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严脸色已变，半晌才道：“殿下所言很有道理。那我们怎么办？你适才不说要迎头痛击吗？”
萧谷盯着离严，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在众人面前这么说，不过是虚虚实实之计，雷州境内必定有北苍的奸细，离将军你说对不对？眼下当以守住雷州城为第一要义。”
离严神色不善的望着萧谷，缓缓点头道：“不错，不错。可具体怎么守呢？”
萧谷轻咳一声，终于说出部署分派之法：“雷州都巡检郭勇为人勇猛多谋，可令其严守雷州西北之万安，守卫雷州西北防线。北苍人若绕路先登军，进攻雷州，郭勇可保雷州西北前线无失。果毅都尉许怀仁有万夫不挡之勇，可巡土门，防北苍从那里杀入。折冲校尉周敦实为人老成，可带本部做游骑，随时支援郭勇、许怀仁两路。北苍就算出贺兰原北上，绕路南下，也有北穹寨顶住北苍人的冲击，北穹寨防备森然，想北苍也没有攻击北穹寨的胆子，如此一来，雷州无失。”
陆承宇那标志性的大笑又从胸腔中发出，感慨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不过先登军呢，难道任由北苍人去打？”
萧谷笑道：“当然不是了，我们可抽取雷州城东各寨的兵力支援先登军，比如说昭远寨就可出兵数百去支援先登军。只要王信达固守不战，北苍人出兵无获，多无耐性，很快就会退军。”
离严又讥讽道：“殿下派兵，为何要舍近求远呢？”因为先登军在雷州西北，最快的支援途经当然是让雷州西的诸寨出兵。
萧谷看了眼陆承宇，笑意浓浓道：“敌意不明，西路诸寨皆在北苍人的攻击范围内，不可轻易虚空寨中人手。若陆都护仍是不放心，大可请庆州知州张崇大人派兵支援先登军，不知道陆都护意下如何？”
陆承宇眼前一亮，笑道：“此计大善。”心中想到：“北苍出兵进攻先登军，庆州、雷州都在他们的攻击范围内。无论如何，庆州也该出兵的。这样既可不分薄雷州的兵力，若真的有事，还可以和张崇分摊责任。能保全雷州实力，分散朝廷军力，这个世子也绝不像表面那么安心辅佐圣人啊。”
“既然如此，我便先整兵准备出战了。卓远被调来当指挥使，不过一介书生，万一战死疆场，还要给他一个烈士名号。不过我想卓远污蔑陆都护，本来绝不该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不如我替他走一遭，也看看战阵。”萧谷笑着又给陆承宇提了一个要求。
陆承宇那似乎一直爽朗不羁的笑容终于有了些许的停滞，旋即恢复，又笑道：“或许殿下还不知道吧，有你的一个故人，从沧浪山一路赶往长安，听闻你到了西北，这不又已经寻到雷州来了？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如回雷州看看也好啊。”
萧谷心头一动，浮现出那个背弓少女的身影，只是看着陆承宇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萧谷却是摇了摇头。
“陆都护，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先行整军去了。”萧谷笑了一笑，拱手退出了官衙。
陆承宇带笑望着萧谷离开的背影，扬声道：“殿下有心报效国家，陆某佩服，整顿好兵马还请殿下送我等一程。”
萧谷扬了扬手，没有回头应答。
等萧谷的身影消失在府衙之中，陆承宇的脸色转瞬阴沉下来，抬头看着离严，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离严本就是老将，见惯厮杀，竟被陆承宇两个字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行了，我看世子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回去再说。雷州总之还是我们的地盘，严冬流有心无力，做不成事，我不信世子就能做得成！”
陆承宇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光影斑驳在脸上，显得格**鸷。
萧谷离开了官衙，心中暗自叹息，他跟陆承宇说的应付北苍人的办法，都不过是一时之计。况且还有些顺着陆承宇的心思刻意谋划的意味，如何真的打压北苍……萧谷捡起枯枝在地上划了道弧线，暗自出神。
低头望着那道弧线，萧谷又在弧线上点了五点，画了一枝箭。心中想到，大唐的西北边陲其实就是大唐的第二个幽州，北苍控制了苍山，就和新辽控制幽云之北类似，北苍人和新辽人都仗着马快兵利，对大唐说攻击就攻击，大唐在这两地始终处于挨揍的状态。虽然每每对方都讨不得好，可仍旧在军略上就显得被动了许多。
但是没办法，毕竟北苍是游牧民族，总不能直接去烧了他们的牧场。
苍山东的永兴军路，从西南到东北，唐军的防御之地主要是环州、庆州、先登军、雷州和土门等地，这五地形成条弓形的弧线，箭指苍山。
雷州就是那枝箭的箭簇，而先登军就是箭矢。要攻打北苍人，这一箭的蓄力是好的，可对面是巍峨千里的苍山。
近年来，北苍趁大唐先帝驾崩，晋王归隐的时候，在这道弓形的防御线上来了一刀。几年前，北苍兵出苍山，竟在庆州和先登军之间的地域，依山傍水建个白豹城。
这一刀很阴，但唐廷知道后，竟默许了白豹城的存在。
萧谷想到这里，有些叹息。他这一年来奔波不休，本来就善谋断的他更敏锐的知道，北苍这一刀，虽非致命，却已将大唐西北的防御敲出个裂缝。
白豹城撕裂了大唐西北的边防，也隔断了庆州和先登军的联系！它让本还算完美的那条弓形防御，有了不小的问题。
北苍在取得这个成果后，就开始悄然扩张白豹城的周边，先在白豹城前建了铁桥寨，凸现锋芒，然后向东南沿洛水方向又建了金虎城！
金虎城已在先登军境内！
萧谷在弓背内处的左上角，又画了个三角形，那三角形就代表白豹城、金虎城和铁桥寨三地。这本来都是大唐的地盘，但如今已被北苍人钉子般的占据……
北苍出兵先登军，可攻可退。因为北苍早就派洛月明荣、洛月名器两人带军控制了千里苍山，以苍山作为对抗唐军的厚重屏障。
洛月明荣、洛月名器各个身经百战，有非凡之能，在北苍人中，是仅次北苍之主的人物。
北苍派这两人镇守苍山，当然对苍山极为看重。
而大唐西北在苍山的重压下，要维系弓形的防御，十分吃力，因为堡寨毕竟有限，雷州的防御，四处漏风。
北苍进攻先登军，若是再进一步，可南下攻庆州，北上取土门，东侵打雷州……
正沉思时，突然感觉有人接近，萧谷扭头望过去，先看到一双露着大脚趾的草鞋。
萧谷抬头望上去，皱了下眉头，来人居然是那个无赖老头钟如风！
钟如风望着萧谷，嘻嘻的笑。见萧谷望过来，钟如风问道：“殿下……没想到你还有绘画的天赋。这把弓，画的还是有模有样。”他盘膝坐下来，也不管地上有什么。
萧谷看了钟如风半晌，突然道：“我画的不算好，你有建议吗？”他伸手把枯枝交给了钟如风，目光灼灼。
钟如风接过树枝，笑道：“老汉我不会画画的。不过告诉你个简单的道理吧。若你画的是弓箭，本没有那个三角的。”他伸出一只脚来，将萧谷画的那个三角抹去。
萧谷静静的看，眼中闪过分诧异，良久才道：“你说的对。”心中暗想：“从长久来看，若打北苍人，一定要先拔除白豹、金虎、铁桥三地，才能全力进攻对手。这个无赖，难道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就算知道，怎么会有这番主意？或者是，他不过是碰巧撞上的？”
正沉思间，钟如风又在沿着箭簇的方向画出道弦，嘟囔道：“你就是没常识，一把弓没有弦怎么成？你弓拉的这么满，没有弓弦借力，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谷微震，心中想到，钟如风说的不错，北苍人势厚，若真攻北苍人，绝不能指望先登军一枝箭。北苍可以在大唐境内插入楔子，我们为何不能反插过去呢？弓弦向西南，可出兵环州，弓弦出西北，可取北苍人的绥州。若下绥州，就能威胁北苍人的夏州、银州和石州。大唐之所以捉襟见肘，处处被动，就因为始终对北苍人造不成威胁……
一想到这里，萧谷问道：“钟老丈……”他感觉钟如风有些门道，才待询问，突然发现钟如风已不见了。
原来在萧谷沉思的时候，钟如风已起身离去。
钟如风倏来突走，倒是让人意料不到。萧谷愣了下，慢慢地站起，四下望过去，突然见到西北不远处有烟尘冲起，吓了一跳，只以为寨中失火，慌忙奔过去。
才行不远，就见到不少人也向那个方向奔走。那些人见到萧谷，都是纷纷闪到道旁，等萧谷过去后，这才跟在萧谷的身后。
那些人虽不认识萧谷，但眼中均有尊敬之意。
萧谷搞不懂怎么回事，径直走到冒烟的地方，发现那地方是个简陋的庭院，里面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都是向着一个方向。
不知道谁叫了声：“殿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