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心中暗道不好，这年纪轻轻的高手居然认识这女大夫，难道是来救人的？如果是救人，那事情还好商量，只是没有礼遇而已，女大夫本人没受什么伤害，最多尽力赔罪而已，如果这年轻高手就是来行侠仗义剿匪的，那事情就没有商量。
可下一刻，女大夫的话就让匪首落入了冰窟。
那女大夫绽放开温暖的笑容，连盛开的牡丹也会黯然失色：“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世子殿下。”
匪首和两个喽啰顿时瘫坐地上，手脚无力。
世子？那就是官面的人物，做盗匪的最怕遇上官道人物，何况现在还结仇了。
这年轻世子没理他们，径直朝女大夫走去：“苏樱，你怎么不跟我联系，不是给你九段庄的令牌了吗？”
苏樱在匪寨里一直装着镇定，其实心里早已一团乱麻，她一个弱女子身处这种地方，怎么看也是凶多吉少。萧谷的忽然出现，让她顿时放下了一切矜持，与往常相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径直朝萧谷奔来，根本不顾还有旁人，一个乳燕投林扎进了萧谷的怀抱。
“萧谷，你怎么才来！”她使劲嗅着那安全的气息。
这是在撒娇？萧谷笑了，伸手抱住苏樱，拍着她的背道：“别担心，有我在，没事了。”
那边的匪首和两个喽啰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打算趁机逃走，忽然萧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连夜枭都挡不住我，你们跑得了吗？去，找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把自己捆起来？
这命令听起来很扯，哪有人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但匪首却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这位世子殿下要杀他们的话，刚才就下手了，既然要他们自己捆起来，那就还有的谈。
不管将来如何，命保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当盗匪的，绑人很利索，所以他们绑起自己来也很麻利。
而萧谷没理他们，把苏樱带到一边关心地问：“怎么样，找到你父母了吗？”
苏樱黯然摇头：“听养父说，生父似乎是一名刀客，所以我总是留意着刀客的消息，前段时间说是有刀客在佑京出现，我正是打算去看看的，没曾想给抓来了这里。”
“刀客？那就比较麻烦了，真正的刀客都居无定所，也定不下来，他们有很多仇家。”萧谷也是皱了皱眉，“怎么样，在这里他们没为难你吧？”
“他们不敢。”苏樱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原来她也是去佑京，途径长福县的时候，发现几个大汉在给匪首求医，当时被找上的那个大夫无能为力，眼看就要被打死。苏樱及时出手才让那名大夫免受无妄之灾，她治好了匪首，以苏樱过人的聪慧很快就发现这些有可能不是好人，于是她就在银针上动了手脚。
果然，病好的匪首凶相毕露，直接就把苏樱绑回去了。
一个人在外行走，苏樱也是加了份小心的，脸上都涂着黑，却依然难掩丽色。
最后银针发作，匪首拿苏樱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动都动不得。
“委屈你了，以后我帮你吧？”萧谷有些心疼道。
苏樱没有回答，扯开了话题：“你要杀了他们？”
“我杀他们？他们不配我动手。”萧谷神色冷峻下来，“就这么绑着，天亮之后援兵就来了，没准蒋雄也会来。”
世子到来这么大的事，既然县令知道了就瞒不住的，暗地里肯定会通知霸州都督蒋雄。
萧谷又来到匪首跟前，匪首慌了起来：“英雄……不，殿……殿下，小人可什么都没做，那位女大夫好好的，您要是还记恨，我……就把所有的钱财都拿出来，陪给女大夫。”
匪首掠抢多年，钱财是不会少的，但萧谷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那点钱财。
“攻击县城，对抗守军，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萧谷冷冷道。
“这不关小人的事，完全是军师所为！”匪首大叫起来，“他虽然是小人的手下，可出身不简单，是清河国人，自称能带来一批军中好手，让小人实力增强，这个……小人也是起了贪念，罪该万死！”
清河插手了？
萧谷摇了摇头，他们不可能有胆子犯大唐，可这种小动作也不该是他们能做的，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惹怒大唐。看来南吴也并非没有动作啊，一国的权势态度不可能统一，有人想往大唐靠，自然也有人往南吴靠，惹怒了大唐会对他们有好处。
可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这种小动作大唐防不住吗？
不可能，雄奇军就在霸州驻守，仅凭这一支军队，就能稳稳压制整个清河。
所以说，这跟蒋雄睁只眼闭只眼有关系。
萧谷又问道：“你没说实话，能有这么大胆子，霸州军可是给过你什么承诺？别忙着推脱，想好了再回答。”
“这……”匪首一下犹豫了。
雄奇军确实是在纵容他，但眼前这位是殿下，他不是很懂什么大势，可殿下这个称呼不是谁都能有的，必须是皇族。你霸州蒋雄再厉害，能压得过皇族吗？可万一说了，回头蒋雄要是没倒，自己可就吃大苦头了。
不管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活下去再谈别的吧，他赶紧全招：“殿下英明，雄奇军是和我们打过招呼，只要我们不找到他们的麻烦，不赶尽杀绝，他们就……”
“蒋雄这个混账！”萧谷怒骂了一声，一巴掌把匪首扇倒。
……
天亮了，果然一队精锐士兵冲进了黑瞳山，领头的蒋雄一马当先。
看见稀稀落落的尸体他倒是松了口气，殿下肯定不会有事的，就凭这点贼寇还不足以威胁。他是昨晚接到长福县令的报奏快马加鞭赶来的，心想着估计要有麻烦了，蒋雄不是和糊涂人，霸州一切大小事务他门儿清，如果他糊涂的话，当年晋王就不会这么器重他了。
一进去，他就看见了萧谷，安然无恙，旁边站着苏樱。
还没有行礼，萧谷一茶杯就砸了过来：“好你个蒋雄，敢养寇自重！”
蒋雄一哆嗦，也没敢躲，茶杯直接就砸脑门上，鲜血长流。
苏樱还没见过萧谷这么大脾气过，看见蒋雄都这样了心有不忍，说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看把蒋都督都伤成什么样了，我给看看吧。”
蒋雄一缩脖子：“不敢不敢，是蒋雄的错，殿下息怒。”
萧谷道：“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解释？”
什么解释？蒋雄作为边关大将，职责上是不需要给萧谷任何解释的，因为他们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可萧谷的身份却偏偏比上级还管用，蒋雄其实还有些贱，萧谷这样对他，他心里反而有些受用，看这气势，他期望的将来或许有可能实现。
“殿下，这……”
蒋雄的目光在萧谷和苏樱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他不清楚这绝色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但他要说的可是大事，这种事情该不该让这个女人知道，还得看萧谷的态度。
萧谷还没说话，聪慧过人的苏樱就看明白了：“你们聊，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茶水。”
苏樱走后，蒋雄让自己的人把所有流寇绑走，并让侍卫在外警戒。
“说吧。”
“殿下，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萧谷一听就不高兴：“什么无奈之举，雄奇军雄踞一方，跺跺脚连清河国都震动一下，你却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遭受匪寇残害，有什么无奈的？你自己纵容也就罢了，还苛待各地驻守军士，看看长福县守军都窘迫成什么样了，你霸州都督缺这点军饷吗？你自己说说有什么无奈的？”
“殿下息怒。”蒋雄擦着额上的汗，“卑职这里处于南方，与他们北方不同，边关压力不大，南吴要想翻边也不是朝夕可以做到，太过安宁的话，皇上可就要动雄奇军了，派其他人来根本管不住，所以他只能整个撤消雄奇军编制，我得让皇上知道，霸州必须有一支能战之军驻扎。”
“你这还不是养寇自重那一套吗！”萧谷怒道，“你自己清不清楚，现在这些小股的盗匪已经有清河势力插手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敌国犯境！你作为边关大将的失职！”
蒋雄赶紧解释：“世子殿下，清河那些个势力插手没关系，再说也不是所有的清河势力都是这个态度，退一万步说，他清河真的犯境又如何，我雄奇军在，他们就休想得逞！可若没有了雄奇军，王爷将来……”
萧谷瞪了蒋雄一眼：“你的心不小啊。”
虽然是这样说，但蒋雄感觉得到，萧谷的怒意减少了很多，他赶紧接着说：“为将者建功立业，心不能小，如果连这个心都没有，那也做不好一个将领，军队就应该是进攻的，您看看我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王爷以赫赫战功威震天下，现在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萧谷再次看了看这个圆滚滚的胖子，一脸巴结的样子，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光。
可不能被他表面的模样给骗了，这绝对是个精明的人，事情想得很通透，一点都不糊涂。没错，无论他是想自己霸占军权，还是想今后从龙而上，对晋王府都是有利的，晋王府不可能自断手足。
宣德帝萧瑭当然想对晋王这些从属下手，可他没有这个能力。
西北有北苍，东北有新辽，宣德帝不能对那边的军队下手，晋王的这些老部下统军严明战力强大，不是他们的存在，根本就拉不起一支能战之军。而最好下手的就是霸州雄奇军了，有清河作为缓冲地带，南吴要翻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起码不可能毫无征兆地打过来。
一旦撤销了雄奇军，那就如同断了晋王一臂，晋王在军中的威信也降低很多。
所以，蒋雄就来了这么一手，把南边的局势搞得无比复杂，谁看了都头痛。
这一手养寇自重，在军中大家几乎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却没人能说什么，军中大多都是晋王一系的势力。就算不是，他们也不会多这个嘴，你那么能你来啊，霸州的混乱也只有蒋雄才收拾得了，如果你说破了事情，皇帝把你派来镇守，最后收拾不了还得承担皇帝的怒火。
傻子才做这种事，霸州让蒋雄经营得如同马蜂窝一般，谁也不敢去捅。
可萧谷的心还是有些沉重，淡淡道：“成就自己的功业，就可以用百姓的苦难去换吗？”
他心中纠结，可蒋雄比任何人都想得明白，当即给萧谷跪下行礼。
“殿下！”
“你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萧谷伸手去扶，这一幕如果让别人看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蒋雄却坚持不肯起：“殿下，请听卑职说完，您有没有想过，大唐的未来会如何？”
萧谷犹豫不定，他几乎预感到蒋雄要说什么话了。
蒋雄马上接着说：“有些话，再大逆不道我也要说出来了，当今皇上即位以来，执政上并无大错，可也显得手段力度不足，他是个守成之君，如果现在是天下一统的局面，那也没有什么，可现在不是！”
萧谷也陷入了沉思，不去管跪在地上的蒋雄，来回踱步。
蒋雄确实有大心，他正是想从龙而上，现在都敢指责当今皇帝的不是了。如果晋王登上大宝，那蒋雄的地位必然会扶摇而上，以他和晋王的关系，将来的权势必然无可撼动！
当今的宣德帝，执政方面确实没有大错，这也是宣德帝沾沾自喜的地方。
我当皇帝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们不能指责什么，没有大的污点，国计民生也并没有大的滑落。相比起来，皇族的一些纷争就显得无所谓了，毕竟他是顺位的皇帝，一些诟病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可是蒋雄说得好，当今天下群雄环绕，皇位绝不是一个守成之君能坐稳的！
你不能拿无错来安慰自己，得和对手比谁更优秀！
南吴的强盛，北方又军威犀利，他们都有强大的野心，你守得住多久？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人都在朝前跑，而你停下来了，还沾沾自喜说自己没有退步，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如果天下一统，你可以做个守成之君，但如今的世道，只能是亡国之君。
“殿下！”
蒋雄的声音打断了萧谷的思考，他淡淡道：“说下去。”
听到这话，蒋雄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喜意，他底气更足了：“殿下，您说我罔顾百姓的性命，那你想过整个大唐的百姓吗？若是霸州不成乱局，皇上必然会因猜忌撤销雄奇军编制，到了那时，我大唐还有几支能战之军？也只有王爷旧部历经战火，可以抗衡，但他们能从北方调过来吗？”
蒋雄越说越激昂：“殿下，到时南吴犯境，也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北方精锐调过来了，那边自然会出现漏洞，北敌骑兵南下，我们会崩溃得更快，特别是北苍的彪悍，他们游牧为生根本不会顾及百姓的性命，到时将是尸山血海的景象，与霸州一点匪乱相比如何？”
萧谷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蒋雄看，蒋雄也抬起头，和他对视。
“蒋雄，你好一张利嘴，那你说，如此危局，该如何应对？大唐没了你们就守不住了？”
此时的萧谷已经完全代入了上位者的角色，他的意思蒋雄很能理解，就是说我父亲晋王登位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拥兵自重？说得这大唐没了你们还不行了，那将来还不是一样受你们挟制？哪个帝王都不希望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今天你煽风点火从了你们，将来你获取高位回头又来威胁我？
蒋雄却不惊反喜：“殿下，王爷的武功天下镇服，不需要有谁来守住大唐，我们要做的是进攻，把敌人都铲除掉，自然就不会攻击我们了，到时天下一统，尽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们这些人也可以功成身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是一句豪言壮语，也是一条不归之路，蒋雄虽有私心，却说得大义凛然。
但目前他说得对，再让皇帝这么折腾下去，仅有的这些可战之军也不复存在了，到那时再想挽回已经不可能。那是大唐的悲哀，这份基业想要不丢，那个位子就必须夺过来！
萧谷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确是一条不归路啊，家里那老头下决心了没有？
自己下决心了没有？
陆承宇，蒋雄以及常万师这些王爷的老部下，还有清河王希之的势力……他们都在逼着晋王府下决心。这条路对晋王府来说是很危险的，谁也看不到前程究竟如何，只能是赌，而这些势力又何尝不是赌，如今世道强敌林立，赌一赌还有希望，不赌就什么都没了。
“殿下！”看见萧谷不说话，蒋雄又催促道。
“不用再说了！”
萧谷挥手打断：“王爷自有分寸，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此行还另有目的，要去往清河参加七宝妙会，这里的事就由你来善后吧，我去到佑京之后，你的大军前压至边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