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风若寒端坐在正中央，看见冷瞳走过来，缓缓开口道：“你来了。”
男子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跟多年未见的朋友打招呼一般。
几个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后便入座。
冷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身旁白衣公子的手心，侧头一看，见苏子墨独自坐在一边饮酒，桌面上还歪倒着三个空酒壶。
“苏哥哥，不要再喝了……”莲心趁着公子不注意，悄悄蹭到苏子墨身旁，试图夺下男子的酒杯，可又担心失了礼数，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小莲心？来，过来陪我喝一杯。”
“公子不让莲心喝酒……”
苏子墨闻言嗤笑道：“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听云烨的话，他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不做什么？”
莲心很是不解道：“公子是我们的主子，听他的话有什么错吗？”
“是没什么错。”苏子墨斟了一杯酒放到莲心手里，“乖，喝了它。”
莲心不知所措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本欲向琴衣求救，却发现她此刻木然地坐在那里，满面愁容，而青迟的视线一直落在琴衣身上，根本不打算朝这边看过来。
“你今天抽的什么风？”冷瞳看不过去，起身走到两人身旁，夺下了少女手里的杯子。
苏子墨仰头一饮而尽，随即似笑非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多管闲事的嗜好？”
“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冷瞳敏感地发现殿内的气氛很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冷瞳并不知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她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风若寒轻飘飘地一句话，却在众人心里激起不小的波澜。
他口里的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冷瞳，只是众人不明白，为何他对冷瞳如此感兴趣？莫非是看上她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更让众人大吃一惊。
云烨抬眸，淡淡地笑了笑，“便如你看到的那般，瞳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哐当！”琴衣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茫然地抬起头，对上青迟担忧的目光。
众人中，最为冷静的人，反倒是冷瞳。
虽然在听到男子说出这话时，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可是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与云烨成亲，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太想快一点得到幸福了，如果云烨愿意，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嫁给他，做他独一无二的妻子。
风若寒的神情很是淡然，“我能跟她单独聊聊吗？”
所有人包括冷瞳在内，都以为云烨一定会拒绝，然而……
“可以，但是不要太久，她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云烨淡淡笑了笑，看了一眼原封不动的碗筷，随即起身离席。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后一一起身，离开了这个氛围怪异的大殿。
苏子墨临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冷瞳一眼，冷瞳只觉得他今晚的眼神很不一般，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出去以后，来凉亭里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冷瞳在心里默默回想着方才苏子墨经过自己身边时说的这句话，心里愈发困惑。
“听说你叫冷瞳。”风若寒出声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冷瞳定了定心，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既然云烨有把握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那就说明风若寒一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风若寒也不介意女子冷漠的态度，只自言自语道：“起初以为你跟她很像，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她是谁，我并不关心。”冷瞳猜想他口里说的那个人多半是他的心上人，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方才听云阁主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我很好奇，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成亲？”
冷瞳抬头静静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他不悲不喜的眸子里难得地显露出一分疑惑，于是她便明白了，风若寒没有在故意为难她，他是真的不懂，或许在感情方面，他要比其他人更加迟钝一些，这一点跟云烨出奇地相似。
冷瞳轻轻呼了一口气，“恐怕你真正想问的问题并不是这个吧，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跟我很像的女孩子为什么特别想要成亲？”
男子的手几不可闻地动了一动。
冷瞳勾唇一笑，“女人并不是为了成亲才跟你在一起，而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所以才想要成亲，像是一种保障吧，女人总是天真地以为成亲以后男人会更加爱她，可是在男人看来，婚姻就是一道枷锁，女人在男人眼里永远都是柔弱的一方，尤其是在像你这么不可一世的人眼里，女人大概就像宠物一般，你可以宠着她，惯着她，却从来没想过跟她成亲，我说的对吗？”
“做宠物不好吗？”
“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就会变得贪心，想要从你的身上获得同等的爱。”冷瞳说道这里的时候，已经站起了身子，“如果你爱她，就不该把她当做你的宠物，尽快收起你的偏见吧，趁她还没有对你死心之前。”
“具体要怎么做？”风若寒目光幽深，淡淡看着即将步出殿堂的女子。
“既然她想成亲，许了她又何妨……”女子的身影微微一滞，最终消失在转角。
与此同时，苏子墨与云烨正坐在凉亭里赏月。
“你就那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苏子墨手里还拿着一壶酒，折扇被他随意丢在一边。
云烨回过头，轻轻笑了笑，“他不会对瞳儿怎么样。”
苏子墨放下酒壶，仰着身子，稍作休息，“你故意支开瞳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我可不相信只有闲扯和赏月这么简单。”
云烨沉默许久，“为什么要把那件事情告诉她？”
“她这么快就跟你说了？我还以为她能沉住气。”苏子墨嗤笑道：“反正总是要说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不同，云烨，你何必再自欺欺人，你跟她不会在一起很久的。”
云烨默然，听见苏子墨邪气地笑了笑。
“云烨，你说，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你一直都在骗她，她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还是这般自信。”苏子墨摇了摇头，“她不是傻子，你先前对她那般冷漠，却又突然对她示好，你以为她不会怀疑吗？”
云烨目光沉静得仿若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潭，“是她自己选择走近我，事后即使受伤，她也不会后悔。”
苏子墨冷冷一笑：“云烨，你真残忍。”
“彼此彼此。”
“出来吧，我等你很久了。”苏子墨突然对着花丛招了招手。
云烨顺着男子的手微微侧过头，对上女子惨白的面容。
冷瞳将指甲狠狠陷入手心里，隐忍着开口：“你们说的，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她试图冷静下来，听听云烨的解释，然而云烨只是微微抿唇，朝后退了一步，他的目光是她所熟悉的，在他们冷战的那几日里，他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冷瞳突然觉得有些冷，不知是来自身体，还是来自心里。
“瞳儿，你还不明白吗？”苏子墨叹了一口气，“我们一直都在骗你，其实你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你一直不肯面对。”
冷瞳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好，那我一样一样说给你听。”苏子墨起身，眼里分明是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我跟云烨从来都不是对手。”
冷瞳眼神一冷。
苏子墨低低笑了笑，“云烨是益阳皇后云想容的孩子，但是，他跟刚刚登基的新皇却并不是亲兄弟，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冷瞳点了点头，“云烨之所以中了巫蛊之术，想必跟这个有关。”
“恩，没错，云烨出生的时候就被新皇的母亲崔芸雪下了两生花咒，以此要挟益阳皇后退位，益阳皇后死前托人将云烨送到了凌风阁，也就是云烨的师傅，天圣子手中，天圣子耗尽毕生心血也未能将云烨身体里的两生花咒解除。”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苏子墨沉声道：“你跟这个两生花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几年，我们发现朝廷开始有所异动，他们意欲追杀云烨，而朝廷派下来的人，就是我。”
“你又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苏子墨！”
苏子墨笑了笑，“云烨身边有探子，我们查了很久，终于借你之手抓到了那人的把柄。”
冷瞳冷声道：“是谁。”
“琴衣。”
“这不可能，她明明……”喜欢云烨。
“本来我们并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一直未说话的白衣公子此时无奈地笑了笑，“直到那日，我无意间窥见了探子递给子墨的传信，我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的字迹。”
冷瞳只觉手脚冰凉，咬了咬唇，“然后呢。”
云烨垂眸，淡淡扫了一眼女子紧握的拳头，“但这个证据还不足以证明琴衣就是那个探子，所以我们一直按兵不动，暗自观察，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逼她出手，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冷瞳身子一僵，“你知道琴衣喜欢你，你便故意在她面前对我百般示好，就是为了刺激她，让她露出破绽？所以我几番落入孙清方手里，都是她在背后暗自操纵？我在福来客栈之所以会晕倒，是她下的药？”
云烨怜悯地看了女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不对。”冷瞳双腿一软，强撑着直起身子，“那回在悬崖上，苏子墨分明是真的要你死。”
“我若不演的入戏一些，恐怕如今已身首异处。”苏子墨嗤笑道：“朝廷已经开始怀疑我了，甚至派了楚千觞过来监视我，我猜测朝廷对琴衣估计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她逼不得已才把云烨的消息透露给我，想借此逃避责罚，只是她没想到我会那么狠，竟逼得云烨跳崖。”
“那日在船上遇袭，刺客要杀的人不是苏子墨而是我对不对。”冷瞳苦笑一声，“我坐在苏子墨的对面，刺客自然是对准了这个方向，你们不想惊动琴衣，才故意胡诌刺客是冲着苏子墨来的对不对？”
云烨担忧地看着女子愈渐苍白的脸，“瞳儿……”
“你不要过来！”冷瞳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身子就像灌满了铅水般沉重，令她再也无力向前迈动一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原谅，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爱过我。”
白衣公子伸出的手僵半空，只听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冷瞳此刻只想仰天大笑，他竟是连骗都不愿骗骗她吗？她爱的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着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眨眼的功夫，他就把她从天堂一脚踢下了地狱！原来他对她那些所谓的感动，都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而最可笑的是，云烨说的没有错，她明明感觉到不对劲，却依旧选择跟他在一起，她如今又什么资格后悔？
云烨缓缓走至女子身前，伸手，点了她的睡穴，“你满意了？”
苏子墨闻言没有回话，只拂了拂衣袖，将地上的折扇捡了起来。
云烨抱起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那几次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哦？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刚才为何不说？”苏子墨眼里笑意全无，语气间多了一丝戒备。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从今往后，我的事情，你便无需再插手了。”云烨神色间带着一丝倦意，双眸微垂，似有若无地往花丛间看了一眼。
他知道，琴衣从头至尾，一直藏在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