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理合挑挑眉：“我听说过一个姓赵的人家。”
赵？！文清的心里咯噔一声，记忆穿梭，那时，燕斋全还对自己穷追猛打，王云羽为了保全自己，将一管儿细菌注入赵文澄的体内，几天后，她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冰冷的桥洞下，腐烂得几乎化为一摊浓水。
旧事重提，提的人心惊胆战。
“井上一男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姓赵的人家？”文清打了个寒颤：“说起来这户人家跟我，倒是颇有渊源。”
赵理合目光一烁，这话倒让他觉得很意外：“你知道？”
赵理合的反应让文清亦是感到意外，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个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但赵理合并没打算把话解释清楚，他只是闭紧了嘴巴，继续开车。
赵理合没有女人的衣服，于是他给文清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赵理合的衣服套在文清身上很不协调，文清并不介意，她只是把袖筒挽了几个圈儿，这就穿上了。
“需要咖啡吗？”赵理合说着打开壁橱，里面存放的都是欧美等国进口的食品。他准备了一碟黄油饼干，两杯咖啡。
“我要的不是这些。”
“别急，”赵理合端坐在文清对面。仰在沙发背上，叹了一声：“我知道，几年前你曾经被一个叫赵文澄的民兵逮捕过，后来逃了。”他坐直身体，凝视着文清：“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个姑母，叫赵秀云的。你见过吗？”
这个赵秀云就是当年审讯文清时，坐在赵文澄身边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后来日本人摸到了山里，赵秀云从此也就下落不明。
“是有这么个人，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北方口音。身材偏瘦，长脸，有虎牙，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画出来。”
赵理合坐在文清面前，俨然一个温润君子的模样，但恰是这一张秀丽的面容，让人愈发觉得恐怖。他抚掌而笑：“真是好记性。可我现在我不需要你画，我需要的是她的命。”
赵理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倒出十几张照片，在茶几上一一排开，照片的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的是他们的姓名和身份。赵理合盯着文清，命令道：“把他们全都记下来。”
着十二张照片，虽然面孔各异，年龄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每一个人都穿着破旧，看起来很穷困。记住这十二张脸对文清来说不是难事，五分钟后，文清抬起头：“可以了，您现在就是让我把他们画下来都没问题。”
“我要你把这十二个人的脑袋，都给我带回来。”赵理合凑得近了些：“你听清了吗？”
心底里如同刮起一阵飓风，文清缓缓抬起头：“听……听清了。”
“把这十二个脑袋挂在城门楼上，我要屏城所有能喘气儿的都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赵理合忽然抓住文清的肩膀：“你不能心软。”
“这和赵秀云又有什么关系？”文清咬紧牙关望着赵理合：“她的头也要挂上去吗？”
赵理合嗤嗤笑出声：“那就看你心情咯。记住，十二个脑袋，一个也不能少。”
文清勉强点了点头，赵理合站起身：“你若是办得成，就算我欠你的人情，白劲雄的命你可以随时拿去，只要，你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从赵理合的房间离开，清晨和煦的日光照在脸上，明媚，灿烂，如那十二张笑脸。我真的要这样做吗？我真的能这样做吗？文清打了个寒颤，白劲雄和自己之间不管有什么深仇大恨，那都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牵连无辜，真的可以吗？
思量片刻，文清又无可奈何的苦笑一阵，就算她不愿意又能如何呢？赵理合是什么人，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他的命令，难道是想拒绝就能拒绝的吗？这未免太可笑了。
从前在王云羽手下，若是自己不愿意，随时可以逃脱，但撞在了赵理合的手中，就算的逃到英法俄美，也逃不出赵理合的手掌心。
火车疾驰一天一夜，屏城车站的牌子映入眼帘，文清恍恍惚惚的下了车，恍恍惚惚的在屏城闲逛。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转过头，竟是徐文应。文清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同文清相比，徐文应显得青春洋溢：“我听说你出了事儿，在城门口被蓝衣社的人拷走了，他们没难为你吧？”
难为？他们倒不算难为，只是让自己为难了。文清露出露出意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你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徐文应敛去笑意：“你还别说，真有一件急事，十分棘手，我想，除了你，应该没人能解决了。”
徐文应把文清拉到墙角，文清见他面目焦虑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不会是你们有十二个人从这屏城过，想让我高高手，放你们过去？”
徐文应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你，你说什么？”
赵理合果然不是善类，那十二个人还没到屏城，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把文清当做一个镇山太岁一般压在这里。文清白了一眼：“你还要说吗？”
徐文应竭力平复心绪：“你怎么都知道？”
文清淡淡的哼了一声：“文应，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办傻事的，该怎么办，你们自己琢么吧。”
文清说着便要走，她本心里不想拒绝，但徐文应这次确实给她出了个难题，这十二个人是个烫手山芋，一个要杀，一个要保，自己像个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慢着，”徐文应说着又把她拉了回来：“没有别的路了。周边都在打仗，从战线上穿过去，实在太危险。”
文清推开徐文应的手，顺势在他肩头拍了拍：“，你别担心，从我这里过更危险。”
见徐文应不明白，文清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只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小角色，我连我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我还能救得了谁呢？是，你们平时看见我，都是我对别人吆五喝六的，很威风。但我低三下四的时候，你们谁看见了？”
徐文应眉头紧锁，他从来没听文清说过这种话：“你似乎变了很多，从前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敢跟政府打官司，敢傲视权贵的卫文清哪儿去了。”
文清苦笑道：“打官司？那不过是我大哥为了笼络民心，配合我做给老百姓看的。傲视权贵，那不过是某些权贵恰好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又恰好愿意给我留面子。文应，我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小官，你别让我难做。我也是又家有朋友的人，我帮你的事一旦败露，那他们都是要受连累的。”
徐文应抿住嘴唇，他忽然觉得曾经的那个卫文清不过是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罢了，世上哪有那样顶天立地的人呢？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了无牵挂。
“除非你们绕远去穿越战线，否则，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们不来，我还可以逃脱。如果你们来了，但我却把事情办砸了，那我，我大哥，裕老板，跟我有牵连的一群人，都得跟着遭殃。文应，人生而平等，你们要活，我们也不想死。”文清同情的望着他：“你还是走吧。”
徐文应犹豫片刻，还是决然摇摇头：“穿越战火是不可能的，十几个人怎么可能冲过鬼子的三道包围圈呢？所以屏城，是唯一的出路。”
文清扁扁嘴，摇摇头：“既然你们执意送死，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不，还会有办法，只要你肯配合我演好一出戏。”
徐文应的主意总是源源不断的，但他每次一遇上他父亲就变成一个呆头呆脑的书虫，他的智慧从来不让他父亲知道。文清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逞强呢？我也不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人，”文清指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你以为这些人单纯吗？不是的，他们中很可能就藏着一双眼睛，用来盯着我。”
“只要你肯相信我，我们谁都不会有丝毫伤损，”徐文应自信的笑了笑：“今晚十点钟，我们约个地方见面。百戏楼可好？”
百戏楼？文清摇了摇头，玉嶙峋的城府太深，说不定是晴是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他，自己实在不放心。
“十点钟，你到东大街十号的花楼去，那里人多眼杂，正好利用。”
花楼？这是徐文应长这么大，从来未曾涉足的地方，他有些难堪，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徐文应消失在人流中，文清倚着墙壁，缓缓坐下，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无忧无虑的穿梭在屏城的大街小巷里，那种快乐，一去不复返了。人们常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文清确实背靠大树，但却觉得阴森可怖。
战争，都怪这该死的战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