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雨已停。
玉涟心站在地道的出口外面，此地是金城城墙之外，她追到这儿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花白月和自己师父，地面上全是水洼和泥，看不到脚印通向哪里。
王宫里的尸体被清理着，经过统计，一共杀了黑水营七千四百零三人，还有他们的营主邪无讳也被玉涟心击毙。
玉涟心怅然若失地回到王宫，像一个木头人，眼睛里不见一点光，她喃喃地说：“师父，师父被他们抓去了，我没用，我找不到，我真没用，我杀一群猪狗还要磨蹭那么半天，如果我快点杀光他们，就能救下师父，师父就不会被抓走了，我真没用。”
鱼若薇众人低头不语，她们都知道玉涟心和叱云明月的感情深厚，突然遭遇这样的打击，心里必定十分难受。尔朱云烈安抚她说：“你师父她是绝世的高手，一定能安然无恙的。”
“来人，来人！来人，都给我来！”
所有的千鹤军，以及郑景仁，都站到了玉涟心面前，只听玉涟心说道：“给我把这座城里的人全都杀掉，一个也不留。”
“玉儿，你疯了？”
“君侯，这城中百姓无辜，不可滥杀啊。”
玉涟心冷漠地说道：“一定是有新罗人给那些家伙告密，说出了地道在哪儿，他们才能进来，后面偷袭，如果没有人告密，师父就不会离开我了。还有，关押的新罗贵胃跑了，我不关心他们是谁，但是我知道他们还在城里，只要是新罗人就给我杀，一定能杀到他的。执行命令！”
“君侯，三思啊！”郑景仁跪在地上，对玉涟心道。
“玉儿，千万不可屠城啊，”尔朱云烈也劝她道：“那些人有什么错，要把他们也都杀死？”
“姐姐，你当初屠杀元氏皇族的时候，可问过他们有何过错？”
玉涟心面容冷漠，冷漠得让尔朱云烈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玉涟心从怀里取出天子黄钺道：“郑景仁！君命在此，你听还是不听！”
“臣，听。”
“鱼若薇，戚灵雨，杨亦初，秦汐妍，舞影，婉儿！你们呢！”
“末将，听令。”
“带兵出去，把金城的新罗人给我杀干净！杀！”
九月初五。
金城一片血雨腥风，整个是个人间地狱，完全没有能落脚的地方，街道上尽是死尸和鲜血，空气的腥气扑鼻，令人反胃。
金城已经变成一座死城。
玉涟心阴沉着脸，召来郑景仁说：“根据情报，那支袭击我们的队伍叫黑水营，盘亘在佳罗郡，郑校尉，带火器营过去，把佳罗郡轰平。”
“君侯，这，新罗已经投降，再攻打他们的城市，万一激起新罗人造反，恐怕......”
“造反？那就杀干净。郑校尉，你不想要军功吗？这些猪狗一样的人，难道不就是给咱们拿军功的吗？这军功你若是不要的话，那就我收下，正好我离升公爵还有很多人头要积累。”
“我愿意，我愿意，末将这就去安排大炮，准备开外佳罗郡。”
九月初八，玉涟心屠佳罗，死者数十万。
“报告，君侯，发现了黑水营的驻地，但已经空无一人，没有找到仙月侯的行踪。”
“滚！”
玉涟心暴躁地吼退斥候，而后颓丧地往新罗王宫里的床上一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直到这个时候，金城的血腥味还没散。
九月二十四，东齐大军抵达新罗，此番率兵的正是之前和玉涟心一起灭并州沙门的文俭。
“君侯，辛苦了，”文俭恭敬地朝玉涟心行礼问好，谁料玉涟心只是冷漠地“嗯”了一声，就回身进了营帐里。
“君侯她这是怎么了？”文俭问着郑景仁道。
“仙月侯被贼人所掳，君侯没能救下来，自己生闷气呢。”
“仙月侯那么厉害的人，谁能掳走她？”
“听说是一个跟仙月侯又旧怨的人，武功很高。”
“那边那一座山是怎么回事？”
“那是京观。是用金城人筑成的。”
“那是杀了多少人啊？那么高？”
“六十万。”
“什么！六十万，你们是特么畜生啊！”
“什么我们是畜生，那是君侯下的令！君侯说，就是新罗人告密告诉了贼人地道位置，才害得她跟师父分别，所以要杀尽新罗人泄愤。我们全都给她跪下了，磕头求她不要屠城，可是你猜这么着，她把天子黄钺请出来了，见黄钺如见陛下亲临，她说的话那就是陛下说的话，我们能怎么办？可不就得照做吗！”
“好嘛，她心也太狠了啊，这可不像一个十九岁小姑娘应该干的事。”
“唉，现在就别惹她了，她气不顺，经常自己跟自己较劲，说自己太没用，没能救下师父，唉，摊上这么个事，你看看。”
十月初八，玉涟心返回京城。
金銮殿上，高皝笑道：“邺南侯伐灭新罗国，这是大功一件，按照新法，朕应该给千鹤军全军加爵，还有郑景仁以及火器营全军，加爵三级，哈哈哈，邺南侯，想要什么赏赐啊？朕都可以给你。”
玉涟心冷冷地说道：“回陛下，臣，自幼，父母双亡，幸得师父所救，才从响马手中捡回一条命。臣与臣师居于武阳崖下，已逾十载，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视臣如女儿，臣视师父如娘亲。而今臣师为贼人所掳，臣夙夜难眠，唯恐师父遭难，一日不寻得师父，便一日不可心安。陛下，臣涟心今年方十九，臣师今年已是四十有五，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师父之日短！陛下，臣欲告假三年，以寻师父踪迹，望陛下恩准。”
“此情，此意，感天动地，朕若是不准，世人要说朕不尽人情了，好，朕就允了你，许你告假三年，三年之间，俸禄照旧。”
不止是高皝一人，在场的文武百官，听到玉涟心带着哭腔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鼻子发酸。
黄龙三年的十月，玉涟心怀着一颗寂灭的心，离开了京城。
她骑着一匹白马，后背背着一个长长的布袋，里面装着的是银雪照玉枪，腰间横着两把剑，一把是承影，一把是切玉，她学着师父的样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起一个高马尾来，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向了远方。
新罗和瀛台之间的一座岛上，叱云明月被铁链锁着双手双脚，关在一间房里。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花白月走了进来，将一个餐盒放在她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说：“明月，饿了吧。”
“你又不杀我，又不放我，每天就这样关着我，到底为了什么？”
“杀你？我可舍不得杀你。这么多年，我就靠着和你那一点回忆活着。我才舍不得你死呢，可我又不想再一次失去你，所以，只好把你锁起来了。上天好不容易给了我一个与你重逢的机会，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要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我们，可是双月同天啊！”
“白月，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再像那些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那样了，你我都知道，这样下去，我们都不会快乐的，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生活，你以为你把我的人锁住了，一切就都好了吗？”
“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再与你分开，曾经我们出则同席，寝则同床，可我就是不懂，你那时候为什么就那么铁石心肠，哪怕你违心一次，说一句我不会，不就行了吗？”
“对不起，白月，让你伤心了。”
花白月苦涩地笑了一声，眼角迸出了泪。