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妖孽的娇宠 > 197 唯一的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归晚又细细查看了一遍,甚至下水到温泉里摸了摸,没找到人。

以林千夜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候醒来,就算醒来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山谷。那么……是方才那些人先一步找到他劫走了他?归晚摇了摇头,不对,对方显然是刚刚到谷里,目前还在探路,幽兰谷的位置又极其隐秘一时半会是发现不了的,他们带走千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乳白色的浓雾是隐藏行踪的天然屏障,她看不见别人,可是高手却可以根据轻微的气息判定她的所在,她冷喝一声:“出来!”

两道矫健的身影从遮蔽的浓雾中现出,落在她面前:“属下见过小主人。”

会这样称呼她的,只有风无樾的人!

从归晚离开幽兰谷外出寻找人参开始,他们就等在这里了,两个人带走了林千夜剩下两人再次等候。不马上现身,是为了让她确定林千夜不在这里了,接下来的行动她就会配合很多。

对于“小主人”这个称呼,归晚本能地排斥:“他呢?”

“他”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但对方不愿意正面回答:“庆昭帝派来的杀卫马上就会找进来了,请小主人尽快跟我们离开这里。”

不回答,是默认还是心虚?归晚眯起了眼睛:“杀卫?”

“庆昭帝对林右相起了猜忌之心。”其中一人语气平平地转述着事实。落在庆昭帝手里抑或是跟他们一起走,哪个更划算一些,相信他们不说,归晚也明白。

以庆昭帝的多疑刻薄,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林千夜起了杀心?但目前更重要的是,风无樾带走林千夜是什么用意?归晚不动声色,甚至挑衅道:“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地来寻我们回去呢?”

对方恭恭敬敬地答道:“庆昭帝的目的是什么,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的任务就是带小主人安全离开,小主人也看到了,那些人很快会找到这里来,属下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小主人,可刀剑无眼,总有顾不到的地方,万一一时忙乱,护着林相的人出了什么差池……”

这是威胁了,他一句废话都不肯多说就直接拿了林千夜的性命威胁她!

他们可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刚好林千夜救了她之后身体虚弱昏迷不醒,刚好庆昭帝的人在外头步步紧逼,刚好子言和子扬他们还没有找来,刚好他们趁虚而入。她一个弱女子自然不得不依附他们,无条件服从他们的要求了。昏迷不醒林千夜落在了他们手里,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也只是知会她一声,这种情况下,她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们走。

这么多的巧合叠加在一起,说单单是巧合,可就太矫情了。风无樾,果真是好算计呀!

谷中的瘴气十分霸道,任你有再多的解毒药丸也不能在那里久待,顶多是待上一个时辰就得出谷休息,否则毒素堆积在体内就麻烦了。那两个影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庆昭帝的杀卫带她出了谷,看起来在这山谷他们已经进进出出了好几回了,轻车熟路得很。

这个认知更肯定了归晚的猜测,这次的行动他们早有预谋。

风无樾端坐在正厅上,稳稳地端着茶,望着她眼中恰到好处地透着关切与温和:“怎么这般狼狈?这几天没休息好吧?”

他一袭半旧的素锦衣裳,端庄华澹,神态淡然笃定,与归晚此时的样子云泥之别,她头发乱蓬蓬的,刮破了好几个洞的衣服上污迹斑斑,溅落的蛇血已经干涸,透出叫人不愉快的腥味,眼底是遮盖不住的浓重乌青,连声音都有些暗哑:“他呢?他在哪里?”

她越是着急,风无樾就越是笃定,他淡淡地,似是不经意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有什么话等你洗漱完了再说。”

死不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离开时,林千夜还在发烧,谷中那乳白色的温泉对他的恢复很有好处,莫非他贸贸然被带离加重了病情?还是,风无樾对他做了什么?

归晚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把他怎么了?”如果林千夜在他们手中出了什么差池,她绝对会跟他们拼命!

风无樾蹙了蹙眉,归晚的反应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仍阻止不了泛起来的淡淡不悦。且不说林千夜之前给他找了不小的麻烦,在此之前他就对这个人有一种本能的不喜。若不是有其他目的,他会直接把他丢给庆昭帝派来的杀卫,而不是留下他的小命。

何况,林千夜此人阴晴不定,任性极端,归晚这乖张的性格八成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他之前希望归晚嫁入家风严谨的狄家,就是为了归晚不再跟林千夜牵扯不清,可之前的事叫他意识到,只要林千夜在一日,归晚就不可能回到风家,也不可能接受他善意的安排。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折一折她的锐气,他揭起茶盖,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漂浮着的茶叶:“既然你不想下去休息,就先坐下喝杯茶吧!想必你也渴了。”

侍女很快端上了茶盏,归晚端起,是上好的针毫,香气盈然,手一倾,滚烫的茶就全部倒在了端茶侍女的身上,那侍女被烫得尖叫一声,归晚瞧都没瞧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烫,端上这样的茶是能喝吗?”

那侍女含着泪,却不敢多吭一声。

风无樾搁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闪过一抹不赞同:“只有滚水方才能沏出茶香,你太心急了。”

“既然茶只能等到温了才能喝,何不等温了再端给我?我可比不得风先生雅人深致,不想在这些琐事上耽误时间。”归晚端坐着,并未因他的刻意刁难拖延而浮躁或感觉挫败,如碎玉般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带我去见他!”她收起了所有的温和与柔软,这样漠然而高傲的态度,如同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陌生的敌人。

风无樾神情复杂:“也好,你去看看他吧!”

就这样?不准备继续刁难她了?归晚狐疑,对于风无樾的爽快,她突然不安了起来。在看到床上的人时,这种不安马上得到了证实,林千夜依旧昏迷不醒,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病痛,身体不自觉地颤动着,那张脸白得吓人,红唇因为高烧已经皲裂,可以看到细细的血口子和微微溢出的干涸血迹,那是高烧到脱水的状态!归晚一把掀开被子,他的衣服早被冷汗湿透,几乎能拧出水来。很显然,他们没给他请大夫,甚至连口水都没喂他喝!可即便没有人照顾,才两个时辰不见,他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模样?

归晚眼神一缩,伸手搭上了他的脉搏,紧接着,汹涌而来的愤怒几乎将她吞噬。林千夜原本就紊乱的脉象似乎受到了什么阻滞,而那点阻滞,几乎隔断了他的生机!他们封了他的大穴!即便是常人被封住周身大穴也会大伤元气,更何况,他本就昏迷不醒凶险万分!他们不知道这样会要了他的命吗?

愤怒、凄凉、憎恨种种情绪涌上来,她心头突突地跳着,脑中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杀了那些人的冲动。可是,她只听到自己冷静到可怕的声音:“去叫风无樾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原本她叫他一声舅舅,及到后来,她客气而疏离地叫他风先生,如今,他连起码的尊重都不配被给予了。林千夜几乎是她在这世上的唯一,他明明知道,却仍是不惜对他下了这般重手,彼此还有什么情面可言呢?

领着归晚进来的侍女一动不动。归晚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既然你听不到声音,我不介意把你变成死人。”虽然冲动无济于事,但这个时候管你是谁,管你是不是无辜,她真的不介意杀个人立威。

对上那有如实质的目光,那侍女瑟缩了一下,转身出去了。她相信,如果她不照办的话,她真的会死。

风无樾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踱步进来,那姿态优雅如王侯。她相信,以归晚对林千夜的在意,这一场谈判,他必定是稳操胜券的,作为风氏的家主,他当然知道在谈判时要由自己掌握节奏,让对方跟着你走。如今,归晚看到林千夜的失态,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虽然对归晚用上这样的手段有些不堪,可是自己确然也是为了她着想,晚辈嘛不听话总是有的,时间久了她就会知道你的苦心了。

他一踏进门,对上的就是那双弥漫了漫天冰雪的眼睛:“你到底想做什么?”

即便早有准备,那憎厌的情绪仍是叫风无樾怔了怔,而后,他轻轻一叹:“归晚,我是为了你好。”

归晚并不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风无樾被那双眼睛盯得微微有些不自在,柔声道:“归晚,回家吧!绿衣在等你。无忧他……也想你了。”

归晚冷冷地望着他,反问:“这就是你的目的?如果我不答应,你就打算眼睁睁地看他死在我面前?”

风无樾轻咳了一下,突然觉得说服她要比原先想的可能要困难许多。他确实是打算用林千夜来要挟她的,也准备面对她的歇斯底里,拼死抵抗,可她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只是静静的站着,只那双似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嘲讽与轻蔑:“这时候跟我用亲情攻势,不觉得太好笑了吗?看到我,看到无忧,你就不会想到那个跟无忧一模一样的儿子,无郁。你就不会想到他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惨况吗?”

她根本没有按着他设定好得节奏走,反倒一下子捅到了他的痛处。她早已不是当年纯粹如琉璃的小姑娘了,这么多年一次次被伤害被利用,被逼到绝境,她骨子里的狠戾彻底被激发了出来。对自己残忍和对敌人残忍之间只能二选一的话,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要让你好过呢?即便……你曾经是我的亲人……

提起他心爱的孩子,风无樾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闪过一抹歉疚与黯然:“当年的事,是我的疏忽,并不怪你。”

归晚冷笑一声:“当然不怪我,害死无郁的人又不是我。”

“给无忧无郁下毒的医痴,是你的属下。没有你的授意,他怎敢整日跟着我?甚至跟我要血研究?不要说你对我特殊的体质不好奇,不觊觎。可惜你心心念念为你那两个儿子谋划,好处没捞到,反而害死了小儿子。你不知反省,却把责任都推给了我,现在却跟我说不怪我,不觉得可笑吗?”

风无樾眼中滑过一抹痛色,确实如此,当年他确实想知道风氏圣女令的奥秘所在,想过如果无忧和无郁也能百毒不侵,那是家族一大幸事,于是放任甚至暗示医痴对归晚多多注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医痴竟然会贸贸然拿了无忧无郁当试验品,害死了无郁,他那个软弱善良的妻子几乎崩溃了。

加之他与绿衣乱 伦,是归晚亲生父亲之事曝光,更是雪上加霜,妻子指着归晚说是她这个孽种害了她的孩子。为了安抚妻子,他没有为归晚说一句话,甚至放任仆人对归晚冷嘲热讽,污蔑她觊觎风氏的势力不惜害死自己的亲弟弟。他已经死了一个孩子了,不想再因为夫妻之间的猜忌而妻离子散,权衡轻重,他只能选择委屈了归晚。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归晚知道自己是乱 伦的产物时,该是怎样的晴天霹雳。也完全没有想过对双生子疼爱有加的归晚如果认为是自己害了他们,会有多么自责。或者他考虑到了,但是为了所谓的大局着想,不得不那么做。更甚至,最后他为了救无忧,拿走了她的化毒珠,任她自生自灭。他潜意识里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是排斥的,甚至是厌弃的,对她的感情自然远远比不上心爱的妻子和疼爱有加的两个孩子。

但归晚终究是风氏血脉,即便不是他的女儿,他出于道义也不得不照拂和引导她,这是他这个家主的责任,所以出于这样矛盾的心理,他对归晚的要求就愈加苛刻。

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当然知道当年是他有错在先,他也愿意道歉:“是我对不住你。”虽然如此,他只是点了点头,神态之间仍然是高傲的,他是家主,自有他的权威要维护,对一个小辈说出致歉的话,已是极限。

对于这么一句纡尊降贵的道歉,归晚只觉得荒谬得可笑:“我不需要道歉。”这些年如炼狱般的折磨,如腐骨之蛆的毒伤和心伤,又岂是一句对不住就可以抹杀的?

“你一时想不通我也不怪你。归晚,回家吧!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这么些年,你……舅妈也想通了,她不再怪你了。当年的事,我会尽力弥补你。”说出这句话,他如释重负,笃定地等着归晚的回答。风无樾相信善良的妻子一定会接纳归晚的,就算是为了儿子无忧,她也会接纳归晚。

弥补吗?他的妻子想通了,不怪她了,不再每日诅咒她,咒她去死了,所以他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跟她道歉,提出弥补了吗?这算什么?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提出道歉和弥补。他一句施舍,莫非她就要乖乖接收,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归晚忍住泛在唇边的冷笑:“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你只要解开林千夜的穴道,让我们离开,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如果可以,她此生此世都不愿意跟风氏有什么瓜葛。

她提起无忧和无郁,不过是为了提醒下风无樾当年所做的事,希望能激起他的愧疚,看在亏欠了她的份上,不要再为难她放过林千夜。却不想换来他这么几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风无樾显然不觉得拿她的心上人作要挟,强硬地塞给她所谓的“弥补”是为难:“你跟我回风家,我就解开他的穴道,甚至可以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他的病。否则一切免谈,我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至于找了大夫之后林千夜会不会留下病根他就不保证了。

“你不允许?”归晚气极反笑,“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的长辈!”风无樾沉声道,“此人任性妄为,乖张跋扈。你看他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鲁莽,狂妄,浮躁,不知所谓,你真当自己是皇家公主,可以这般肆无忌惮?我问你,你哪有嚣张的资格?我绝不会放任你跟着他变本加厉。何况,风氏子弟,从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我早就说过,我不姓风,这个姓氏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归晚陡地提高了声音,风氏,去他娘的风氏!

风无樾抿了抿唇:“你身上终究流着风氏的血。”顿了顿,他才艰难地道:“不管怎么样,我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说出这句话时,他心底说不出的别扭,不知道是厌恶还是欣喜。这个女儿终究是禁忌之子,可她又优秀得叫人不舍,甚至他不得不承认,无忧到她这个年纪,未必能如她这般能干,无忧如今的身体实在叫人担忧。他千方百计要让归晚回去,也是有私心的。无忧的身体不好,不能过分劳动心神,这对要继承家主之位是致命伤。但如果有归晚从旁协助,事情就好办多了。所以他绑也要把归晚绑回去,他相信,现在归晚再不情愿,也会全心全意地辅佐无忧的,毕竟他们以前感情很好。

归晚没有漏过风无樾提起他是她父亲时,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排斥与厌恶,她嗤笑:“我父亲叫辛渐,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我身上的血,也早就还给你了,莫非你忘了?四年前,我用烛台扎穿了手上的动脉,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是初离分了一半的血救了我。”

风无樾顿时僵住了,想起四年前那惨烈的一幕,想到当时归晚脸上几近疯狂地笑容,他对先前的计划有些许怀疑。她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可难保她会像那次一样,那样癫狂,若她再做出什么事来连累到了别人……

林千夜似是被什么呛住了,突然咳嗽了起来,因为穴道被制,那声音被抑在喉里,压抑得可怕,僵直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微弱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归晚赶紧抱住他,让他侧躺着,一下下抚着他的背,林千夜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脸色比方才更差了。

归晚也终于烦躁起来:“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了,要么一起杀了我,要么,让我们离开。”

风无樾不答,却飞快地计算了起来,正因为知道林千夜在她心中有不低的位置,他才会拿林千夜的安危要挟她。如今她摆出了同生共死的架势,是试探,还是真的倔强到情愿与林千夜一起死也不愿屈服?

归晚瞥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只是从袖袋里拿出那枚朱果,准备喂给林千夜,解不开他的穴道,先给他补补元气也好。

风无樾无意中一瞥,神色突然变了:“朱果……”这是传说中神乎其神的万能良药,不管是治伤,补齐助神还是疗养身体都比百年人参还有效,它最珍贵的地方还在于它适用于任何体质,且没有副作用。

归晚并不理会,拿袖子擦了擦就要咬一口,林千夜目前的状况自然无法咀嚼,自然还得她来喂,风无樾在一旁什么的,她可以当他是空气。

“等一等!”风无樾厉声喝住了她,脸上的急切怎么都遮掩不住,“这颗朱果,你从何处得来?”见归晚望他,他轻声道:“你知道的,无忧到底不比你,自从中了醒月毒之后,彻底伤了元气,如今身子很不好,如果有这枚朱果……”有了这枚朱果,无忧的身体就能大好了,之后也能顺利坐稳家主的位置。

无忧到底不比你?不比你什么呢?不比你命硬,怎么样都死不了?不比你血统肮脏,身份尊贵?还是不比你注定是个天煞孤星,只能被血亲百般算计?

归晚早就告诉自己不要计较,心底仍是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愤懑与悲凉。同样是他的孩子啊,他却偏心得如此明显。当年抢走了她的化毒珠救了无忧,如今,他又要抢走她用来救林千夜的朱果。这也就罢了,他还要加上一句,无忧到底不比你。在他心目中,无忧是他的掌中宝,她这个禁忌之子,是时刻应该为了他的宝贝儿子牺牲的吧?

他究竟凭什么?

“如果我不给呢?”当年他抢走化毒珠救无忧,彼时她无知无觉。如今,当着她的面旧事重演,她真的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风无樾皱眉,神态之中有些指责,甚至还有不解:“你不要忘了,无忧是你的亲弟弟!他才是你的亲人。”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情愿救一个外人也不愿帮帮自己的弟弟?

归晚恍然一笑,那种苍凉之感疯狂地涌上心头,而后化作一股虚无的疼痛充斥着四肢百骸:“是吗,我的弟弟?他才是我的亲人,你们才是我的亲人。可你们除了逼迫我,算计我,还做过什么?”

“我原本还奇怪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让我回风氏,原来是无忧身子不好。你不会是想叫我帮着他打理风氏,为他做牛做马,让他往后坐稳家主的位置吧?”这就是她所谓的亲人啊,以施恩的态度折断她的翅膀,毁掉她的幸福,还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的亲人。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他可以对她使出百般手段,肆意地践踏她,而后理直气壮地责怪她:“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可以不为他牺牲自己?你这个身上流着肮脏血液的禁忌之子,怎么可以不为了风氏的嫡子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你们本就是亲姐弟,本该相互扶持,这本是天经地义的。”

他怎么可以把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归晚冷笑着反问:“既然如此,我才是风氏的圣女令,论血统,我比他更纯正,论才能,我比他更优秀,为什么不是他辅佐我?”

风无樾对她的野心十分鄙弃,甚至是警惕地道:“无忧是男孩子,他一生下来就是公认的家主继承人,这一点无可替代。你不该动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语气不该如此僵硬,他顿了顿,放缓了语调,“林千夜没有这颗果子也死不了,无忧却十分需要它。”

他的神态之中,是对这颗朱果的势在必得。归晚可以肯定,如果她不给这颗果子,他一定会明抢。如果明抢不成,她和林千夜都别想从这里离开了。这时候,他不会管你是不是他的亲人。

“我可以把它给你。”归晚扣住了果子,拇指的指甲压住,稍有不慎就能掐破表皮,“我有条件,拿到它后,让我们离开,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否则……你知道的,这果子顶多能保存两天,如果我不小心掐破了它,还没送到无忧手中,它就变成了一滩水了吧?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怎敢如此?”

“废话少说,你答不答应?”归晚微微用力。

风无樾却不肯死心,归晚方才对风氏的野心叫他不能放心,他差点忘了一件事,她才是风氏的圣女令,若有一日她真的觊觎起了风氏,无忧岂会是她的对手?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离开的,只能留住她,然后斩断她的翅膀,让她终身都只能为无忧出谋划策而不能有其他妄想,这种法子,应该是很多的:“归晚你还年轻,看事未免太天真了。你可曾想过,你有今日,完全是因为风氏?沐阁老为何要认你这个孙女?他是曾祖手下的官员,他是看在曾祖,看在风氏的面上才认下你,给你一个身份,让你进清远书院读书,让你有入朝为官的资格。没有风氏,就没有今日的你。跟风氏脱离关系,你就别再妄想我会成为你的依仗。跟风氏断绝关系这样的气话,以后别再乱说了。”

她有今日,完全是仪仗风氏?归晚几乎想要笑了,别人只看到她光鲜的外表,出色的表现,却轻而易举地忽略了她的努力。这么多年来,她始终力争上游,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却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有今日全靠着风氏”抹杀了她全部的努力。她靠着风氏什么了?是靠着它,才饱受折磨,吃尽了苦头么?

风氏早已败落,他还自以为高人一等,因为高贵的血统沾沾自喜,甚至以为所有人都应该以这个姓氏为荣。风无樾却不知道他引以为荣的血脉是归晚今生最大的噩梦与耻辱。对这种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人,她已经无力再多说什么了:“我数到十,你自己做决定。”

“一、二、三……”归晚的手越握越紧,她方才分明从风无樾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算计与杀意,身在虎穴,时间拖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她只能兵行险招,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风无樾唇抿得死死的,别在身后的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七……八……九”归晚还在不紧不慢地数着,手心出了薄薄的冷汗。

风无樾的双眼因为专注和紧张微微眯起,轻敲的手指顿住了,甚至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就是现在了!只要她最后一个数数出,他身后的影卫就会骤然发难!只要拿到了朱果,无忧的病就能好了,风氏会有一个健康的家主继承人。

谁都没料到,横变突生,归晚身后一只带着烫人温度的手突然握住了她:“傻瓜,风家主身边高手无数,直接下令砍掉你的手可怎么办?”

那沙哑的声音依旧带着靡魅的味道,如同一个优雅的恶魔,刚从沉睡中醒来就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人心。

风无樾眼中闪过惊诧与失望,怎么可能?他明明昏迷不醒,明明被重手法封住了周身大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醒来?

归晚还未从林千夜醒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马上被他的那句话惊得呆住了,脑海中只剩下一句,他直接下令砍掉你的手怎么办?她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风无樾方才的手在背后轻敲,显然是联络的暗号,她明明知道,除了暗自警惕却毫无办法。若不是千夜及时醒来,她握住朱果的这只手肯定会被一削而断了。

为了他的宝贝儿子,当年他就可以置她的生死与不顾,砍她一双手算什么呢?

林千夜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难看,察觉到她的轻颤,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把她乱蓬蓬的头发别到脑后:“不要怕,我在这里。”

归晚重重点头反握住他的手,她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她从不依靠任何人,只除了他。因为他的一句话,原本的担忧与悲愤可以轻易统统消于无形。

风无樾眯了眯眼睛:“林右相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林千夜微微支起身子,轻轻笑道:“对这句古谚我也素来十分赞同。”

他的话音刚落,一柄剑就架在了风无樾的脖子上,那是封平的剑。任何时候,林千夜都不会真正不给自己留余地,封平就是他最后的王牌。

封平的身手再高明,也不该如此轻易得手,是风无樾太过笃定他们毫无反抗之力,把大多数高手派出去防着可能到来的子言子扬等人,这内宅就自然疏于防范,他被人拿剑抵住脖子也就不太冤枉了。

自然,风氏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反应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风无樾淡声道:“就算杀了我,你们也不可能离开这里,对朱果,我势在必得!”杀了他,他们也无法离开这里,只要不是真心想死的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林千夜微微一笑:“真是伟大的父爱。放心,我不过是想督促一下公平交易而已。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仗势欺人,欺的还是我家宝贝,是个要不得的坏毛病。”

风无樾嘲讽道:“你家宝贝?若你真的全心全意待她,她又怎会养成这乖戾的性子?她当年为什么要学玉石俱焚的琴默?她怎么会被你的这位影杀一激就随随便便地跳湖?她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自毁心理?你精通医术,莫非不知这是严重的病态?若非你用失魂术对她下过暗示,她早就把自己给逼疯了。堂堂林右相的宝贝,竟是一个随时可能自毁的疯子吗?”

他的话不无夸大的成分,归晚是有心病,不过是比较严重的强迫症和自毁情绪罢了。在林千夜看来,这只是需要慢慢纠正的坏习惯,不能放任,却也不可能让归晚知道徒增烦恼。

归晚诧异地望着林千夜,她有时是过了些,时候想想也觉得有些失了理智。但林千夜从未指责过她,甚至说过一句重话啊。顶多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惩戒,半真半假的,更像是调情。原来,她有严重的心病么?风无樾不可能编造这样荒谬的消息,但如果是真的,想来林千夜早就发现了端倪,这么多年来瞒得滴水不漏,自然是用心良苦。如今风无樾刻意当着她的面揭穿,就不怕她惊疑之下真的疯了吗?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其心可诛!

迎上归晚疑问而稍许惊疑的目光,林千夜并不争辩:“没护好她,是我的疏忽。即便有这些些许坏习惯又如何,纵然明珠微瑕,她依然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吻了吻她的手心,笑道,“别发愣了,赶紧做完你的交易,就找子言他们去。”他的目光仍是那样的淡然,那样的宠溺。

归晚突然笑了,他都不介意,就算她是真的疯子又如何?

“朱果可以给你,不过你必须立誓,今日任我们安全离开,从今往后,我辛蔷薇或是沐归晚跟你风氏再无半点瓜葛,你我各桥各路,即到黄泉亦不相见。”

风无樾瞧了她手中的朱果一眼,又望了望架在脖子上的剑,也知道再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风无樾在此发誓,今日放沐归晚和林千夜平安离去。从今往后,辛蔷薇也好,沐归晚也罢,跟我风氏再无半点瓜葛,从此死生不得相见!”

归晚加了一句:“若违此誓,叫风无忧死无全尸!”

风无樾突然暴怒:“混账,他是你弟弟!你怎可如此狠毒?”

归晚反问道:“你方才已经说了,你风氏与我再无瓜葛。我何来的弟弟?更何况你都说了,我是个疯子,你都可以为了他不惜砍我的手,我为了自保拿他应应誓有什么大不了的?除此之外,再加一句,叫你的妻子顾氏万箭穿心而死!”你不是说我乖戾么?我就乖戾给你看!

风无樾把矛头对准了林千夜:“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

林千夜低笑:“我家宝贝是商会的会长,做事自然精明。”对归晚的提议他不仅纵容,还欣赏。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他们两个恐怕已经被凌迟百遍了。风无樾无比艰难地完成了最后的誓言:“若违此誓,叫我儿风无忧死无全尸,妻子顾氏万箭穿心而死。”

归晚递过果子,甜甜一笑:“这就是了,风家主果然是慈父心肠,可敬可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