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紧急背景促成志向
东亮看到杜大军对自己和同事们的评价微微一笑。他渐渐消除了对这个小青年的敌意，接着看下去：
本来，许多国人一贯相信眼见为实。尽管议论纷纷，但毕竟巴掌彗星长什么样没多少人能看到。假如没有其它办法，干脆就交给专业部门吧，就算不起作用，那只好听天由命了。可是播音员的一声哭喊惊醒了昏昏沉沉的众人，电话线路立刻塞住，网络上顿时乱成一团。播音员为关键时刻不能回家而哭泣，可在家的又有啥办法？顶多是天塌之时搂抱在一起解个心理作用。可天还没塌时，就得为一家人的吃喝奔忙啊。
我从阳台上往下看，大街上人更多了，集市上显得拥挤，银行、超市、电信等部门的长队都排到了外面。往远处看，也总有一堆堆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用望远镜细瞧，撞车的、吵架的都有，旁边还有人捋胳膊、攥拳头、瞪眼睛。看来，人的情绪不稳就想找地方发泄，打架也是一种宣泄方式吧。可是，他们想没想后果将会如何呢？
我急得干跺脚也没用。好在这时想起了警笛声。警车开道，一队队防暴警察沿街巡逻，人群很快散开了。
整个晚上，警笛时不时地响上一阵。放在以前肯定会很烦，但今天觉得很安慰。
国家主席的讲话，国际航空航天中心发射推力器，要把彗星推走或摧毁的信心，加上军队、警察的戒备态势，应该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但我从东亮那里知道，观测站看得非常清楚：巴掌彗星正向地球快速奔来！
东亮在博客里写道：“彗星正向地球冲来。准确地说，是地球和彗星正在向着同一个点运动。在那里它们将正面相遇。当两辆车相碰撞时，力量小的总要吃亏。这次呢？按体积和质量说，肯定是地球大，彗星小，但是现在彗星的加速度是超新星给的，就好像一个奔跑中的人被力气大的人猛踏一脚，他很可能连外力带自己的重力一起砸向旁边的人。当然，彗星的加速度再大，也只是把自己撞个粉身碎骨而已，可是地球上的人类怎能经受得住撞击带来的严重后果？”
“我和同事们照了很多像，还刻成光盘。有人说：‘要是地球真毁灭了，照多少都白搭。就算千万年后被发现了，人家管照片上的人是谁呢？’于是大家把他挤出队伍。但随后他又钻了进来，他笑着说想明白了，管它以后会怎么样，反正现在的我留张影心里舒坦些。”
“这倒让我想起了古代君王的画像与照片。历代君王可谓青史留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业绩辉煌，有的罪孽深重。不管当时多么轰轰烈烈，后来的我们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噢，原来历史上有过这样的一个人。顶多有他们的同姓种族引以为荣，就算留有骂名的后代也会呵呵一笑：臭名昭著也是名啊！那么其他的人呢？除极负盛名的被本领域奉为经典外，绝大多数都忙碌一生，最后烟消云散了。试想，造物主看着他造出的人类，是不是就和人类看着小蚂蚁一样呢？”
“我算不上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但我常常想一个问题：是青史留名重要，还是快乐人生重要呢？当然最好两项兼得。但一般来讲是不可能的。想要青史留名，就得经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孚”的磨练，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与追求人生之快乐正好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如果人之初性本善的话，那每个人的首选肯定都会是青史留名。但是到最后，真正留名的能有几个？就像运动员，都想争世界冠军，可是到最后能实现目标的万里挑一就不错了。所以一般人可以努力，但不要过分追求。有人说，眼看留不上名就趁来得及时赶快享乐人生。我也不同意这个观点。照这样说，人们只管自己吃喝玩乐就行了。什么努力、奋斗的，那就都用不着琢磨了。我的观点是：追求自我快乐是有条件限制的。首先要不违法，其次是遵守道德规范，最好是让自己高兴的同时也让周围的人感到快乐。”
“想大千世界，能够作为人类的一员活过此生，已经够荣幸的了。人类历史有多种记载方式，每个人都有展示自己的天地，还能照上像、刻成盘，没什么不知足的。想雄狮多么英勇，猛虎多么威风，又有谁知道它是谁呢？”
东亮的话让我和大红沉思良久，看来最紧张的时刻到来了！
我和大红焦灼的目光碰到一起，不由地紧紧抱住对方。我们相互轻轻安抚，半天才缓解了紧张情绪，但内心的惊恐并未消除：再过十几天会发生什么？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擦去大红的眼泪，压抑住心中的无奈与痛楚，强打精神逗她：“你不是说过吗，有我在你身边，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大红的泪又涌出来：“那天我以为没遗憾了，可是现在又觉得幸福的日子太短暂了，我舍不得呀！”
是啊，我也不甘心哪。
我们关了电脑，打开电视，仍然看不下去节目。平台上观星，越看越心惊。索性躺在床上你瞪着我，我瞅着你。
大红的眼晴又湿润了。在泪水滚落下来之前她钻到我怀里。不一会儿，我被泪水和汗水弄得湿乎乎的。说实在的，我也想哭。可是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这段时间里在我软弱的情况下，都是大红抚慰着我，现在该我来安慰她了。
我把她的头摆正，盯着她的眼睛问：“害怕吗？”
大红点点头，泪水仍然止不住。我心疼地用脸颊蹭干它：“我也害怕过。吓得浑身发麻，恨不得先死了再说。”
大红“噗哧”笑出声：“都死了还再说什么？”
我非常欣赏大红的接受能力，我知道这善良的女孩儿实在是心里没底了才不得已表现出的惊恐，她肯定不想把我也拉进恐惧的深渊。
我接着说：“真的。我听说曾经有专家预测过哪年哪月哪天就是世界末日，结果他不敢等到那天就先自杀了。可是你看，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都活得好好的。”
“那当时这消息发布了吗？”
“当然不能发布，否则还不天下大乱哪？”
“可是假如预测准了呢？”
“那也许会在最后时刻宣布吧，怎么也得让人死个明白呀。”
大红还没从悲哀里走出来：“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一死了之？”
“难道你想长生不老？”
“难道你不想？”
“我也想。可是我知道生生死死是有规律的。前人不死，就没有我们的出生。如果我们不死，后面的人也就没法再来了。要不然，地球不堪重负，最后非得来个大爆炸，不还是同归于尽吗？”
“假如是动物，简简单单地也就罢了，偏偏托生个人。努力呀，奋斗哇，到头来撒手归西。一辈子挣来的东西真的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难道你还想带到坟墓里去？”
“带什么坟墓里呀。过去还有个殉葬品，现在只有个小骨灰盒!”大红忽然坐了起来：“大军，咱们今天唠一唠这个话题，以后就抛开它好不好？”
“为什么要抛开它？”
“因为我也明白，不论是接受也好，还是拒绝也罢，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和它较劲根本没用，还不如顺其自然算了。”
我一把揽住大红。这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愣是让我爱不够。我每次搂着她，心里就会有一股柔柔的暖流，让我的声音和动作都变得轻柔起来。以前我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这样跟人说话，当然，这也许只限于大红吧。
看着大红逐渐平静的面容，我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我们躺到床上，继续这个话题。
我想起父母每次去火葬场参加追悼会回来，都说又净化了一次灵魂，真该好好想想怎么过以后的日子才有意义。可是说来说去，最后总要归结到一句：“唉，人就是那么回事，瞎活着呗。”不一会儿，又是老模样了。
大红赞同地说：“我也想过，人活着真的就是那么回事。生下来有人接；死了有人送。要是生病能看得起、老得走不动了有人照顾，这就算不错的了。生老病死谁能躲得过去呢？”
我不禁悲从中来：“是呀，全都这么一场。好像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在走向死亡的路上。既然非死不可，又为什么要生这一回呢？”
大红思考了一会儿，严肃地说：“看来我们得换个角度看这问题了。”
我还是提不起兴致：“换八个角度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大红坚定地说：“既然生死不由人，那我们就不要考虑它了。走到哪里算哪里。但是，我们可以考虑活着的时候，我们有精力有体力的时候，能做些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名垂青史，有的却遗臭万年？”
“可我们是普通人哪。”
“谁都是从普通人做起的呀。”大红越说越有劲头了：“我是这样想的。动物是一条生命，人也是一条生命，但人可比动物高明多了。所以能成为人是非常幸运的。再说，同样是人，边远山区、农村，连咱这城里的都算在内，我们的生活条件要比一般人强，所以我们应该比别人更努力。”
这个观点我不太同意：“生活条件好了，还用得着更努力吗？”
“当然。”大红瞪着我的眼神里蕴藏着不满：“不努力，不是辜负了好条件吗？既然条件具备，为什么不能比别人活得好一些，做得好一些？”
到这时我才觉得大红是早有预谋的，她的话题是对着我来的。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想的：“那你就好好说说，怎样才算好一些？”
大红不理睬我的轻视，翻身下床拿出一套书来：“你看，这些都是名人。从十几岁到八十几岁，他们在各个行业都非常突出。就算他们去世很多年，他们的名字如今也是被人铭记的。”
大红用名人的事迹来教育我，真是用心良苦。想想过去的十几年里，父母、老师正经八百地教育过我，能听的我凑合听了，不愿听的都还给他们了，现在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见我不做声，大红接着说：“人的大好时光一般来讲就在二十到七十之间。五十年的时间，去掉睡觉、吃饭、上下班、走亲访友、休息娱乐这些必不可少的项目，留给自己支配的时间就很少了。在自己的时间里，还要考虑对老人的照顾、孩子的抚养、自己的房子、位子、票子这些生活中必须的内容。所以，搞发明创造、成为名人，实在是太难了。”
我被她逗笑了：“既然这样，你就别难为我了？”
大红庄重地说：“我是这样想的：也许我们就是普通人，不管怎么努力，一辈子也成不了名人。可是我们要设计好自己，做我们想做的，做我们能做的，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这样到临死的时候才不后悔。你说呢？”
也许是把深藏已久的话说出来心里轻松了，大红的脸色宁静、舒展。我的心里充满感激。我的红红关心我、信赖我、把什么都奉献给我。她还不辞辛苦、想方设法用我可以接受的方式指点我，我知道其实有很多都是她现买现卖的。以她的努力、她的苦心、她的付出，她理应得到一个响当当的丈夫该给她的一切。
可是二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我都做了些什么？盘点一下，竟没啥可值得骄傲的，如果就这样死了真是遗憾大了。
我向大红发誓：只要安然走过这次险境，我一定好好设计自己，认认真真过好此生！
可是怎样设计自己，我还是一点底儿都没有。就为这个问题，我也很想和东亮直接交谈。于是我给东亮留下一句话。
大红先是阻止：“不行。你本来就是非法偷看的，就像私拆信件一样不光彩，还敢留言？”
我说：“要在平常就不敢了，可现在地球都要保不住了，有话不说出来太难受了。”
大红缓慢地点了点头：“要真是这样你就说吧，但你先想想，东亮会怎么处置你呢？”
我反问道：“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红称赞他不愧为正人君子，作为一般人只有仰慕的份儿。
我抑郁地问：“哎，你不会认为他比我强百套吧？”
大红嗔怪地数落我：“你根本没法和东亮比。人家受的什么教育，人家做的什么工作，你能比吗？
我没想到她会将我，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别不信，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学习，参加报考，还就上这个专业，还就要去天文台！”话音落地，我们俩都楞了。
过一会儿，大红惊喜地问：“真的，这是你的决定？太好了，我全力支持！”
刚才我发楞是因为这种想法好像什么时候从我脑子里划过，并未成形，谁知一急就自己冒出来了。到这时候，我只能坚决地拍着胸脯说：“大丈夫说话算数，只要你支持，我决不反悔！”
激动中的大红香吻送上。
最后，我给东亮留了一句话：“天真的要塌了吗？”
发送前，大红把住了我的手：“再想想，你确定一定要发吗？”
我果断地点了鼠标：“从现在开始，我要向他学习坦荡做人了。”
大红看我的目光非常复杂，但兴奋是显而易见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