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住在四人一间的宿舍里，夏其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的时光。第一天上班，都觉得新鲜，加上大家年龄差不多，很快就聊开了。只是他忙碌了几天，实在累得很，在热聊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上的上工时间是7：30，大家提前一个小时就起床了。洗漱早餐之后，就有小组长带他们进了昨天参观的那个车间。每个人的工位和工号都提前标注上了，组长又交待了几句，新人们正式的工厂生涯就开始了。
夏其戴上口罩，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时间一到，流水线上的鞋帮就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他笨拙地拿起刷子，按昨天培训的办法，蘸足了胶往鞋帮底部和四周都刷了一圈。昨天看着老工人操作似乎很简单的样子，结果自己做起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他手忙脚乱地刷了几只鞋，流水线好像就堵车了一样，面前已经推了不少原材料。后面的工人已经完成了手头的任务，空闲了下来等他。这时车间的工头看见了，忙走过道：“新来的，搞快点！”
这一催，夏其更加慌张，原来就不熟练，这下反而更慢了。眼看面前的鞋帮越来越多，他急得脑门直冒汗。工头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刷子哗哗哗，几下就把这些存货给处理了，然后瞪了他一眼，说道：“学着点！”
夏其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赶紧又干起来。这下好歹跟上了节奏，心里才没这么慌了。
只是半天干下来，这一模一样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他已经是腰酸背痛，手足僵硬。更难受的是，由于精神高度紧张，连一点儿走神的时间都没有，他现在感觉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跟随着人流走进食堂后，才有点回过神来。
拿着不锈钢餐盘打了一份饭，有气无力地找了个座位，也没什么食欲，就呆呆地望着盘子里的炒青菜不想动弹。这时小侯看见他，忙端着盘子过来，坐到了他对面。
小侯是被分配到开料车间，就是用刀片将皮料按鞋样划出来，技术含量稍微高一点儿，据说薪水也高些。
“其哥，看你有点来不起了哇？”
夏其正在发呆，被他这么一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道：“太累了，浑身痛得很。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小侯“嘻嘻”一笑：“我觉得还可以，比在老家种田好些，至少钱赚得多点，听说这里加班费更高，我都向组长申请加班了。”
夏其看看他瘦弱的样子，没想到体力还很好:“你还可以嘛，加班我是不行了，现在我手都是抖的，整个人像个僵尸一样。”说着伸出手给他看，果然几个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抖动，完全不受大脑支配。
小侯惋惜地摇摇头：“你这个身体太差了，这样子不得行噢。听说这里加班都是要抢的，既然来了肯定是想多挣点钱回去噻。”
“算了，还是身体重要些，为了挣钱，把身体搞垮了还是划不来哈。”夏其模仿小侯的自贡方言，把舌头卷起来说话，听起来还有点味道。
小侯倒也不介意，还给他说哪个发音不标准，应该如何如何。
跟着他兴致勃勃地从食堂一路聊到宿舍，夏其有点撑不住了，一下倒在床上，顿时觉得全身发松，无比舒服。小侯见他累了，也不再说话，自己掏了本杂志出来看。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他被脑门的一阵激闪给惊醒了。好久没用小天眼，他似乎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功能，这个时候突然发动，难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闭上眼睛，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再次睁开眼，夏其脸色阴沉。看着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车间的小侯，心里有点难受。再一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就1点，到上工的时间了，其它几个工友都已经出门了。
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从床上一跃而去，迅速冲出门去，把门给锁上了，然后径直上班去了。只听见小侯使劲捶门的声音:“其哥，莫开玩笑，快开门，迟到要遭扣工钱的！”
夏其两手不停地拿起刷子，机械给鞋帮刷胶，经过半天的操练，他的动作要熟练多了，基本上能适应流水线的节奏。但脑子里却始终想着小侯的事，不知道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哪怕因此迟到被扣了钱，误会自己也没关系，反正过几天就拍屁股走人了。
这时突然听见外边一阵躁动，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受伤了”“指头被切掉了”之类的话，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启动小天眼，果然看见小侯被一群人扶着往医务室跑，他的右手食指血淋淋的，已经被切掉的一小段，被旁边一位工友拿手帕包着，想是赶着去医院还能接上。
小侯笑嘻嘻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浮动，夏其只觉得心头痛得厉害。只能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不停地刷漆，放下一只，又拿起一只。似乎想靠这种麻木的动作来舒缓自己的情绪。
终于熬到了下班的铃声响起，夏其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同舍的小马也是开料厂间的，想必了解情况。自己明明把他锁在了房间，不知道是怎么跑出去的？也不知道断掉的手指接上了没有？
宿舍里还没有人，他在房间里不停地转来转去，这时也没有必要用小天眼浪费体力，大约等了十来分钟，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那是下工的舍友们回来了。
小马和小黄两个走进宿舍，小马看见夏其正坐在床沿边，不禁哼了一声。
夏其有点莫名其妙，正打算开口问问情况。他却先走到夏其身边，沉身问道:“今天是你在小侯之前离开的吧？为什么要锁门？”
夏其猝不及防，被他问得张口结舌。却听他又说：“不管你是开玩笑也好，还是有其它什么想法，把小侯害成这样，总该有什么表示吧，怎么还像没事儿一样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