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水深火热
一
直到一九六六年四月底的一天傍晚，凤美刚刚从地里收工回家来，看到门前站着一个穿旧军装，戴红袖筒的男人，她的生活才有了起色。
“你找谁？”凤美问门前的男人
“你……”听到有人问，转过身的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凤美。
“我问你话呢，你找谁？”
“我……”男人暗自庆幸凤美没有认出他来：“我找这家的女主人，一个叫王喜的妇人。”
“她已经死了，你找她做什么？”凤美说着要进屋去
“她死了！我是来感激她的，当年她救了我一命……”
“你……”凤美听到男人的话转过身来看向他，她认出了他：“你……是你！”
“是我！”男人知道凤美已经认出他，他低垂了头一副羊入虎口的样子：“你想怎么样？”
凤美打量着男人，佯装恼怒地推了他一把：“你胆子真不小啊！看你一身装扮，好象是干革命工作的，怎么共产党队伍里到现在还有土匪啊？”
“是，那是以前的旧皇历了。我叫凌明生，是上面委派到你们梅家弯公社干革命工作的，我现在是红色政权驻梅家弯公社的总司令！”他朝凤美举起了一个红本本：“我能进屋去吗？”他询问的目光望着凤美。
凤美没有出声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男人。凌明生跟着凤美走进屋，他看到墙上老史和王喜的遗照，问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你是不是想去九泉之下报恩？”凤美讨厌任何人打听她爹娘的死因，这很容易让她的心里蒙上阴影。
“是！我是来报恩的，不过……”他的话顿住了
“不，你应该是来赎罪的。”
“对，我是来赎罪的。”
“你打算怎样赎罪？”凤美问
“我……”他扫视了一下冷冷清清的屋里：“你现在一定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吧，因为繁忙的革命工作，我至今也没有结婚，不如我们……”
“这也是赎罪？”
“以后，你就跟着我干革命工作。”
凌明生说着又一次朝凤美举起了手中的红本本，凤美也就不再言语，她从来就是一个会见风使舵的能手。她的命运既然注定波折不断，坎坷不平，她是不会拒绝任何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二
龙凤乡政府大院前，一批高举红旗、手捧毛主席语录群情激昂的红卫兵在凤兰的带领下高喊口号，把乡政府大院团团围住，跟在她身边左右的是她的二十岁的侄子徐志军和刚刚十六岁的侄女徐子静两个人，这番景象跟绿油油的田野、墨绿的群山叠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龙凤的男男女女眼花缭乱，所有人的眼神透着惊异。
“徐志军、徐子静同志，你们马上带人进去把反革命分子抓起来，带到学校去。”
“是！”志军和子静应声，一挥手马上有一班人跟在他们身后闯进政府大院，一会儿，他们把双目失明的徐贵生、柱拐杖的龙生还有玉莲他们押了出来。玉莲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又看了看站在队伍前面的凤兰，她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把他们都押到学校去。”凤兰下令道。
徐贵生听出是凤兰的声音，他刚开口喊了一声凤兰，他的声音就被一阵激烈的口号声淹没：“打倒反革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他们很快就被押到学校大院里。
志军和子静在凤兰的一个手势号召下，带人闯进学校里，一会就把汪太太、正龙、凤鸣带了出来。凤鸣手里牵着才刚刚两岁还不到的儿子汗明，小东西看到面前的人山人海，一点也不怯场，只是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群。
这时候，又有一支队伍把韦小花、李娇娇、赵飞燕他们押到了学校大院。所有被押来的人都跪在众人的前面，被勒令低头认罪，他们的脖子上一一挂上了牌子。徐贵生、龙生、玉莲的牌子上写着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韦小花、李娇娇、赵飞燕的牌子上写的是打倒牛鬼蛇神；汪太太、正龙和凤鸣的牌子上写的是历史反革命、卖国贼。
“我没有反革命！”徐贵生大声抗议道，他的话刚说出口，一名红卫兵冲上来给他一个耳光，他也只能眨巴着失明的眼睛沉默下来。
凤兰这时候走到队伍的面前的台阶上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资产阶级虽然已经被推翻，但是，他们企图用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来腐蚀群众，征服人心，力求达到复辟目的。无产阶级恰恰相反，必须迎头痛击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一切挑战，用无产阶级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来改变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父老乡亲们，你们整天忙于农活，看不到反革命势力卷土重来。象徐志军和徐子静两位同志，他们就有着高度警惕性，现在我们听听他们亲眼目睹的一系列反革命行为……”
凤兰说完退到一边，让志军和子静上了台阶。
“有一次，我亲眼看到父亲把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像扔进灶火里烧了。”子静大声检举道。
“我亲眼目睹父亲用有毛主席像的报纸当解手纸。”志军接着检举道。徐贵生全身不住地抖动，玉莲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泪如雨下了。
凤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高举手中的毛主席语录：“打倒反革命！”
全场的人都高举起毛主席语录：“打倒反革命！”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打倒叛徒、卖国贼！”
“打倒叛徒、卖国贼！”
“打倒一切反革命势力！”
“打倒……”
龙凤经过这样一次大的洗礼，一切又恢复了它的宁静，龙凤红色政权司令部设进了汪家大院，学校被迁移到了小林子家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