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选了个江浙菜馆，人不是很多，戴方已经恢复正常，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家人不回去吃晚饭了。我笑说，你太太着急了吧，他摇头没多说什么。我喜欢清淡的口味，江浙菜口味不重，我们点了最有特色的几道菜，龙井虾仁，西湖醋鱼，莼菜汤，杭椒牛柳，小笼包。我们好像没有刚才在海边时那么欣悦，两个人只是吃菜，话说的很少，我们之间一直以来轻松愉快的氛围此时好像起了变化。
为了打破尴尬，戴方找了个有趣的话题：“小韩，问你个问题，看你脑筋的转弯速度如何？”
我点头同意，猜想他可能会问一道数学或物理方面的问题。
“有个守夜人对他的老板说，您别出差了，我昨晚梦见您乘坐的那架飞机发生空难了。老板听从了他的建议，推迟了出差时间。果然，如守夜人所说，老板原定乘坐的那架飞机坠入了大海，飞机上的人无一生还。老板非常感谢守夜人，但是他出差回来以后不但没有奖励这个人，反而开除了他，问为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老板害怕他的预测能力？”
“不对。”
“哦，让我再想一想。”
我喝了一口莼菜汤，口感爽滑。北方没有莼菜，这种菜只有南方才有，它们的小小叶片蜷曲着，呈现青褐色，漂浮在汤碗里，很像泡开的茶叶，吃起来十分粘滑，和汤中的白色鱼丸相得益彰。
“你刚才说，预测空难的那个人是个守夜人对吗？”
“是的。”
“我知道答案啦。”
“说来听听。”
“既然是个守夜人，晚上当然是不应该睡觉的，而他却在晚上梦见空难，可见他没有恪尽职守，工作时间睡大觉，老板开除他是有道理的。”
“聪明。”戴方竖起大拇指，“你有洞察事物本质的天赋。”
“我有吗？”
“你有。”
戴方的小小智力题，大大改善了我们之间的氛围，气氛重新轻松活跃。
等待结帐时，我低声问了一句，“今天，你为什么掉眼泪？”
“什么？”
“在黄河路上，我看见你流眼泪了，是想起了什么人吗？”
“哦，我还以为你没看见呢，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
“以后吧，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对他的故事很有兴趣。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戴方送我回去，他照旧不喜欢走黄河路，我默不作声，看车窗外城市明灭的灯火，沉浸在虚无感中。
戴方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两年多了，每一次我都尽力避开那个路口，不敢去那个地方，本以为感觉已经不强烈了，今天走到那里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奇怪地看着他，很多事情是我所不了解的。
“多好的名字啊，不老街，永远也不会老，永远有生命活力，当真如此就好了。”
戴方摇摇头，苦笑。
“黄河路和不老街的交叉路口，她就在那个地方遇到了车祸，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经昏迷，然后再也未醒过来。”
我没敢出声，听他继续说下去。
“孩子才四岁就没有了妈妈，当时我万念俱灰，不知余下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在海边一坐就是一天，我甚至想到自杀算了，但是我还有责任没完成，为了儿子我还要走下去。”
他说不下去了，我递给他纸巾，让他擦擦。那位漂亮的太太竟然遭遇了车祸，我体会着戴方的心情，看来以前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所以他才如此伤感。我不该让他走黄河路的，看见那个路口，他就难免悲伤，我责怪自己不懂事。此前我曾经猜想过他们的生活，他们既有事业也有爱情，想来一定是美满的，令人艳羡的，过着童话般的生活，但现实却——
我到站了，戴方再一次表达了歉意，我让他放轻松，一切都过去了，他的妻子会在天堂万事如意。他站在车边，目送我走进小区。这一天的事情真多，先是我的胃口捣乱，然后又听到了戴方的伤心往事，我怀疑自己晚上能否睡得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