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醺，一轮轮的光晕从亭角洒下。
宴凉词手中拿着玉箸，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杯盘，叮叮咚咚的声音从她的手底下倾泻而出，应和着假山间的泉水叮咚，让黄怜怜好奇的凑了过来。
柳眉弯弯，黄怜怜满脸好奇：“你这是什么调子，听着怎的有些熟悉？”
“随意乱打罢了。”宴凉词轻笑着将玉箸扔在杯盘中，手指轻抚云鬓，目光凝望远方，仿佛重现着当年情形。
那不知经年何时，那女子一袭红衣妖娆，明明是妖孽的容颜，却染上了几分愁绪。
“阿词，你说，他答应了我会回来，怎的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女子迷茫的将手抬在眼前，望着天上闪烁的繁星，轻轻一握，仿佛要乘风归去。
然而她这个动作却将宴凉词吓了一跳，她急声道：“你在做什么？”
女子迷茫的转过脑袋：“我……怎么了？”
她脚勾着栏杆，身姿翻转，红衣在夜色中翻飞，忽然凑近了宴凉词：“你不会以为，我要寻死吧？”
宴凉词难看的脸色表明了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和心情。
摘星楼是整个大夏皇都最高的阁楼，这里又处在最高的一层，若是真的掉下去，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的。
然而女子却不以为意的笑笑：“你放心吧，我再怎么，也不会跳楼而死的，这人啊，掉下去就摔成了一摊肉泥，若是我摔成了那个样子，怕是到了地府，他也认不出我来了，听闻还有那些跳河自尽的，你说，河水那么冷，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她洋洋洒洒的罗列了不下十种死法，并且将那些法子批判得体无完肤。
宴凉词瞧她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便颇为嫌弃的将那张脸推远了一些。
“离我远点儿，我可没有什么磨镜之癖。”
红蝶曾是醉西楼的花魁娘子，据说她的娘亲是宫中的一等舞女，后来出了宫，嫁了人，生了红蝶，却没曾想到那男人好赌，败光了家产不说，还将自己的妻儿都输给了赌坊，后来赌坊的人又看母女二人姿色出众，便以高价卖给了醉西楼。
彼时，红蝶也不过十岁的年纪。
一直在醉西楼之中娇养了六年，及笄那一年，老鸨终于是让她出去接客了。
所幸她清倌时，似乎更能够吸引人的注意力，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便一直就是跳舞弹琴唱小曲儿，一直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那年，却被一人赎身。
见君一面托付终生，更何况是许久的相处。
“嗤，你们家那醋坛子，大老远的就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酸味，我可不敢对你出手。”红蝶轻笑了一声，眼中的艳羡之情却快要溢了出来。
曾经也有一人这般对她，如今却是不在了。
望着那天边繁星，红蝶轻声唤了一句“阿词。”
宴凉词迷茫的抬头，听到她轻声呢喃：“若是有一天，我像我娘那样去了，你便将我的尸体藏在万里寒冰的深处，那样，才能让我的尸身不腐，保持着这般模样，奈何桥下，也免得他认不得我。”
这交待遗言的话顿时吓了宴凉词一跳，她紧拧着眉头呵斥：“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再说了，那上官容，你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你怎么就认定他……”
接下来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望着那一双溢满泪水的美眸，所有的话都被咽了下去。
是啊，人未归来，不过就是两种情况。
回不来，和不愿意回来。
不论是哪一种，对红蝶都是一种伤害。
“你既然也知道我说的是胡话，那就不用当真了啊。”红蝶转身的那一刹那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娇嫩如花的年纪，她恰似一只翩翩起舞的红色蝴蝶，落在危楼的栏杆上。
“对了，近来，我新做得一首曲子，你且帮我听听。”
笛音悠扬，化作几抹愁绪消散在微风之中。
那也是宴凉词最后一次见着活生生的红蝶。
秋谣十二曲中，前十一曲讲的皆为秋日，而最后一曲，却为《冬》，只那女人，就死在雪落的那一天。
“阿词，阿词……”
女人拔高了声音，宴凉词猛一回神，便看到黄怜怜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殿下来了，你在发什么呆呢，怎么叫你都不应。”
余光一瞥，宴凉词连忙收起了那点儿愁绪，连忙俯身行礼。
“参见殿下。”
野利傲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宴凉词心中闪过一抹疑惑，就看见他审视的目光。
“阿词这是在想什么呢？”
她单纯的笑了笑，脸颊飘上两抹红晕：“想起小时候了，殿下，这些鱼儿和我们家乡那些鱼儿不大一样。”
野利傲仿佛被勾起了兴趣，哦了一声，好奇询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宴凉词赫然道：“这些……更漂亮。”
一股子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野利傲眼中的那一点点探究顿时消散不见，他抚掌哈哈大笑：“我还不知道阿词的家乡是在哪里，养的是什么样的鱼，嗯？”
这女人刚刚发呆的那样子，倒是别有几分风味。
他看似无心，宴凉词却是听者有意，她埋着脑袋咕哝：“记不清楚了，小时候家里面发了洪水，后来就随着会父母一起走远了，流落了好几个地方……不过，鱼儿都差不多，黑不溜秋的，可没这些这么好看。”
那一池子的红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偶尔跃起一条，带起串串水珠，竟像是要跃龙门，化真龙一样。
野利傲早就将“苏词”这个人的身份翻了一个底朝天，如今听她说得和查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便也没了继续追究的兴趣，反而是揽着黄怜怜卿卿我我，好不热情。
看来这突如其来的试探也是临时起意。
宴凉词意识到这一点儿，吐出一口浊气，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水中的倒影，有几分后悔。
早知道，她出来之时就披上人皮面具了。
这样，任谁也怀疑不到她的身上来。
这一张脸，还是太引人注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