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十分世界九分你 > 第六十五章 末稍疼痛全文阅读

济世堂。

宋如烟还没走近蓝二夫人的办公室,就听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这么多年,组织上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情报人员,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幕尘,成文小姐本就是我们的一颗棋子,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她的时候,不是组织上给你压力,我只希望你三思。"

听到这一句话,宋如烟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就听蓝幕尘沉默了许久,方才沉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希望将她牵扯进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强求,你好自为之。"一语言毕,房门便被人推开,紧接着,走出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人,他头低着,看到宋如烟站在门口,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脚步极快地走了。

蓝幕尘看到宋如烟,眉头顿时一紧,说:"你怎么这么晚来这里?"

"自然是陪病人。"宋如烟不由得打量着他,他腿瘸了,不过是谁干的就不一定了。

蓝幕尘面色沉静,说:"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你将大夫人给弄进医院来了,怎么,忍不住了?"

宋如烟笑,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往里一走,果然有暗房,她慢慢踱步进去,蓝幕尘随后跟上,暗房门关上。

里面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放着许多药材,还有一张床,显然,蓝幕尘住在这里。

"怎么不开一间病房?"

"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宋如许命人丢进了河里。"

宋如烟坐到了唯一的凳子上,说:"他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他说的组织,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蓝幕尘微微一笑,温声道:"有些事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放心,我自由分寸,总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你记得,不要相信张家那位少爷。"

"此话怎讲?"

"我们做了一个交易,牵扯到了你。"蓝幕尘停顿了一下,说:"事成之后,我会带瑶儿走,如果你需要帮助,尽管来济世堂。"

见他这般轻描淡写,宋如烟挑眉,还待开口,却被蓝幕尘打断:"这几日你也没休息好吧,早点回去吧。"

宋如烟看着蓝幕尘,道:"我知道你和张家少爷合作了,不过,此事凶险,你当真要做?"

"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了。"

"你知道吗?"当他让你给宋如许下药时,你便非死不可了,你如今还活着,不过是还有用。"

"他能帮我救出瑶儿!"

他的眼睛雪亮,凝视着宋如烟的脸,又道,"两军交战之际,多有变数,这是我的选择,你不必再说。"

宋如烟只心头剧痛,凄然道:"你会害死她的。"

蓝幕尘皱着眉头,俊美的脸庞分明覆上了一层寒霜,"我相信瑶儿宁死也不愿嫁给他的。"

宋如烟深吸了口气,缓和了颜色,轻声道:"随便你吧,反正你们这些人向来都是这样,鲁莽行事,得了,你两共赴黄泉去吧。我会记得每年清明给你们烧纸的。"

宋如烟离开济世堂时,已经是半夜了。二姨太已经睡下了,她睡得香甜,似乎是回到了初见宋明的年龄,嘴角洋溢着笑容。

她最后选择站出来,是宋如烟没想到的,她心里自然是愧疚,那么,就还她一点东西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济世堂,嘴角添了一丝弧度。

东坡战事持续胶着,每一场都是硬仗,战场上尸横遍野,十分惨烈。

孟云与宋如许各自占据以南山为分割点一北一南的大好河山,宋如许本已经满足,可张家步步紧逼,而孟云更是不满,举兵来犯,来势汹汹。

整个江北无不是人心惶惶,各大港口与要道皆派了重兵把守,尤其是北平,可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一直到了秋初,战局终于扭转,宋如许拿下东坡,逼得孟云退出了江北。

而宋如许本人,却在前线督战时身受重伤,前线医疗条件极差,麻药更是紧缺,随行的军医束手无策,商量着将人抬回后方的野战医院救治,却被他一口回绝。军医没办法,只得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硬生生地用镊子与小刀宋如许卡在右胸的子弹取了出来。不待伤好,他又回到战场,亲自指挥,直接导致伤口大面积感染,待其回到南城时,他已经昏迷许久,全身烧得烫人。

各大报刊只报道了初战告捷的消息,却无一言半字透漏宋如许的伤势。

副官带一队人将他送回少帅府。

成文思瑶莹白的脸在夜色中清丽如莲,她依然梳着清秀的双髻,柔软的辫子一直编到了腰间,她这样的装束,仍是未嫁的女孩儿模样。

见到成文思瑶,陈妈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颤声道:"人都快烧糊涂了,可嘴里还喊着你的名字。"

成文思瑶没有说话,由着陈妈将自己拉到了卧室。她只往床上瞧了一眼,便再也不敢看下去。

他赤着上身,身上纵横交错,满是弹痕,有些是陈年旧伤,有些却是这一次的新伤,尤其是右胸那一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医生正用刀子割下去,将腐肉划开。

床上满是血迹,护士进进出出,宋副官唇线紧抿,额头上满是汗水,只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眼中焦虑到了极点。

就听那医生张口说了句什么,一旁的护士皆奔上前,将宋如许的身子死死按住,鲜血溅了医生一身,宋副官的脸色都变了,一张脸满是骇然。

"小姐,要不我陪您去外面守着?"陈妈见成文思瑶脸色雪白,身子轻轻颤抖着,心中极为不忍。

"不,我在这里就好。"成文思瑶怔怔地望着守在床前的医生与护士,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狠狠地捏,狠狠地搓,捏得她嗓子发紧。空气里的血腥气那样强烈,她紧张到了极点,胸口竟然泛起恶心来。

"这样的情形,您哪里能看得了?还是我陪着您出去吧。"陈妈这话刚说完,就见成文思瑶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在这里守着。"

陈妈也不再开口,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成文思瑶依然死死地盯着医生的背影,简直连一眼都不敢去看宋如许。她不敢眨眼,怕自己一眨眼,泪水便会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两个时辰后,手术结束,医生满头大汗,通过助手告诉成文思瑶,宋如许的情形已经稳定下来,感染的伤口做了处理,眼下只要将炎症控制住便没事了。

成文思瑶听了这话,紧绷到极点的神经这才松下来,这一松懈,倒觉得全身上下连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就连脚步都是软绵绵的,仿佛一脚踏在云端,没个落脚的地方。

她走到床前,宋如许依然昏迷着,嘴唇干裂,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一旁的护士拿过棉签,蘸过水,打算为他湿润唇角,不料一旁的成文思瑶却将棉签接了过来,轻声道:"我来吧。"

她的手势轻柔,小心翼翼地将蘸了水的棉签细细地浸上宋如许皲裂的唇,望着男人昏睡的容颜,她有一瞬间的愣怔。

重伤之下,宋如许的脸色十分难看,唯有那脸庞的线条依然是棱角分明,即使是在昏睡中,依然刚毅而凌厉。

她垂下眼睛,一大滴泪珠便"啪嗒"一声落了下来,砸在了宋如许的肩膀上,裂成了数瓣。

夜深了。

卧室的灯光彻夜不熄,医生为宋如许量过血压,告诉守在一旁的宋副官与成文思瑶,只说宋如许血压已经回落,除却体温依然高出一些外,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

宋副官舒了口气,命侍从将医生送了出去,待医生走后,他走到成文思瑶身边,恭声道:"夫人,这里就让属下守着,您先去休息吧。"

成文思瑶坐在床前,摇了摇头。

宋副官不好再开口,只对着身后的陈妈使了个眼色,自己则退到了屋外。

陈妈会意,也上前劝道:"夫人,这里有医生、护士,还有副官和那些丫鬟,您先去歇着吧,若是等少帅醒来见您这般憔悴,怕是又要心疼了。"

成文思瑶拿着毛巾,为宋如许擦拭着因发烧而滚烫的前额,听到陈妈的话,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他以前照顾我很多次,这一次,就让我照顾他吧。"

陈妈听了这话只觉得欣慰,忍不住叹道:"若少帅醒来,知道您这样不眠不休地照顾他,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成文思瑶听了这话却是一怔。她的声音很小,也不管身后的陈妈听到没有,就那样如同呓语般说道:"他以前救过我的命,我只是想把欠他的,都还给他。"

成文思瑶在宋如许的床前守了一夜,因为熬夜,她的脸成了青玉一般的颜色,翦水双瞳却依然盈盈如秋水,带着雨珠的湿润,柔婉凄清。

如陈妈所说,宋如许在昏迷时,依然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极低,那两个字从他的唇中溢出时,却极是轻柔。

每当他唤出她的名字,成文思瑶便攥住他的大手,轻轻地应一句:"宋如许,我在。"

她不知道昏迷中的他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她的手却被他一把攥住,她甚至从没想过,他在昏迷中竟还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只将她的手攥得生疼,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天雾蒙蒙的,清晨时,医生又来了,为宋如许量了体温,当看到体温表上的刻度时,医生明显松了口气,知道他已经在慢慢地退烧。

陈妈端来了早餐,还是按照成文思瑶的口味做的,软香可口,配着熬得又香又糯的枸杞粥。成文思瑶本来没有胃口,但想起躺在床上的男人,她终是端起一碗粥,勉强自己咽下去。

宋如许醒来时,周围一片静谧。他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床前依偎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他心中一动,大手忍不住抚上那张魂牵梦萦的小脸,直到掌心的温暖真真切切地传来,他的瞳孔一震,只哑着嗓音唤她。

"瑶儿?"

成文思瑶在睡梦中听到男人的声音,她眼皮还没睁开,便轻轻地应着:"我在呢。"

话音刚落,她却全身一个激灵,刹那间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宋如许紧紧地看着她。

成文思瑶怔了片刻,便起身要去唤医生,不料手却被宋如许一把攥住。她顾忌着他胸上的伤口,不敢挣扎,只回头道:"你躺好,我去喊医生。"

宋如许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他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极轻的笑意。

"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没想到睁开眼,你真的在这里。"他的声音低哑,刚说两句,便牵动了胸口上的伤,止不住咳嗽起来。

"快别说话了。"成文思瑶见他脸色白得骇人,随着他的咳嗽,胸上的伤口崩裂开来,将纱布又染得一片血红。

她的心头一紧,望着那片血红,只觉得刺得眼睛难受,忍不住侧过身子,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听到他咳嗽,守在屋外的医生与护士、宋副官、陈妈等一起奔了进来,而宋如许的大手依然紧紧地攥着成文思瑶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

见他醒来,众人人皆是喜不自禁,医生与护士为他将伤口重新清洗、消毒后缠上了干净的纱布,并嘱咐他一定不能乱动。

宋如许握着成文思瑶的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你刚才哭什么?"宋如许嗓子沙哑,眼睛却是黑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成文思瑶已经止住了泪水,唯有眼圈仍是通红。她没有说话,只将眉眼低垂,温婉如画。

"你别怕,我死不了。"男人一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也不管重伤下不能使力,只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成文思瑶将眼睛转开,轻声道:"不吉利,不要说那个字。"

宋如许唇角的笑意更加深邃,温声道:"好,听你的,我以后不说了。"

失血过多,宋如许说了这一会儿的话,脸上的神色便十分疲倦,成文思瑶瞧着,低语道:"你快些歇息吧。"

宋如许点了点头,凝视着成文思瑶清瘦的小脸,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别在这里守着,也去睡吧。"

成文思瑶守了他两天两夜,的确累极了,此时见他已经醒来,又听到医生说他一切都在好转,便也没有拒绝,将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开。

可宋如许并未松手,无论成文思瑶怎样用力,都没法抽出自己的手,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终又喊他的名字:"宋如许。"

男人笑了,瞧着她窘迫的模样,只觉得心头一软,终是松开了手指。当那片温软自掌心抽离时,他整个胸腔都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