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带着属下冲进了敌阵里，他们的小阵很快就被围了起来。
萧谷还在看，朝歌倒是有些忧虑：“殿下，还不救下的话，恐怕来不及。”
“朝歌，你小看他们了。”萧谷摇摇头，“对方虽然也有真正的军士，可毕竟大多数都是临时凑数的流寇，这样就好比一块巨大的豆腐，虽然能凝结起来，但依然很脆弱，还不如他们用精锐破掉李永的战阵。”
果然，李永的战阵就好比是刺猬一样，举盾的举盾，刺矛的刺矛。
军人与流寇的区别很快显现出来，流寇都是为了好处而来的，假如丧命，那什么好处都用不上了。于是危机当前很多流寇就开始躲避逃窜，但几百人结阵又岂是他们想躲就躲的？战阵就是这样，再强大的身手都要服从于整体，危险来了你不能躲，你躲了身后的同袍就会遭殃。
人和人撞在一起，想躲的没躲掉，想过来杀的也受了影响。
前面的想往后退，后面的却一直在往上涌，第一次冲锋之下李永他们就刺杀了十几个流寇，自身居然毫无损伤。这是之前萧谷也没想到的事，怪不得李永有信心出战呢，不过对方也有所准备，他们一冲之下只是局部混乱而已，外面的人团团包围，根本不在乎里面的死伤。
他们这是展示出来要把李永几十人全部吃掉的决心，果然有受过训练的军人在主持大局。
虽然还在单方面杀伤敌人，可李永他们也像是陷入了泥潭一样。
朝歌看出问题来了，轻声说道：“殿下，他们的体格可持续不了太久，又是举盾又是刺矛的，每一件都不轻，光是杀人就能把他们累死，可惜啊，守军居然被饿成这样，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还坚守在这里。”
萧谷点点头：“可惜啊，如果对方全是流寇，这一击就已经溃败了。”
克扣军饷蒋雄肯定有问题，但那个县令估计也有问题，一县父母，至于把几十个人饿成这样吗？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再不出手李永他们就回不来了，都是值得敬佩的汉子，萧谷不能让他们平白牺牲了，他们要是死了，大唐怎么办？
回头问那些老兵：“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老兵们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道：“殿下，其中的十几个人有问题，有他们在，守军此战必败，如能除掉这十几人，流寇将溃不成军。”
到底是老兵，眼光毒辣，萧谷又问：“那些人你们都记下了？”
老兵们点点头：“都记下了，不会有错的，他们跟其余的人大不一样。”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这样的场面早已不算什么，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他们对阵过天下精锐，和这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萧谷放心了，就说：“你们散开掠阵，用弓箭，把那些不一样的人都解决掉。”
“殿下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老兵们跃跃欲试，好多年没闻到血腥了，在梦里都想得慌呢。
萧谷立即提醒他们：“记住，除了你们看准的那些人，其他的一个也不要杀！”
“诺！”
二十骑奔涌而出，呈扇形散开，在夜晚的火光里激起大片烟尘，如同二十支利剑。
对于萧谷最后这一句交代，老兵们根本不用问，他们太理解了，连命都不要的军人需要什么？是荣誉，他们把什么都付出了，就只要换一个名声，今天的战功，是属于他们的，谁都不能抢！
对面那些驱动流寇战阵的人注意到了，这二十骑不简单，看骑马的动作就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感觉不可战胜。
此地离清河交界处很近，马匹更少，几乎练不出什么骑兵，所以这里的军队对骑兵战术不怎么了解，此刻也是懵了。
搞什么，骑兵不是集中冲击最有威力吗，为什么要散开？
集中确实更有冲击力，可二十骑再怎么集中也没多大的阵势，如果集中了，倒是方便对手分兵阻挡。而现在几乎分成了二十路，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抵挡了，难道也分出二十路挡？
不可能，单个骑兵很难对战阵造成多大的威胁，除非个个都是朝长衫那种级别的将领。
然后，流寇战阵里的军士都看傻了，那二十骑并不冲击战阵，而是绕着战阵跑起了圈，二十个骑士在马背上老练地开始动作，放开缰绳，弯弓搭箭……
“小心，冲我们来的……”一个流寇军中的军士心中忽然明悟。
可惜已经晚了，一支羽箭穿透黑暗，带着寒风瞬间杀到，还没射进身体里，那个军士就已经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一切仿佛变慢，可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看着那支箭穿胸而过。
咻！咻……
倒下一个又一个，剩余的军士大喊：“分兵出来，做掉那几个骑兵！”
开玩笑，除非是被围住了，否则靠两条腿追杀骑兵吗？
人家骑兵摆明了不会跟你们接触，光是在周围绕圈就没人能跟得上，射箭？没人有这么好的箭术，马奔跑的速度极快，又是在晚上，想射中基本不可能。集中在正面还好，可以来个弓箭齐射覆盖过去，可人家不断绕圈你怎么瞄准？
大量火把就扔在流寇的战阵周围，照亮了他们的战场，而骑兵们就在火把外面射箭，他们哪里看得到？
最后一支羽箭，刺入了一个军士的咽喉，骑兵们就再也没有射箭。
战阵里面的流寇很多都没注意道外面的情况，仅仅射死十几个人而已，他们有数百人呢。而战阵外面的流寇忽然失去了指挥，有点手足无措，刚才射来的箭让他们感觉到了极度危险，那几个他们觉得最厉害的人物都被射死了，所以哪敢四散逃跑，一个劲往战阵里拥。
挤进去，外面的似乎更危险，挤进去有人挡着就安全了。
外面的想挤进去，而里面的又想逃出来，这下流寇军更加混乱。
李永明显感觉到了压力的减轻，看了看身边同袍，大喊道：“兄弟们，他们快撑不住了，要溃，再加把劲！”
那些瘦弱的同袍已经透支了体力，浑身汗涔涔，可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又亮了起来，一个个奋力发出吼声，以此激发出自己最后的力量。
我们是战士，哪怕倒下，也要证明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于是，在夜里，就出现了一双双闪亮的眼睛，一口口森然的白牙……
真正的绞杀开始了，李永带领同袍们简直就是横冲直撞，一路平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反抗。因为流寇已经乱了，里面的在喊：“快跑啊，散开，挤什么！”外面的根本就不听，他们知道外面还有更恐怖的存在，一个劲往人堆里钻。
人越杀越少，萧谷他们能清楚地看到李永带队追杀每一个逃跑的流寇。
但他们也即将灯枯油尽，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有的甚至在追逃中被流寇反击刺死。
场面之惨烈，别说是萧谷，连朝歌也从未遇到，而二十个老兵却是习以为常，一个都没有动容，他们只是驱马赶人，将要逃走的流寇一个个再赶回去，让李永他们杀！
朝歌不知不觉已有泪流出：“殿下，我们不出手吗？”
萧谷摇摇头：“这是他们的胜利，想要什么就一定得付出，想当英雄就要用血来换！”
到了最后，战场上只有几个人站着，有的用刀支撑起身体，有的扶着自己的长矛。
坐着的还有一些，全都是李永的袍泽，他是状况最好的一个，居然还能举起刀来。
于是他高举起自己的刀，想说句什么，却蓦然呆在那里。
“哈哈哈……”
片刻之后，支离破碎的战场爆发出狂笑声，是李永和他的同袍一起发出。
他们不需要再说什么，他们保卫了一个城池。
狂笑声一直不停，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最后长笑沙场，他们不肯停，一直到耗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一个倒下了，两个倒下了，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李永晃了晃，也倒下了……
萧谷命二十名老兵打扫战场，也就是把李永的人给搬回去。
结果是，李永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大量的伤亡就是在最后关头，守军力量耗尽的时刻，很多是被逃兵反击意外杀死的，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格挡。还有几个是笑死的，最后的笑声耗尽了他们的力气，亢奋之下过度的消耗，一旦放松下来人就垮了。
萧谷对他们行了礼，吩咐几名老兵：“把他们带回去，好好修养。”
“诺！”
一个老兵嘿嘿笑着拨马过来：“殿下，我抓了个活的。”
夜色中细看之下，他马背上确实还载了个人，轻轻一提，往地下一扔，扑通！
一衣衫破烂的流寇就掉下马来。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流寇拖着自己的腿，应该是被那个老兵打折了，“小人是被逼的，这些家伙不是人啊，他们绑了家中老母，要我给他们卖命……”
萧谷挥手止住：“住口，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能让我满意……”
话没说完，流寇就喜道：“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萧谷点点头，想了想问道：“你们这么多人，肯定需要一个驻扎的地点，在哪里？”
“有，有……”不需要逼问，流寇竹筒倒豆子似的就说了：“附近有个黑瞳山，山上有好几个藏身的洞，我们就驻扎在那里，这回是主力尽出，可首领还有一众头目都在那里。”
“首领？”萧谷不能理解了，“如此重要的行动，倾尽全力来攻击县城，你们的首领居然不在场，这说不过去吧，难道这不是他所有的家底？或者说他还有其他力量？”
“啊……”流寇愣了愣，“小的……小的这是真不知道啊，自从加入他们就一直驻扎在黑瞳山，也没多长的时间，来来去去就这些人，怎么可能还有，不会吧……哦，对了，大人，我们首领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他病了。”
“病了？”萧谷想了想，这倒是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什么病？”
流寇快哭了：“小的如何得知，总之就是病得无法动弹，每天晚上都痛不欲生地嚎……对了大人，前不久还抓来了一位女大夫，把首领的病给治好了……”
“治好了？你敢骗我们大人？”朝歌大怒。
“不是不是……”流寇被吓得语无伦次，“开始是治好了，可我们首领看上了那位女大夫，非逼着人家就范，结果就好了，女大夫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又让我们首领躺在了床上。”
“女大夫？”萧谷疑惑道，“想来年纪不大，怎能有如此手段？”
流寇激动道：“大人，您一定得信我，这不是胡诌的，那位女大夫可神了，治好了首领的怪病，又把他给弄倒了，结果现在没人敢动她，只是关了起来，怕首领没人施救。”
关于医术，萧谷倒是信的，他就认识一个年轻的女大夫。
但是想想，这首领的身份恐怕不太对，要知道这里不只是流寇，还有正规的军士。
于是他放低了声音，但显得更加寒气逼人：“你说，今天指挥你们的这些人，是哪来的？”
流寇又慌了手脚：“大人，这些我真不知道啊，是首领请来的高人，一个个都不简单！”
萧谷开始沉思，倒是把流寇给吓坏了：“大人，您说过我回答就放了我的，现在小的该说的全都说了，其他的也不知道啊，您快放了小的吧……”
“恬噪！”朝歌拔出腰间的长刀威胁，流寇顿时吓瘫在地上。
萧谷摆摆手：“把他先关押起来。”
“诺！”一个老兵过来俯下身，一抓就把流寇提上了马，朝城里走去。
朝歌看萧谷没动静，问道：“殿下，我们不回去？其他的让县令派人打扫就行了。”
萧谷摇摇头：“我们得去一趟那个黑瞳山，不能让这个首领给跑了。”
朝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匪首不消灭，很快就会又来的，因为这里面掺杂了别的势力，杀光了流寇那匪首并非只是光杆一人。有人在资助他，很快就能又组织起一支流寇部队，再对大唐各个边关城镇进行骚扰，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要去必须马上就去，否则匪首探听到消息马上就跑了。
但是，就凭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夜里，哪有这么容易？
朝歌劝道：“殿下，太晚了，我们又不熟悉情况，还是明日再说吧？”
“明日？那匪首要是跑了，今晚就白干一场！”萧谷很坚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在此，但这是我大唐领土，任何人意图扰乱屠杀我百姓者，都必须死！”
朝歌一时呆住了，仿佛萧谷现在不是一个闲散王爷的世子，而是那宝座上的帝王。
他说过，他也是皇族，意思是这江山他也是有责任的。
应该是这样吧，朝歌又道：“殿下，不如我去一趟吧，带上那个流寇。”
萧谷摇头否决：“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带着那个流寇也不安全，毕竟不知底细，这样孤军深入，又是晚上，万一他发出警示就全完了，你去让县令找一个熟悉地形的人来。”
“诺！”朝歌拨马回城。
身边还有几个老兵，萧谷对他们说道：“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和朝歌两人去就行。”
老兵们可急了：“殿下，您怎可孤身涉险，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王爷可饶不了我们。”
“就是，殿下，不如我们去吧，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战一场。”
萧谷挥手止住他的话：“放心，我有分寸的，论身手，你们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真正发挥出来，而这一去你们根本无从发挥，走的是山路，对的或许有高手，我跟朝歌两人去就行，你们稳住县城，别让人趁机捣乱，还有盯住那个县令，这是我的命令。”
命令一下，老兵们全都住口了，只有遵从。
军人就是这样，只听命令，命令下达之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们因此强大。
萧谷的决定没有错，老兵们在战场上经验丰富，但他们大开大合的攻击并不适合单打独斗。匪首那边已经没剩下多少人，肯定还有一些身手不错的随从，单独对上的话，这些老兵并无优势，而朝歌这样的高手就有用多了，她毕竟是晋王的暗卫之一，没有本事做不到这个地步。
没多久，朝歌从城里带来了一个老猎户。
这是县令给出的向导，看年纪大约有六十了，萧谷问他，他却是一哆嗦。
“那个……这位大人，黑瞳山可不是能随便上去的，我也好多年没到过了。”猎户战战兢兢地说，“特别是在晚上，千万别去，据说晚上还有许多鬼怪出没，能吃人！”
萧谷当然不信，鬼怪那么厉害，大唐怎么坐得稳江山？
他冷笑道：“鬼怪？那他们怎么不吃匪寇呢？”
“这……”老猎户一顿，“据说，那些山贼有法宝，让鬼怪不敢吃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