间便能望见华大的校门了。回到真理部时虽已是夜深，可部门内的灯光依旧亮着，远看去倒让人安心了不少。
走在走廊里，穆雨微忽然扯了扯萧寒的衣角，低声提醒道：“会长，这两把妖刀都在，或许又能让你看见妖。部门里还有妖，我怕你适应不了。”
回想起之前自己被黑夺追赶的经历，一股寒意在萧寒的脊背上散开。萧寒停下脚步，把眼前的一缕发丝挽到了耳后：“嗯……反正我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不进去了。有任何消息你们通知我一声。”
穆雨微应了一声，送走了萧寒后，她返身走进了真理部，跟钟离说明了情况。
“咔哒”一声，大门上锁。钟离又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偷听后，他拉过一把椅子，示意钟有狐坐上去。钟有狐被红尘十三用红纱绑得跟只红粽子一样，他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先是望了一眼被穆雨微握在手中的长刀，然后开口道：“现在我可以交代了吧？”
“哟，还挺积极。”红尘十三笑了。
钟离拉上窗帘，然后坐到桌案前：“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第一，”钟离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天师妖火，是不是你放的。”
***
“不是。”钟有狐摇了摇头。
“妖火发生前，你在哪里。”
“你果然失忆了。”钟有狐苦笑一声，“照你这样一句一句问下来，即便审到天亮，也问不出个结果。不如让我自己说吧。”
思忖片刻后，钟离和白鹿交换了个眼神，见白鹿点了点头，钟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钟有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在分门枢部发生的那件屠门惨案。”
“屠门？”钟离皱紧眉头。
“是，就在天师火案发生前一晚，分门枢部一夜之间被杀光。”
听见这话，钟离的头忽然疼痛起来，他扶着额头咬牙道：“是谁……”
钟有狐缓缓闭上了眼：“是我。”
“什么？！”真理部内的众人为之一惊。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的话吗？”钟有狐道，“我说，‘驱妖门被少年的兄长所屠戮’，那并非戏言。火案发生前，分门确实被我屠门了。”
“为什么……”钟离头痛难忍，用手肘勉强支撑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有狐睁开眼，目光中饱含着恨意：“小离，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到底因何而死吗。”
“因为一把妖刀……”
“错！”钟有狐断喝一声，“是因为驱妖门！”
“驱妖门的长老一直对我们说，他们是被一把妖刀害死的，可事实是——”钟有狐注视着钟离的双眼，“他们是被宗分门之间的纷争害死的。”
“不，不可能……”钟离撑着桌面站起身，“那为什么父亲不告诉我们……”
“因为他不敢。”钟有狐把目光瞥向一旁，“如果他说了，宗门会把你们处理掉。父亲当年以血书起誓，发誓绝不透露此事，才把你们保了下来。”
“那……你为何屠的是分门……”钟离喘着粗气，汗水大颗大颗往下落。
钟有狐轻叹了口气，道：“小离，咱们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追你去山海阁，后来还把被封印的白夺放出来了，这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
“那次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柄长刀从山海阁内飞到我手中，救了你一命。”说罢，钟有狐看向穆雨微手中的长刀，“宴。”
话音刚落，只见一股黑色的妖气从刀身上溢出，流淌到了地面上。穆雨微吓得手一松，长刀落地，锋利的刀尖直插入地板中，入木寸深。紧接着，钟有狐的影子忽然一涌，宴从其中盘曲而出。
“钟离……”宴的神色有些悲伤，她面朝着钟离，似乎能透过眼前的黑纱望见他。
“这就是……宴……”看着人身蛇尾的宴，穆雨微有些诧异，她飞快地回忆了一下，确定在《崇真妖录》中并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妖。
红尘十三抬手一挥，几抹红纱向宴缠去。可那红纱刚触碰到宴的皮肤，便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咬、吞没了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妖气连魂魄都能吞噬，只有无心之器才能承受得住。”宴转而面向红尘十三，“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看着宴和那把长刀，钟离忽然记起来了什么：“你难道……是山海阁里的那把刀……”
宴顺着黑色妖气游弋至钟离身边，她伸出手想要抚摸钟离的面颊，可手伸到一半便又停住了。“钟离，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但当务之急是让你知道真相。”宴抬起手，妖气从指尖滴落到桌面上，逐渐汇聚成一滩，“你所说的那把害死了你父母的妖刀，就是我。”
说罢，桌面上的妖气忽然翻涌了起来，那气息逐渐汇聚成形，变化成一只人身蛇尾的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