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宋如许沉沉地睡去，成文思瑶则坐起了身子。她偷偷地取过他军装上佩带的手枪，毫不迟疑地将枪口对准了他。
宋如许一动不动，全身好似沉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全身冷得彻骨，只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那一声清脆的枪响。
成文思瑶手指颤抖着，那枪沉甸甸的，让她的手直往下坠。她吃力地将枪对着床上的男人，枪口笔直地对准了他的胸膛。
而宋如许依然是静静地躺着，她握着枪的手却哆嗦得厉害，一声抑制不住的轻泣从她的口中发出，眼泪好似一场秋雨，那样多的泪，密密麻麻地往下流，而她脸上的表情，则是痛到极点的绝望。
只要她开了这一枪，一枪，便结束了，都结束了...
是他杀了蓝慕尘，只要她轻轻地扣动**，所有的一切便都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仇恨，再也不会有痛苦...
她眼睁睁地看着蓝慕尘死在自己面前，皆是拜床上这个男人所赐。
他毁了她的一切。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早已和蓝慕尘去了德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蓝慕尘也不会走上革命党这条路。
是他摧毁了一切！
杀了他！杀了他！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报仇的念头支撑着她。
可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她闭上眼睛，终是一咬牙，想要将那枪口对准自己，可还不待她转过枪，手腕便被男人一把握住，再也动弹不得。
睁开眼，便见宋如许已经从床上坐直了身子，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双黑眸，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你要杀我？"他的声音森冷，不带一丝温度。
成文思瑶面如死灰，却一声不吭。
宋如许下了床，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腕，将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心脏："你要是想给他报仇，那就开枪。"
成文思瑶满眼的泪水，一面吃力地喘息，一面流泪，止不住的哭声从她的嘴里溢了出来，却听男人一记冷笑，道："哭什么，我让你开枪！"她渐渐止住了泪水，迎上了男人森寒的目光，而她的眼里却变得空荡荡的。沈志远死时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没有再迟疑，手指一个用力，扣动了**！
"嗒"，并没有预料中的枪响，似是卡壳的声音。
成文思瑶怔住了，几乎失去了灵魂，只对着贺季山的胸口机械地扣动着**，一次、两次、三次...
她几乎是疯了，脑子里全是蓝慕尘死时的惨状，他的半个脑袋被打飞，地上满是鲜血，甚至还有一些白色的东西...
不知道是第几次扣动**，宋如许发了狠，将她的身子一把甩到了地上。
枪，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毯上。
灯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强烈的光刺得成文思瑶睁不开眼睛，直到适应了那抹强光，才看见宋如许站在那里，子弹从他的掌心一颗颗地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滚到她身边。
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男人蹲下身子，一只手抓起她的头发，让她不得不抬起脸，和他对视着。
"成文思瑶，你根本就是个没心的女人，我宋如许真他妈瞎了眼，才会这样爱你！"男人的目光里是一片压抑的狂怒，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只觉得自己一直珍视的东西，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他从没这样绝望过，从没有。
他松开了手，缓缓地站起身子。
成文思瑶抬起眼睛，向他看去。四目相对时，他看着她淡淡一笑。那一笑，是痛苦的自嘲，苍凉且绝望，似乎在嘲笑自己是天下最可笑的傻瓜。他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献给这个女人，可换来的却是她偷了他的枪，冲着他的胸口一次次地扣动**，一心要他死。
"你若想要我的命，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你又何必费这样多的心思。"想起这一晚的甜蜜，想起她主动的迎合，想起她唯一一个主动的亲吻，宋如许眼底血红，唇角上扬，只觉得一颗心被活生生地绞成了粉末。
房间里静得可怕，成文思瑶犹如一只孱弱的小兽，静静地伏在地毯上，她整个人都好似麻木了，唯有泪水一行行地往外滚落。
宋如许只觉得心痛如绞，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那刀割似的疼痛，一下下地划拉着，几乎要穿透他的肋骨，挖到他的心里去。念起自己一次次地为她心如刀绞，让他"呵"的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颗爱她的心，为她一次次锥心刻骨的心，为她伤心欲绝的心啊。
成文思瑶眼睁睁地看着他弯腰，将那支手枪拾起，看着他抚枪凝视了片刻，看着他弹出了弹壳，将手心剩下的那一颗子弹摸出来，往弹匣里压了进去，看着他压完了子弹，把弹匣"咔嚓"一声弹回枪体。
他的脸上不喜不怒，没有一丝表情。
成文思瑶看着他将枪上膛，只以为他要一枪毙了自己。在这一刹那，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她慢地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宋如许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平静地道："成文思瑶，这一颗心，我早就不想要了。"
成文思瑶并未听清他话中的意思，她抬眸，只看到他说完了这一句，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手势干脆利落，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口，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抬手便是一枪。
她看着，发出一声尖叫。
"永远都别再让我看见你。"他的眼眸阴狠，脸色却是煞白。有冷汗从额上流下，而他的视线却渐渐模糊，直到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个永远，到底有多让人绝望。
永远...
你十六岁来到我府上，念你早年丧父，处处给你安排妥当，为了你，不惜和张家闹僵，好生养着你，养到二十岁，四年，你要跟着我的军医私奔，你明知道他有婚约，婚约还是我的妹妹...
我放过他几次了，他几次三番要我的命！成文思瑶，你是帮凶，你没有一次站在我这边...
罢了，放你走...
窗外寒风凛冽，饶是如此，宋如烟还是穿着厚重的棉袄来到了阳台，阳台上白雪皑皑，一阵风吹过，透骨的寒。
这个新年，会很冷。
听说蓝二夫人出院去宋如许府上赔罪，府里无人，不过半月，这府里人都走了。
成文思瑶离开了南城，宋如许带着小葡萄去了东坡，至此，真如成文思瑶信中所述：
就此别过，再无他日。
宋如烟伸手接了一片雪，看着它落下，而后融化，她轻轻地呼一口气，惊觉寒冬的恶意，蹑手蹑脚的将门关上，呼了一口气。
"你提前了？"**恩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宋如烟回头一看，他已然站在那里。
他站在那里，宋如烟只觉得恍如隔世。
刚来南城时，遇到成文思瑶和蓝慕尘私奔，宋如烟觉得爱情便是如此，共同承担，为了幸福，后来啊，经过这么多事，发现人会变的，感情也是如此，没有人会一直爱一个人的吧。
如同**恩，他也会爱上别人的吧。
她勾唇笑了笑，笑盈盈的上前，仰着头轻声道："你到早了。"
**恩温和的笑，说道："你不是也一样早到了么？"
雪花飘在他的眉毛上，宋如烟上前轻轻为他拭去，两个人站在了阳台上，这样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倒是给人很不同的感觉。
"我原本很不喜欢下雪。总觉得下雪一片白，似乎就没有什么好事儿。但是刚才听到你声音的一瞬间，我莫名就觉得其实下雪的日子也很好。与您这样站在这里，别有一番滋味。"
**恩笑了出来，他当真是不知道，猫儿这嘴甜起来说话这么动听。
他负手站在宋如烟身边，与她说："猫儿，听过一句话么？好奇害死猫。"
宋如烟并不看**恩，但是语气却带着几分娇嗔，软绵绵的可人疼，"可是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啊，而且五爷说会给我惊喜，我自然就想知道这惊喜究竟是什么了。"
她微微偏了偏身子，看向他，说道："五爷的惊喜，该不会是胭脂铺吧？"
**恩含笑摇头，他反问道："你觉得共同做生意算是惊喜么？"
宋如烟当然不认为这是，但是...
"可是你让利了。"
**恩并未瞒着宋如烟，反而直白道："并非让利，这本就是我原本的底线，谈生意就是如此。我没有必要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底线让出来。提出一个会让人很纠结的限度，稍后在双方都觉得磋磨下去痛苦的时候在放出自己真正的底线，获得大团圆结局，从心里上来讲，很对不是吗？我想你汾阳舅舅应该是已经决定要答应我了。"
宋如烟若有似无的笑，说道："也未必。"
**恩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笑："我以为，我已经高出他的预期了。"
"确实高出了，可是正是因为高出了，他才有担忧。"
她攥住了**恩的衣角，轻声道："他担心，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恩似笑非笑，轻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我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