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这番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甚至还很有道理。让夏其心里不由得感叹，倒底姜还是老的辣。比较而言，自己和江北燕刚才就说得太直白了。
接下来，吴总又把矛头指向了谢洪意的出版部。
“还有出版部，我还是那句话，图书不好搞，而且里面猫腻多得很。谢洪意这家伙心眼很多，你们也要盯紧点，不要让报社的利益受损。”
看到夏其和江北燕都有些茫然，吴总便耐心对他们讲了一番出版行业的道道。
“我有很多朋友都在出版社工作，对出版那一套体系还是比较熟悉。”吴总开始侃侃而谈：“出版主要是几个大的环节，组稿、编辑、印刷、发行。这其中，前面三个环节通常都比较规范，不容易出什么问题。但发行方面，猫腻就比较多了。”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却没说话，显见是等着夏其他们发问。
江北燕很乖巧，而且也确实不太懂，于是便问道：“吴总，发行上有什么猫腻？”
吴总的脸色开始严肃起来，感觉得出来是在说一个比较重要的话题：“你们知道，我们报纸也要发行。但报纸不靠发行挣钱，而且就这么一个产品，价格和折扣都比较透明。我们《城市消费报》定价一元，通常都按五五折发货，所以要想在里面做什么手脚，不太可能。但图书就不一样了。现在国内的图书发行，新华书店称为主渠道，虽然结款周期长，服务质量不怎么样，但管理比较严格，要想搞什么小动作也不太容易。另外，新华书店体量大，像我们这样的小规模出版机构，他们也很难看上眼。因此，我们的图书，毫无疑问是以二渠道，也就是民营书店为主。”
吴总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民营书店大部分都是个体书商，你们到西洲火车站旁边的书刊批发市场去看看就知
道了，每个店占着一个摊位，面积都不大，基本上无管理可言。”
书刊批发市场夏其倒是去过，说起来图书是文化产品，读书是高雅的活动。但书刊批发市场也就和菜市差不多，不管作者多么有名，写得有多好，在这里都和白菜一样，只具有货物的属性，到处推得乱七八糟。市场里面一个摊点挨着一个摊点，摆着各类样书，还散发着一种仿佛受潮过后的纸张味。店员们在里面懒洋洋地聊天，遇到有来进货的书报亭老板，才打起精神讨价还价一番。
虽然经营着书刊生意，二渠道的老板们大都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在他们眼里，图书和其它商品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个生意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技术和理论，说白了，他们做的工作很简单，找出版社把书批发过来，然后再发向各个摊点，钱也赚得轻松，而且由于出版社通常都包退换，也基本上没什么风险。他们也不需要知道书的质量如何，好不好卖才是硬件道，拿到市场上一检验就知道了，卖不动就退回去。
在开火锅店之前，雷小胖就曾经和夏其谈过，打算也做这个行业，后来一打听，进入门槛比较高，注册资金在百万以上，而且要获得主管部门审批的发行资质相当困难。即使找个单位挂靠，向出版社要货，也得垫上一大笔现款，现在坐在市场里面的这帮老板，都是早期就做起来的，那时候还可以先货后款，现在由于竞争激烈，越好卖的图书要求垫资的比例就越高，他们这才遗憾地放弃了。
“因此，这里面操作空间就相当大了。举个简单的例子，按常规我们一个品种五五折发货，但是你完全可以和书商勾结起来，称这个品种不好，要求降低五个点的折扣，然后书商再返给你私人三个点，双方皆大欢喜，但是报社就损失了2%的利润。”
“还有一点就是退货，按照行业通行的
做法，除非特别紧俏的产品，出版社都会给书商承诺100%的退货。但我们不要忘了，出版领域还有一个特殊的市场，叫过刊市场，专门销售过期的杂志和老旧图书，书商从出版公司以很低的折扣把准备化浆的旧书批量买回来，再以二三折的价格卖出去，还是有利可图。”
江北燕听得有点蒙圈。夏其却明白了：“这样的话，发行人员就可以自己操作，把打算化浆的图书以低价买过来，再倒卖到旧书市场，如果量大，的确能赚得不少。”
“由于是与私人交易，发行人员的灵活性很高，所以还有很多漏洞可钻。我还听一个出版社的总编辑讲过这么一件事，某个民营出版公司的发行人员自己盗印了一本公司出的畅销书，悄悄印刷出来，混在本社自己的那本书里发给书商。结果当然想象得到，他自己印的全卖光了，出版社的书本来准备加印的，结果没有加。这部分利润全被他捞走了。所以，你们如果留心，慢慢就会找到其中的问题。”
吴总特意把“留心”两个字加了重音，两个人就明白了，这是让他们去找谢洪意的把柄，趁势再把梅社牵连进来。因为报社的发行部只负责报纸的销售，图书销售还是出版部自己在做，谢洪意自然会牢牢抓在手里。既然这里面有那么多的猫腻，按他的性格，不搞点事出来就怪了。
但是，自从发现自己有小天眼以后，夏其的进取心也淡了许多，无意再争个什么，还是准备自己创业的事情靠谱。而且，他还希望能把苏珊和谢洪意撮合起来，让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吴总吩咐要盯着谢洪意的毛病，这件事就让江北燕去做好了，凭她的机灵劲儿，要找谢洪意的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就没必要去掺合了。
只是没想到，吴总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春节过后没多久，谢洪意的小手段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