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日记引领我用文字说话 > 第二十八章 恋 情(下)全文阅读

十六年前的景象历历在目,而眼前的守业是明显的见老了:原来油黑黑的头发变得花白,脸又瘦又长,道道皱纹清晰可见。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但增添了几分深沉、几分忧虑。

聊了一会儿,孟霄得知守业的父母先后去世,守珍也早出嫁,他在前几年才娶了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孩子们小时不觉怎么样,现在都要念书,钱就不够用了。所以他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就到这里来当民工。

孟霄关切地问:“你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守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有,她早就做了绝育手术。”

孟霄替他婉惜:“那该有多遗憾?”

守业宽心地说:“没有更好,三个孩子已经够我负担的了。”

孟霄心疼地看着他:“你总是在为别人奔忙。当初,怎么找这样一个?”

“嗨,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人愿意嫁过来,就是我的福份了,我还能挑人家吗?”

孟霄忍不住抚摸他的肩膀:“都怪你那么狠心。当初为什么拒绝我,你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吗?”

见孟霄温柔地提起当年事,守业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随后却又迅速放开:“不,我相信你是真的,可我怎能让你过一辈子庄稼人的苦日子呢?”他喝了口水,稳了稳情绪:“不过,我们虽然苦点,但她对我很好,孩子们也都和我亲。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赚钱,我还舍不得离开她们呢。”他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哟,挺晚了,我得走了。”

守业说着就站了起来。孟霄急忙按住他:“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情况吗?”

“我不是都看到了?你过得不错,我也放心了。”守业忽然想起来:“哎,你的小孩儿还没放学吗?”

这下,孟霄再也控制不住,串串眼泪滴落下来:“这半天,你听到我说有小孩儿吗?”刹时,就像开闸的水,孟霄滔滔不绝地诉说了她的委屈、她的苦闷。

守业听得眼圈发红。他满怀同情地抚摸孟霄一双稚嫩的手:“你受委屈了。那今后可怎么办呢?”

看到守业替自己难过,孟霄反倒于心不忍起来:“我怎么都好说,听天由命算了。还是说说你吧,到这儿多长时间了,每月能拿多少钱?”

“今天才到,还没正式上班。听说,多吃点苦,再少消费点,每月能剩150元呢。”

孟霄摇摇头:“太少了。我给你另外找份活儿吧,管吃管住,每月最少拿三百。”于守业瞪大了眼睛:“有这样好的事?”

“就是需要较强的体力,你能行吗?”

“没问题,我的体格还是那么棒!”

第二天,孟霄抽空带守业来到她同学开的电器商店里:“张老板,你不是需要搬运工吗?我来介绍一个,你看怎么样?”

精明的小老板见到魁梧的守业,欢喜地点头哈腰:“孟大姐,你领来的人,肯定错不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孟霄也不客气:“第一,别累着他;第二,尽可能地多给些工钱;第三,他不愿干了,随时可以辞工。”“好说、好说,一切照办。”正急于用人的张老板急不可耐地把守业领向后院。

这天,李边兴高采烈地将离婚协议书递到孟霄面前:“现在就看你的了。你只管签字,其余的我来办,怎么样?”

孟霄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她怀疑地盯着李边:“你搞清楚了,她确实怀着你的孩子?”她把“你”字咬得很重。

李边两眼放着光芒:“那还有错?替我高兴吧,咱就要当爸爸了。”他怕孟霄不认旧账,嘻皮笑脸地凑过来:“好孟霄,就算我最后求你一次,赶快签字吧,你知道有多少事等我去办哪!”

看孟霄写完自己的名字,李边宽心地吹捧两句:“我就知道你从来干净利落,办啥事也不拖泥带水,这回呀,我得向你学习了。”

他三窜两跳往外跑,孟霄早已气堵咽喉,她猛喝一声:“李边,你不要回头来找我!”

李边被吓了一跳,扭头做了个鬼脸:“嘿嘿,不会有那天的。”话未说完,人就没影儿了。

孟霄回转身坐到书桌前,她很奇怪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恢复平静。她想起刚才签字的过程中并没有半点恐惧,甚至还带有一星半点的解脱心情。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来了守业?

她想起守业已经来两个月了,从把他送到张老板那里就没再见过面。按她和张老板的关系,他是不会受亏待的,但他毕竟刚从农村来,这里的一切他还能适应吗?她真想抽空去看看,又怕同学怪她不放心,对守业反倒没好处,所以她一直压下不想这事。今天李边决然而去,让孟霄一下子掉到孤独的陷阱里。她幻想着:如果守业能立刻出现在眼前该多好?

她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但她不相信会有人来。很快,敲击声又响了起来,孟霄这才起身开门。果然正是她思念的守业!孟霄喜出望外,拽着守业的胳膊把他按在床上:“你怎么这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你怎么搞的,又瘦又黄,张老板让你吃苦了吗?”

守业急着挣扎起来:“别这样。我刚才看见妹夫出去了,万一他突然回来怎么办?”

孟霄神情黯然:“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妹夫了。”

“怎么了?”

“他走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守业恨恨地一跺脚:“他真这样无情无意?我找他去!”孟霄急忙拦住他:“找他干什么!我已经对他死了心了!”

守业楞楞地瞅着孟霄:“那,你一个人……”

孟霄用手绢擦干眼泪,强作笑脸:“我不是很好吗?真的,这两个月你都做什么了,赚到钱了吗?”

守业开心一笑,把随身带的皮包打开:“你看,三千块!”

孟霄吃惊地圆瞪着眼:“你干什么坏事了?”

在孟霄的逼视下,于守业脸涨得通红,有些结巴地把随着别人倒运录像机的事讲了一遍。

孟霄担心地问:“有没有被抓住?”

“嗯,抓到两次,罚去了挺多钱。要不,我会赚得更多。”

孟霄松了一口气:“被罚点儿钱,算不了啥,我是怕你出什么事。往后,再不要干这提心吊胆的事了。”

守业肯定地点点头:“再不干了。我已经辞工了。”

孟霄把守业扶到床上躺好,自己到厨房做饭去了。

睡足觉,守业精神多了。但他显然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地喝酒、吃菜。孟霄一杯杯为他敬酒,一筷筷给他夹菜。她满含柔情地注视着守业的一举一动,想把他的一切牢记在心头。她希望今晚的时间能无限期延长,她甘愿陪守业大哥永远这样坐下去。

然而,守业放下了筷子。他把皮包递过来:“孟霄,这钱,我不要了,全给你,拿它开始新生活吧。”

孟霄推挡过去:“不,我不要。钱,我有。可是,有钱就有新生活吗?人和人的感情能用多少钱来买呢?”孟霄知道守业要走了,分别的时刻又要到来。她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爬到桌上放声大哭。

守业急得手忙脚乱,轻轻拍着孟霄的肩头:“孟霄,别这样。也许,我会再来看你。”

“看我,看我有什么用?除了让你我伤心,还能干什么?”

“别太难过了好不好?”守业心疼地坐在她身边:“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忍心离开呢?”

“为什么要离开我?”孟霄紧紧搂住守业的脖子:“守业大哥,守业,你是爱我的,十六年前就爱我,今天同样爱我,对不对?你说,是不是呀?”

守业终于不能自制,泪水夺眶而出。他对孟霄深深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拥住她。孟霄泪如涌泉:“十六年前,你若答应我,该有多好?”

守业跟着泣不成声:“别说了,都怪我不好。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孟霄摇晃着他,急促地说:“不,不晚。”她喘了口气,尽量把语气放轻:“我想让你留个纪念,你肯吗?”

守业坚定地看着她:“行。我什么都愿意。”

孟霄的脸上焕发出兴奋的光芒,她迎着守业的目光同样坚定不移:“我想要个孩子……”

都说光阴似箭,李边却觉度日如年。那天他满心欢喜地捧着孟霄和他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去找祝梅,实指望她也能拿出同样的东西来给他看。谁知祝梅让他那干瘪的老头儿拿出一张诊断书来,上面写有:“李边,精子成活率极低,无生育能力”的字样,害得他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被赶出来之后,李边慢慢清醒过来。他不相信那诊断是真的,索性大模大样踱到第一医院去检查,结果还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他心中充满了仇恨:恨祝梅用假怀孕来捉弄他,让他有家难归;恨自己在孟霄面前太自以为是,以至于连条退路也没留下。如今,到哪里去呢?还能到哪里去呢?他心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走到一座立交桥上。他打了一个冷颤:是谁把我引到这儿来的?难道我除了这条路,就没别的可走吗?他来回走了几次,感到自己实在没意思再生存下去了,心一横、眼一闭纵身跳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边从死亡线上回来了。他睁开眼,慢慢认清是在医院里。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人。他动动身体,只感到手指无力地抓挠了几下。我的腿呢,脚呢?他努力抬头看去,见它们都完好地摆着。可是,怎么感觉不到?他想用力坐起来,腰部却像被什么固定了一样,产生了剧烈的疼痛却丝毫动弹不得。

李边不想再白费力气了。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努力搜索大脑中的记忆,终于想起立交桥上那最后一幕。他四下看看,发现这里正是他最不愿见的第一医院。一怒之下,他想拔掉各种管子一死了事,但他又不知孟霄现在如何?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孟霄,他觉得自己有千百个对不起她。既然活过来了,就要把忏悔的话全部讲给她听,然后,不管她原谅与否,再死不迟。主意拿定,他平静多了:反正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脸面要顾忌呢?他这样想着,用不躲避的目光迎着护士那张冰冷的脸。

“醒了?”护士问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例行公事地测好体温、量完血压,直着脖子往外走。

“护士,”李边及时叫住她:“我到底怎么样?”

护士站立不动,只扭过头来说:“腰椎、骨盆粉碎性骨折。”

“那,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有专人侍候你的吃喝,你可以什么都不愁了。”

尽管李边做好了思想准备,护士的话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定了定神,趁护士还未出门,急忙喊着:“护士,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家属行吗?”护士长出一口气,带着轻蔑的口气说:“你们这种人,向来只知道自己,亏你还能想起家属来。”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李边被护士说得羞愧难当。想起自己带给孟霄这多灾难,真是罪孽深重,还是不看孟霄的好。他一咬牙,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去拔输液针头,却被匆匆进来的孟霄阻止了:“李边,你想干什么?”

李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孟霄,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就让我干脆地走吧。”

孟霄替李边擦去泪水,静静地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刚醒,不要多说话。我问过主治医生了,他说只要你意志坚强些,配合治疗,总有一天,还能重新站立起来的。”

“孟霄”,李边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你真的肯原谅我?”孟霄用双手回握着:“我们都是凡人,都有可能犯错误,对吧?但是今天,我们又到一起了。我们要珍惜它,因为,我们毕竟是十二年的夫妻了呀!”

“是呀,我们都结婚十二年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互原谅的呢?孟霄,看见你,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求求你,给我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对,重新开始!”孟霄恢复了往日的热情:“不过,这回你得听我的,好好吃饭,多多休息,早些把身体养好。”

“好,我听你的,以后一切都听你的。”

“那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做饭,很快就回来。”孟霄在李边额上轻轻一吻,留了个甜蜜的微笑,走出病房。

在医院里,孟霄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回到家里,却趁炖骨头的功夫,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这些天的杂事搅得她心里像一锅粥,乱糊糊的。先是结婚多年的丈夫甩手而去,命运又把初恋情人送到跟前。那天,她真舍不得让守业走,但她又不想做个未正式离婚就同居让谁都指脊梁骨的人。两人只好又一次难舍难分的离别。他们约好,孟霄办好离婚手续后一定给守业个准消息,以后的事到时再定。这时孟霄是一心一意盼李边赶快找她办手续,谁知却等来了李边自杀未遂的消息。孟霄愤愤地恨李边为什么不找个更高的地方跳下去,一次成功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但她来到病房,看到相处十二年曾经活蹦乱跳的丈夫如今毫无知觉地被一堆瓶、管包围、缠绕着的时候,不禁心如刀绞:他红润的脸膛变得又黄又白,仿佛没了血液;充满生机的四肢东一条西一条胡乱摆放着,显然缺少了统一指挥;更让人目不忍睹的是他的胸部以下、腿部以上的大块躯体被坚固的东西束缚着,不知这散漫惯了的人将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孟霄顿时感到李边太孤独了、太可怜了、也太需要她了。不谈别的,单为十二年的情谊,孟霄也决不能离他而去。她要照顾他,让他站起来,开始他们的新生活!这个念头,在她看到李边企图拔掉输液管的时候就更加坚定了。

此刻,她揉揉红肿的眼睛,用冷水浸透毛巾做了冷敷,她要用自己的情绪给丈夫以安慰,她要用实际行动重振这个曾经濒于毁灭的小家庭。

孟霄说到做到。一个月过去了,李边的情绪稳定,身体也逐渐向好的方面转化。乐观地看,李边也许真的还能站起来,那他们十年前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想到这些,孟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她又一次相信自己是做对了,她还要坚持不懈地继续努力!

可是不久后的一天,孟霄吃惊地发现:她怀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